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在京城里颇有些名望,本来是来送丞相府老太太八十大寿的请帖,刚巧遇到这件事情,侯府抢人的事情便不胫而走,弄得林安时下朝时,都有官员好奇的跑来问他。
林默费力些劲儿找到林语的生父赵阳,拿了钱财将赵阳的赌债还了个七七八八,说服他来侯府争夺自己的女儿。赵阳本来对自己的女儿丢失就心有遗憾,第二天又自愿跑来侯府门口喊话,引来些闲得慌的百姓来看热闹。
侯府害怕此事越闹越大京城人人都知晓,林安时先妥协了,有意让老太太将林语送出去避避风头,奈何林语苦苦哀求,加上吴氏心软,林安时只得再想别的法子。
林语一面哀求父亲,一面又去老太太面前讨饶,心里却恨她这位父亲恨得不得了,竟在赐婚这一关键时刻找上门来,弄得京城遍知。
寿安院里,林安时和吴氏拿着请帖来告诉老太太寿宴的事情。
老太太捧着一盏热茶暖手,听完点点头:“既然是丞相府,我还是去一趟的好,这礼就让大娘子去准备吧,我年纪大,弄不来这些了。”
这话说完,老太太发现两人还站着:“行了,你们退下吧,我也有些乏了。”
吴氏犹豫了一下,用目光征询了下林安时,得到肯定后又说道:“此次寿宴也请了镇北王,妾身想着不如让姑娘们也跟着一道去,顺便也都见见世面。母亲您之前不也提到过多带姑娘们出去走动走动。”
老太太将茶盏搁下,皱着眉道:“姑娘们?”
她责备地看了吴氏一眼,似乎觉得她做事欠缺考虑:“让默丫头跟着就行了,语儿避避风头。现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晓得了,你们是不嫌事儿大,去了让人家议论语儿是乡野莽夫的种吗?”
话一说完,碰巧林语林默来给老太太请安,一齐走了进来。
林语听闻此话,脸都白了。她正想来求求老太太,让她也跟着去。
她之前见过镇北王一面,只觉得风流潇洒、气度不凡、出类拔萃,忍不住春心萌动,赐婚后更是下定决心要嫁给镇北王。
林语赶紧上前抓住老太太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娇声娇气地说道:“祖母让语儿去好不好?语儿保证谨言慎行,绝不给祖母添麻烦。”
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摇摇头说道:“此事已经传得京城遍知,语儿你再去,旁人怕是要把侯府议论上天。这悠悠众口,祖母也没有办法,你就当是为侯府的名声考虑罢。”
林语委屈道:“我亲生父亲早已下落不明,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出现。那人就是一个疯子,祖母怎能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疯子?”老太太闻言疑惑地看向了林安时和吴氏。
林默忍不住微微蹙了眉。林语不愿意相认就罢了,竟然直接诋毁自己的生父是疯子。
吴氏立即解释道:“那人根本就是个疯子,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今日来时,竟用泥浆糊了自己一身,说是买了新衣裳。给饭他也不吃,一头栽进那汤汤水水,说自己吃饱了。”
林安时补充:“若此人是个疯子,将这消息放出去,谣言便可不攻自破了,也没人再信这些风言风语。”
林默一惊,心下奇怪好好的人怎会突然疯了。虽然说是终日酗酒有些神志不清,但林默见他还不至于是个疯子。他答应自己来侯府要人的时候,还思维清楚,没有疯癫的迹象。
老太太见林语泪汪汪的求着自己,林安时和吴氏也替着林语说话,便只好说:“罢了,你要去就去吧。”
林语将头埋进老太太怀里:“还是祖母待语儿最好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年纪也大了,真真管不动这些事情了。”
回来后,林默依然在想这件事,便喊来了之前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位李嬷嬷。
李嬷嬷一瘸一拐地给林默施礼,被林默摆摆手阻止了。
“你这腿伤近日如何?”
“托姑娘的福,虽未大好,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多谢姑娘关心。”
“我且问你,二姑娘最近有没有出过门?”
“出门?奴婢倒是没有印象。”
“那见过什么外人没有?”
“外人倒是有。就是前些天在侯府门口喊的那个疯子,大娘子说让二姑娘别理他,二姑娘却想见一见此人,私底下说若真是她亲生父亲,她便愿意相认。”
“所以见了?”
