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一根糖葫芦

“你一路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叶淮语气森冷,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个哆嗦。

重锦跟着他时间久了摸清了他的脾气,用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淡淡回道:“数日前,霜晨派无故杀了我们数十教众,两派已结下冤仇,水火不容,而您现在却每日与林染同吃同睡,为不让门派众人心寒,所以我要解决掉他。”

叶淮:“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好?”

重锦:“不敢,只是……”

“我们与霜晨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叶淮打断他,“他们为何突然大动干戈?难道不是你在背后搞的?”

重锦身形一僵:“您怀疑我?”

叶淮手一挥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道:“我不管你背后到底要搞什么,你想跟那些名门正派斗也好,拉帮结派也罢,我通通不感兴趣,只是有一点,你不要挡了我的路。”

“你要走什么路?”重锦收起对他的唯诺与恭敬,语气有些冲,“你要走的,是一条与百家为敌,是人神共愤的路!”

叶淮眸光微寒:“为何这么说?”

重锦:“一百年前你入心魔,杀了修真界数万人,当时百家联手声讨,誓要你偿命!是,百年前修为到你这地步的人少之又少,活着的又全都不管世事所以才让你脱了身。可百年来整个修真界奇人异能频出,若是你想起之前的一切再入心魔,你能保证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全身而退吗?”

叶淮眯了下眼睛:“所以,你是承认在阻挠我想起过去的事了?”

重锦不再否认,直视他道:“没错,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来发泄,就别再去追究了不行吗?”

“那江唯在哪儿?”叶淮盯着他。

重锦一顿:“谁?”

叶淮:“江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重锦身形微晃,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但很快又镇静下来,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叶淮只觉得胸口处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钻心的疼。

重锦深吸口气:“他死了,百年前你入魔的时候就死了。”

叶淮尽力保持语气平缓,问:“怎么死的?”

重锦没回答。

叶淮抬高声音大声质问道:“我问你他怎么死的?!”

重锦攥紧拳头,道:“你杀了他。”

叶淮原地踉跄一下:“你……你说什么?”

重锦又重复一遍,道:“他是因你而死的,所以,放下吧。”

叶淮胸腔涌起一股嗜血的杀意,单是得知江唯已死这件事就已让心魔开始蠢蠢欲动,他忍了又忍,最终将其压下,掷地有声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要自己去弄清楚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重锦闻言上前一步:“你何苦?弄清楚也只是让自己更痛苦而已!”

叶淮冲他冷笑:“痛苦与否,我自己承担。但若有人亏欠了江唯,百年前也好,百年后也罢,我要让他们一一偿还回来!”

重锦怒道:“你疯了?为了一个已死之人,你要第二次与百家为敌吗?”

叶淮果断道:“不错!所以别再让我知道你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包括林染,除了我,谁都不能动!昨晚那样的事,别再有第二次。”

重锦气的几乎咬碎一嘴银牙,最终一甩手:“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转身就要走。

叶淮在他身后呵道:“等会儿!”

重锦站住脚步:“干嘛?”

叶淮:“钱留给我。”

重锦没反映过来:“什么?”

叶淮:“钱,我出来的太急没带。”

重锦:“……”

活了这么多年,叶淮从没觉得手里有钱可以让腰杆这么硬,惦着钱袋子在街上溜达一圈儿,平复好心绪回到驿馆的时候,林染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他笑着走到床边,故意叹气道:“睡了?那这糖葫芦放到明天糖衣可就化了,啧,真是可惜。”

“糖葫芦!”林染立马坐起来,两眼放光。

叶淮往他跟前一放,林染张嘴去咬,叶淮一撤,他咬了个空。

“你烦不烦!”林染推了他一下,自己反而往后一倒。

叶淮不再闹他,重新递过去。

林染立马接过,咬下顶上最大的那颗,圆圆的山楂球鼓满他一侧脸腮,像只小仓鼠似的。

“好吃?”叶淮问。

林染含糊不清的回道:“好吃!”

瞧他这副德行,叶淮又笑了:“还气不气了?”

