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错车

吴氏看了看着急上火的林语,安抚道:“这门亲事是老太太亲自定下的,为娘与你说道说道,你不必急着说不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能是怎样?那李家公子乃籍籍无名之辈,家里有两个钱给捐了功名,说到头来,连功名也未曾考上。母亲,父亲,你们好糊涂啊,竟也忍心将我嫁过去?”

林语继续道:“老太太同意我嫁过去不过是念着跟那李家老太太有些情谊,难驳回李家的面子罢了,所以才暂时答应的。你们为何不阻拦祖母?”

林语已经知道事情的全部,这才冲过来找吴氏和林安时。

她不知道老太太为何突然将她许配给那李家的公子,赶忙去找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一问才知道情况。

林语先是惊奇,随即便是愤怒,一来是想到老太太根本不重视她,二来是父母竟也同意了,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也没有提前跟自己商量。

愤怒过后,她开始怀疑林默,觉得定是林默在老太太面前将之前的巫蛊事件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让老太太怀疑是她做的,老太太为了尽快将她赶出侯府,便借着李家大娘子这次的游说,将她嫁了出去。

可林语未曾进一步想过,若老太太真是怀疑她,这么做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

老太太没有继续追查下去,没有揪住柳儿质问,没有将她这个没有血缘的人直接赶出府。

她若是多想想,日后也不会后悔万分。

“那李家公子虽然才智才华不出众,但毕竟出身富人家,你嫁过去定不会过苦日子的。况且你祖母也熟悉李家,知道他家公子为人善良、脾气温和,是个实心肠的,所以才同意将你嫁过去的。”吴氏说完朝着林安时努努嘴,示意他也多说几句劝劝。

林安时是个嘴拙的,最终还是说了两句:“你祖母考虑事情向来周到,据父亲的了解,李家确实也是个好人家。那李家公子不久便去柳州了,柳州虽比不得京城,但也是富庶之地,居于交通要道。这李家公子可大有作为的。”

林语气得一摔门出去了,直接去了林默的屋子。

玲珑远远地问她来有什么事儿,她直接理都没理,径直往林默屋子里走,一推门就进去了。

林默正颇有几分悠闲地研究着新弄到手的几章琴谱,门吱呀一声将她微微吓了一跳,她一抬头,只见林语叉着腰站在房间里跟她对峙。

“妹妹这是……有何急事?”林默打量着她,有些疑问。

林语冷笑一声:“姐姐事到如今装什么呢?”

“怎么?”林默不慌不忙地问道。

“是姐姐去跟祖母告状了吧?说是我指使的柳儿去害祖母,所以祖母才急着想把我嫁出去。哪里是嫁出去,分明是急着把我赶出去。”

林默合上手里的书,抬眼看她:“我为何要告状?那天晚上我分明还帮你解了围。既然没有证据,我就不会怀疑你。再说,我是你姐姐,说出去侯府姐妹失和,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

“表面一套,背里一套。也不是不可能。”林语又冷冷地讽刺道。

她死死地盯着林默,生怕漏掉林默脸上任何一个可以出现破绽的表情。

“妹妹可有证据证明是我说的?若没有,我不妨提醒妹妹,祖母醒过来后,可是哥哥先跟她说明情况的。妹妹着急怀疑我,为何不先怀疑哥哥?”

“自然是姐姐有动机。姐姐不就是看着我可能跟你抢镇北王的那门亲事,所以才背地里使着法子陷害我,怂恿老太太将我先嫁出去。我一嫁出去,自然就没有人跟你抢了。”

林语心想,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林默摇摇头,淡然地说道:“镇北王这门亲事本就是安排在我头上的,你连侯府的血脉都没有,哪里有抢的资格?”

说完,她看着林语,目光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慌乱。

但语言仿佛一支箭,直直地射向林语最脆弱的那一处。

林语楞在原地,嘴唇发白,她没想到林默会如此直接地将她碾压在脚下,让她好好认清现实。

仿佛自己的一切努力,从一开始在林默眼里,都只是蚍蜉撼树、飞蛾扑火般的徒劳和虚幻。

林默接着道:“至少对于你这个本不该姓林的人来说,是门不错的亲事。若老太太真确信你是凶手,妹妹这回儿就已经在衙门陪着柳儿,手脚都上着枷锁,刀早就架在脖子上了。”

“妹妹也该对我多一份信任才是。”

