波塞冬追随安菲特里忒而去,然而安菲特里忒走得那么快,他已经找不到他了。
波塞冬从极西的大草原一路往海洋的方向走,没见到他,那些花花草草都静默无声,无人能给他指引;他又涉入海中,向鱼群询问安菲特里忒的踪迹,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波塞冬又担心?又气急,他没想到安竟然还有这种破毛病,就算……就算中了瘟疫又怎么样?他们不能一起面对?难道他波塞冬会怕?!
然而想了那么多,气了那么多,最终还是被担心?占据了上风。
波塞冬在茫茫大海里左顾右盼。
——安,你在哪里?
此时,安菲特里忒已经使用他的一件特殊的法宝,出现在了海中长者涅柔斯的宫殿里。
涅柔斯正洗漱完毕,要上床睡觉。他以前年轻的时候,也爱像其他神明一样彻夜狂欢,现在自称是“老了”,作息反而越来越像人类了,每天都像模像样的睡觉,纯净水女神多里斯不愿睬他,还在外边听海贝壳们歌唱。
海水突然出现波动,涅柔斯抬眼望去,就见安菲特里忒出现在自己面前。
“嘿,好小子,你要吓死我!”
涅柔斯捋了捋胡子,仔细一看,才发现安菲特里忒情绪不对。
他平时就是个沉默的神,不太爱说话,单看眉眼里的厌倦,会以为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眷恋。但是自从他和波塞冬在一起,涅柔斯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有了光彩,没想到今天一见,那光彩又沉敛了。
这是……吵架了?
涅柔斯问出了自己的猜测,不等安菲特里忒回答,他就自己先确定了答案,又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告,要安菲特里忒让着波塞冬一些。倒不是惧惮他的身份,只是男人嘛,面对自己的爱人总得大度一点。就像他,虽然是海界颇受尊重的长者,但是在夫妻关系上,还是要听妻子的话……
安菲特里忒听他说起波塞冬,不由怔忡。
他刚刚走得太急,不知道冬现在怎么样……
冬那么聪明,肯定看出了点什么?,他会不会替他担心??
如果可以的话,安菲特里忒希望自己能再说几句让人安心?的话,好让波塞冬放下戒心?。然而瘟疫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燃烧,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他的身上爬,它们每爬到一处,那一处就蚀骨的痒,灼心的烫,他心?知自己抵抗不了太久,怕沾染到波塞冬的身上,他只能赶紧离开。
在挡到波塞冬的面前时,他没想到那化作人面的瘟疫那般厉害,他支起了最牢不可破的屏障,然而对于来势汹汹的瘟疫,根本无从抵挡。那瘟疫狞笑着,冲破了他的屏障,瞬间便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横征暴敛,让他难受得厉害。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用尽浑身的神力。
涅柔斯原本还在大谈讨好妻子的经验,此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不由向安菲特里忒走来:“你怎么了?”
他走近几步,安菲特里忒便退了几步。
他神色凝重说:“父神,请你和我保持距离。”
在来的路上,他尽量避免将瘟疫带给自然生灵,然而花草与他相触,竟也会变得?枯萎,可见这瘟疫有多厉害,他不想牵连涅柔斯。
涅柔斯了解他的性格,听他这么?说,更确定了有什么?变故。他听安菲特里忒的话,和他保持距离,只用双眼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问:“你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用神力阻断自己和外界的联系?”
安菲特里忒沉默片刻,长话短说:“是瘟疫。”
涅柔斯没想到安菲特里忒竟然会中了瘟疫。坦白说,普通的,流窜于人世的瘟疫对于神体?的侵害基本等同于无,像这种能让神明困扰的瘟疫,显然是故意为之!涅柔斯继续追问,安菲特里忒对他并不隐瞒,把事情经过用简单的几句话交待了出来。
涅柔斯听他说完,先是赞叹:“安菲特里忒,我的好儿子,你做得?很好,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能够主动替爱人遮蔽风雨,又能在瘟疫侵蚀的情况下,独自一个人担下所有的灾厄,你是好样的!”