林染摇头:“这次不气了,但是你下次要再凶我打我,我还气,到时糖葫芦也没用了。”

叶淮瞥他一眼道:“我还惯不够你了?回头拿到了惑心,咱俩赶紧分道扬镳,你回你的霜晨派,我回我的径幽山,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林染闻言眸光微暗,他想了想,摇头:“那不行,你们魔教要是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身为仙门第一大派掌门人唯一真传弟子,我可是还要上山讨伐你的。”

叶淮表情未变道:“哎呦,我好怕,糖葫芦也堵不住你的嘴。”

林染翻了个白眼,继续吃的一脸满足。

叶淮看他这样,心里觉得莫名满足,江唯死了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愁绪也冲淡了许多,竟然还升起一个下次还想把他惹哭再买点别的东西回来哄的念头。

该念头一出现立刻被掐灭,他晃了晃脑袋,到另一张床上躺下闭目。

林染咯嗞咯嗞吃东西的声音成为他入眠前的伴奏曲,一晚上做的梦都是家里遭老鼠了,把所有东西都啃了个光。

梦醒后,他又在考虑对于“家”这个字,自己为何有种并不陌生的感觉。

他和谁曾经组建过“家”吗?是江唯吗?

日上三竿林染才起床,收拾好后继续赶路,走走停停不紧不慢,路程因他一会儿摸鱼一会儿打鸟被拉长了好多。

不过叶淮也没了最初那份火急火燎的心,陪着他一路游玩,时不时还能吃到点野味。

好比眼下,路过的一只倒霉山鸡成了林染的猎物,被他举着霜晨月一路撵杀,挣扎半天,最后只留下一地鸡毛。

他舀了河水回来和了泥,把山鸡包进树叶里,外面裹上厚厚的泥浆,埋进火堆里烤。

叶淮见识的多了,而今看见这新奇做法也不再意外,只是好奇道:“你之前待在师门,每天学的净是这些玩意儿?”

林染道:“才不是,这些都是我师叔祖教的。我师父嘴挑,厨子做的饭时而不合他口味,师叔祖就想着法子弄些别的东西给他吃。我小的时候还能仗着可爱懵懂混两口,长大后就开始遭嫌弃了,师叔祖总说我碍事,就把做法告诉我,让我想吃自己去捣鼓,不许打扰他和师父单独用膳。”

叶淮噗嗤一声笑了:“可见你是多余的。”

林染瞪他一眼,随后陷入忧思:“我想我师父了。”

叶淮拨了下碳火,道:“既然想他,就抓紧赶路,早早取出临危,你就可以回师门了。”

林染眼珠子转了转,怕他把话题引到一百年前那件事上,又不说话了。

叶淮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不上钩,故意拨出一点火星溅出来,林染吓得往后一躲,一屁股坐进方才和出来的泥坑里,衣服上沾满了泥巴,他怒道:“你干什么?”

叶淮乐道:“给你加把火,熟的快些。”

林染生着闷气站了会儿,突然一咧嘴,叶淮暗道不妙,下一刻,一个泥球已经扔了过来,正好砸到他脑门上。

叶淮额头青筋凸显:“你活腻了?”

话落,又一个泥球砸到他下巴。

林染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活该!”

笑声未落,脸颊一疼,抬手一抹,也是一片泥泞。

一刻钟后,两人你来我往,下场跟那山鸡一样——都被泥浆裹严实了。

“不来了不来了,我都吃嘴里了!”林染讨饶。

叶淮出了气,放过他,转身去河里冲洗,林染紧跟其后。

河水淙淙流水潺潺,搓完身上搓衣服,也亏了这里地处荒郊野外无人前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脱光换洗,叶淮洗的很快,加之衣服是黑色,把泥浆一冲,基本就干净了。

可怜林染穿了一身月白,洗了半天还是脏乎乎,搓的手都红了。

叶淮洗完先上岸,支着架子在火边烤衣服,眼睛却不由自主往林染瞟。

林染很白,白到发光的那种白,这点他从第一次相见时便知道了。

属于少年独有的纤细身体浸在冰冷的河水中也没觉得凉,身上挂着剔透的水珠,有几颗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从侧面看,被阳光映出一点晶莹煞是好看。

也亏了他现在年纪小,若是再过一两年,怕是百家上门找他双修的男女修者都要踏破霜晨派门槛。

也不知他会选什么类型的。

是法力修为高的?还是样貌俊俏的?亦或是脾气好能容忍他的?

叶淮心里猜测着,脑子里开始替他过滤同他般配的人。

“唉!可烦!”林染突然不耐烦的把衣服一甩转回头,开口便打破了这幅意境,“都怪你,赔!”

叶淮眼下明明有,就爱故意逗他,甩了俩字:“记账。”

林染掐着腰喊道:“我要给你计利息!高高的利息!”

叶淮摆摆手:“随意,到时我给你签欠条,你拿着去径幽山,能要来算你的本事。”

林染被他这幅不要脸的言论惊呆了,伸手指着他:“老赖啊你!”

叶淮正要笑着回应,突然笑容一僵,立刻飞身将林染从水里拎出旋转一跃落到河中一块巨石之上,目光凛冽,盯着一个方位质问道:“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