“回姑娘,见是见了,二姑娘还招待他吃饭,只是吃到一半,那疯子发了病,还掀翻了桌子,将汤汤水水洒了二姑娘一身,二姑娘便气得将他抬着扔出了府。”
“行,我知道了,你且替我多留意二姑娘的动静,不许将此事与他人胡言乱语。”
李嬷嬷施礼离开:“奴婢明白。”
林语先前将此人污蔑成疯子,定是不想认自己亲生父亲,又怎会私下里请吃饭与其相认呢?定是假意认亲,实则在饭桌上动手,将赵阳变成疯子。
林默这样大胆猜想着,但也不十分确定,最好找到赵阳确认一下,没准是赵阳自己遇到什么事情,不得不装疯。
不知前世来二皇子府里看过病的那位神医还在不在,若是能联络到此人,叫他给赵阳看一看,便定能发现出端倪来
李嬷嬷出去后没多久,玲珑抱着一些刚洗干净的衣服进来:“我替姑娘收拾衣服时发现,姑娘很多衣服都老旧了,款式也不太时新,得赶紧找人给姑娘做一套新的了”
林默疑惑地抬头,问道:“为何这么急?”
玲珑忍不住提醒她:“姑娘可是忘了丞相府的生辰宴?到时候来的都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姑娘也要好好收拾打扮一番,拿出嫡长女的气派来,不能给侯府丢了脸。”
“我竟没有新衣服?”
偌大一个侯府,这个做嫡长女的未免也太寒碜了些。
玲珑将手里的衣服抱到林默面前,翻着给她看:“瞧,姑娘的大半衣服,似乎都还是从乡下边带上来的,未曾换过。”
“那我母亲没有替我做新的衣裳?”
“自打姑娘来侯府,夫人也没怎么管过姑娘的衣食起居,一切都是让赵嬷嬷负责的,想是赵嬷嬷年纪大了,记事情不大清楚,一时忘了也有可能。”
自己好歹是亲生的,吴氏对自己未免也太不上心了。林默看出了玲珑是在安慰自己。
林默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吩咐道:“梧桐巷里有家很出名的布庄,你让他们拿一些现在流行的布料式样给我挑挑,顺便替我量个尺寸。”
玲珑转头便去了,心里还疑惑打小在乡里生活的林默,怎还会知道梧桐巷里那家名气很大的布庄。
这一日,丞相府门庭若市,车辆往来不绝,一批批祝寿的好礼成箱成箱的送进丞相府。
宴席上,玉盘珍馐令人眼花缭乱,上好的美酒像是水一样稀松平常地端上来。
丞相顾若云起身招待着贵客,一时间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席位最中间坐着一位雍容端庄的老妇人,头戴玛瑙抹额,身披雪白大氅,面色红润,天庭饱满,双目有神,显得极有福相,举手投足间能看出曾经美人留下的影子。
林默穿着一袭紫衣,显得娴静端庄、稳重大方,也衬得肤色更加白皙晶莹。这是她重生后一次出府参宴,京城中的女眷大半不认识她,见这样一位水灵灵的年轻美人坐在这里,有好几位忍不住问身边的人这是哪家的姑娘。
一位女眷小声说:“这位是侯府里的大小姐。”
“听说是被抱错了。这是亲生的那个还是……”
“这位是亲生的那一个,没见着和吴大娘子有七分像么!”
“嘘……都小声些。侯府说这两个都是亲生的呐!”
“到底是怎么回事?”
……
林默安静坐着,听吴氏跟其他官员的家眷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再或是听着年轻的姑娘们讨论京城里谁家的小公子长得俊秀,亦或是哪间布坊又出了新衣裳。
林语则坐在林默边上,忍不住四下里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突然一名女眷起身:“二皇子来了,还有皇子妃!”
连带着她身边的其他几位也纷纷起身,朝着来人施礼道:“参见二皇子殿下!”
林默猛地抬头,看见来人后,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不能动弹。
二皇子江业浅笑着,依然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虞兰梳着高高的发髻,别着一支镶嵌着红色玛瑙的金色流苏发簪,流苏一步三摇,显得尊贵无比。她挽着江业,歪着头将小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两人显得恩爱非常。
只有林默晓得两人风光无限的皮囊下,藏着令人作呕的灵魂。
她表面平静地看着这两个人,却没有跟着众人起身施礼,只是暗自里死死地咬着牙,几乎快咬碎了一口玉齿。
虞兰的衣服宽松,一只手还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林默不禁目光一冷,想到了前世自己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她放在在桌子底下手攥紧了,将一干情绪统统压下,只看着酒杯里摇晃的液体,兀自想着事情。
江业在旁边一桌落座,虞兰则在她对面坐下,不断地说些二皇子待自己多么好的话,引得好些女眷不住地发出钦羡的声音。
林默顿时觉得这空气都充满了令人恶心的味道,多呆一刻都难受,便起身打算下去散散。
她站起来才发现一条腿坐麻了,一个没站稳,差点栽到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一伸手将她牢牢地接住了,然后便送开了手,低声说:“姑娘小心。”
林默抬头,那人容貌年轻,眉眼冷峻,眸子微微上挑,带了几分风流昳丽。他身长玉立,玄色的锦服袍面上刺着银色的蛟龙。一只晶莹的玉佩悬在腰间,鲜红的穗子在风里摇曳得像一只翩飞的红蝶,林默看着十分眼熟。
这时,几个人匆匆上前来施礼道:“参见镇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