原来,安菲特里忒这种处事作风是涅柔斯教的。
涅柔斯自觉教导有方,面上有光。然而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安菲特里忒的神体?要紧。
涅柔斯结束了他的夸赞,抛出一道神力替安菲特里忒检查身体?,然后微微蹙起眉头:“不太对劲。”
这瘟疫来得确实不简单。
涅柔斯把神力抛向安菲特里忒的时候,也被他身上的瘟疫侵蚀了。那样强大的侵略感,除非是冥王哈迪斯亲至,否则谁能做到呢?然而冥王哈迪斯显然没有参与这场阴谋。
涅柔斯又试探了一次,终于发现了裹杂在瘟疫之力中的暴虐的雷霆之力。
一切的一切有了答案。
是宙斯,他把雷霆神力掺入到了瘟疫之中,借用雷霆的力量来破除防御,同时破坏神体?,使瘟疫的效果达到最大!
涅柔斯的结论与安菲特里忒的猜测不谋而合,他们对视一眼,肯定了彼此的想法。然而弄清楚了这瘟疫的可怕之处,不代表涅柔斯有办法去解决它。涅柔斯冥思苦想,想到安菲特里忒无法再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在瘟疫的侵蚀下蹙起眉头,他仍旧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
“你先压制它。”
涅柔斯只能这样说。
涅柔斯给了安菲特里忒一件宝物,可以凝聚体?内的神力,使之在短时间内爆发。他提醒他,可以反过来使用它,用它凝聚体?内的瘟疫之力,不让它们扩散。然而这种方法只能是饮鸩止渴,当瘟疫无法抑制,爆发之时,安菲特里忒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涅柔斯把宝物递给了安菲特里忒,他告诉他,他可以自己做选择。
安菲特里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压制。他相信自己能够在压制瘟疫的这段时间里,找到破解它的办法。他相信父神涅柔斯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他不会把这件宝物给他。
安菲特里忒将瘟疫压在了神体?里,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重新有了力量。
但是涅柔斯不得?不提醒他:“你选择把瘟疫压制在左手上,就得避免你的手与他人的接触,以免瘟疫泄漏,影响他人。”
他就差没把“波塞冬”三个字说出来了。
安菲特里忒顿了顿,说:“我知道。”
他把瘟疫压制在手上,是因为手臂距离神体?种种重要的器官比较远,风险性低。但他这样做了……就无法再安心?地拥抱冬。
所以他必须尽快,尽快拔除瘟疫,恢复健康。
安菲特里忒的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
他想,他得?赶紧去见冬,让冬安心?。
那抹坚定的神光因为想到了心?爱的神明而变得?温柔,安菲特里忒向涅柔斯告辞,大步走出涅柔斯的宫殿。
涅柔斯愣了愣,没想到安菲特里忒竟然用完就丢,连句谢谢都没有!
眼看着安菲特里忒消失在殿外,他瞪大眼睛,胡子都翘了起来,半天才哼哼道:“臭小子!”
然而骂归骂,涅柔斯的眼底却有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想,这小子真的像他,对自己喜欢的神明一心?一意,眼里再容不得?其他。
唉,多里斯能有他这样的丈夫,真是她毕生的幸运啊!
正暗暗想着,就听多里斯在外边喊道:“涅柔斯,涅柔斯——你睡了么??我的贝壳们又谱了一首新曲,你快来听!”
涅柔斯哪里有兴趣听歌?被安菲特里忒叨扰一番,早已经过了他的入睡时间。他培养良好的作息提醒他,他现在该睡觉了。但是妻子有令,他又岂敢不从?只能穿着睡衣,打着哈欠,往寝殿外边走去。
“来了!”
……
另一边,波塞冬终于用传音海螺联系上了安菲特里忒。
安菲特里忒告诉他,他已经回到了他的洞穴。
波塞冬见他终于有了消息,松了口气,又升起更大的怒火,要找他质问一番。
他冲到安菲特里忒的洞穴,等真正见到了自己的恋人,原本还竖着的眉毛就叛变了,喷着怒火的眼睛也无法再保持情绪,他把嘴唇抿起,唇线下压,浓浓的委屈克制不住地流露出来。
他冲上去一把抱住安菲特里忒:“安菲特里忒,你怎么能这样!”
“你太过分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声不吭,我会担心?你!”
明明说着埋怨的话,波塞冬却不自觉地收拢双臂,把安菲特里忒越抱越紧。安菲特里忒不自觉想要回应他的拥抱,在抬起双臂的时候,他却突然想起了被自己压制在左手上的瘟疫。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抬高了左手,不让波塞冬碰到,又用右手笨拙地圈住恋人。
细细的吻落在波塞冬的耳垂上,那是安菲特里忒无声的安抚。
“我很抱歉,冬,我不该走得?那么急。”
以前他这样亲吻波塞冬,总能感受到他的身体迅速放松在他的怀里。
然而这一次,没有。
波塞冬没有被他安抚好,相反,他梗着脖子,避开了他的细吻。
“冬。”
安菲特里忒叫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有些无措。
波塞冬没有做声。
安菲特里忒便用右手拨了拨他的身体,去找他的眼睛,与他对视。
波塞冬又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然而,当安菲特里忒叹息的时候,他又心?软了。
他用眼神偷瞄蓝发的男神,他还不清楚安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波塞冬告诉自己:你得?大气一点。安是个傲娇,你还要跟他闹?
他终于憋不住了,说:“想要我不生气,你就跟我说实话。”
“——当时阿特拉斯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你冲在我的前面,是不是受到了瘟疫的影响?”
安菲特里忒没有回答,只是睫毛开始颤抖。
冬让他实话实说,他不愿欺瞒他。
但他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想波塞冬替他担心?。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睫毛已经出卖了他。
波塞冬一错不错望着他,发现了端倪,不由气急:“安菲特里忒,我都这么?问你了,你还不愿意说?!你真的中了瘟疫,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你真觉得?你不说我就不担心??你要我看着你难受么!”
安菲特里忒不想波塞冬这么?生气,他劝他:“不会难受的。我压制住了它,我会尽快解决它。”
他承认了。
他也只能承认。
他不想惹冬生气。
然而波塞冬却更生气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自大!”他一拳砸向安菲特里忒的胸口,等到真的要砸到的时候,又舍不得?,悄悄收了力气。
他吸了吸鼻子:“你怎么压制的,现在真的不难受?”
安菲特里忒摇了摇头。
波塞冬又问:“那你刚刚在极西之地为什么?不说,非要我逼问你!”
安菲特里忒已经被他知道了自己身负瘟疫的事情,遂不再隐瞒,坦诚道:“当时没有压制,怕影响到你。”
波塞冬从来没听他说过怕字。
瞻前顾后,都是为了他。
他明明应该感到幸福,但是心里更多的是酸楚。他又揉了揉酸涩的鼻头,闷声道:“我不怕被你影响……”
他告诉安菲特里忒:“瘟疫没什么?可怕的,我会和你一起战胜它。”
安菲特里忒却依然坚持:“不,它很危险,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我才能安心?。”
波塞冬气无语了,他懒得?跟执拗的安菲特里忒再说废话,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努力贴住,像最粘人的年糕,粘在安菲特里忒的身上,严丝合缝,撕都撕不下来:“你说得不算!”
他气势汹汹,向安菲特里忒宣告:
“你不让我靠近,我偏要靠近!”
“你不让我贴着你,我就贴你身上!”
“瘟疫就瘟疫,你瘟我陪你一起瘟!”
安菲特里忒试图用右手去推他,没推开。
波塞冬不知何时掏出一捆绳索,那绳索好像有灵魂似的,在主人的授意下将他的猎物缠住。那是火神赫菲斯托斯为波塞冬锻造的宝物。自从波塞冬穿越过来,他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用在了安菲特里忒的身上。
安菲特里忒无奈至极,又挣不开绳索,只能跟波塞冬好好说话:“冬,你松开我。”
波塞冬才不听他的。
他后退一步,双眼微红,瞪着安菲特里忒说:“我不放!”
斩钉截铁。
他不清楚为什么?他都粘在安菲特里忒身上了,仍然没有被瘟疫感染。或许,确实像安所说,他压制住了瘟疫?他都压制住了瘟疫,还要他远离他——这么?一想,更过分了!
波塞冬决定给他来个更过分的!
他霸气地看着安菲特里忒,向他宣告:“安菲特里忒,你这个混球,谈恋爱的时候我们说好了要好好走下去,遇到一点风浪你就避着我,想一个人去解决?我告诉你,不可能!”
安菲特里忒不是很明白,他的行为明明得到了父神的赞扬,为什么?波塞冬会这么?生气。他试图解释,但是波塞冬没有给他机会。他把他掐腰抱了起来——显然,他没有抱人的经验,从来没有抱过小孩,也没有试过公主抱,抱着安菲特里忒的样子,像植树节的时候怀抱着一棵树苗。
安菲特里忒愣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冬,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
波塞冬恶狠狠地告诉他:“——我要抢婚!”
他把安菲特里忒推上海豚的背脊,从下往上,仰视着他的恋人。
他的态度异常坚决:“安菲特里忒,我要你做我的伴侣,从此与我命运相系。我们之间没有谁连累谁,从今往后,所有的事情——我们一起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