她不急不缓地说着,说得林语后背有些冷汗涔涔。

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不听使唤,她想开口说两句,可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许久,林语甩甩袖子,装出一副笑脸:“这么说,是我误会姐姐了。”

她看了林默一眼,随即离开。

林默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多半不会是真觉得误会了自己。

林默见她走了,这才摇摇头,幽幽轻叹一声,低头又去翻那本琴谱了。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

几个车夫在侯府门口晃悠。

一个年纪略长些的抱怨道:“过了午饭就要送大小姐去西市,实在不愿意走这一趟。”

旁边一个年轻的问道:“怎么了?西市也不大远,去不了多久。”

“你送过去了就回来了啊?还不是要在那里等小姐。也不知要等多久……”

“这不是很正常,咱们就是干这个的,有啥好抱怨的。”另外一个车夫掏出壶子喝两口水,然后用力摸了两把嘴。

那年纪长的挠挠头,有些为难道:“内人要生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叫来了产婆,产婆说快了。这不是想赶着回去看看,多陪陪她。”

“你着急什么?你回去还能替她生不成。”一人忍不住插嘴道。

旁边几个被这话逗笑了。

“上一个孩子有些难产,内人就怕了,说要我在身边才有些胆子,叫我别留她一个人……”

几个车夫忍不住啧啧了几声。

有个年轻的听了却点点头,安慰道:“刘大哥,要不下午我替你吧,你就安心回去瞧瞧去。”

刘大哥有些惊讶,回头冲他抱拳道:“那多谢小兄弟了,下次你有事儿我来替你。”

林默出门的时候,那车夫还没来,她便自己先坐了进去。

片刻,前面传来有人上马的声音,林默便喊了声:“去西市!”

那车夫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这次去西市,林默想找一个前世的人。

这几天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倒不是因为林语的事情,而是上次的巫蛊。她一直以来并不相信鬼神之外,哪怕是亲眼见识了仍叫人有些不敢置信。

她想起了上次林轩跟她说的湩阳。说起来巫蛊虽然是前朝遗患,但追究起来,终究是应该从湩阳真正流入中原的。

有商人用珍贵的玉石宝藏去换一些普通的黑色瓷器。林轩这样说过。

之后林默不知为何一直会做些前世的梦,断断续续的。在二皇子的书房,她曾见过一个很奇怪的器皿。

它是被一个长相有些古怪的人带来的,那人似乎不像中原人。

黑色的,是一种极为深沉的黑色,好像能将世间一切彩色吞噬,却散发着陶器应有的温和的光芒,有种诡异的朦胧。

林默直直梦到第三回,她才回忆清楚了那件物品,但那时江业说了什么,她去找江业干什么,都记不清了。

那件圆形的器皿就如此突兀地浮现在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梦境中。

她想去西市找洛窑的老板问问。

洛窑乃京城第一大名窑,据说没有它做不出的新鲜玩意儿,许多漂亮成色的瓷器都是出自这窑。

林默沉思了许久,突然发觉车竟行了很久还没到。

去往西市应该路越走越热闹才对,为何周遭静悄悄的,连行人的脚步声也很少听到。

她掀开帘子一看,周围的路十分陌生,但遥远地能看到高高的明月阁在身后。

这是,出城的方向?!

说完,她推了推车门,竟发现车门不知何时被从外面锁上了。她在探出窗去看那坐在马背上的人,发现这人的背影十分陌生,并不是她熟悉的经常送她的那位车夫。

糟了。

林默心感不妙,自己上车时竟没有注意到是谁在驾车。当时自己说去西市的时候,车夫含含糊糊了一声,她也没有分辨那人究竟是谁。

镇定。

她没有立刻喊停车,也没有质问要将自己带去哪里,而是等着。

她记得出城要过一座桥,桥有些高度,上桥的时候车夫们经常会放慢速度,免得车上的人不舒服。

近了,近了,林默吐了口吐沫,搓搓手。

就是现在!

她使劲钻出狭小的车窗,双手一撑起,弓起背,咚的一声翻滚落地。

车速是慢了下来,可林默还是被摔得很痛。她用双手护着头,背在桥围栏上狠狠撞了一下,然后顺势从桥面上翻滚了下去。

她正庆幸着没有滚落到水里去,但只听桥下传来一阵车马声,似乎有群人正骑马上桥。

林默不禁心里一慌,想着这群人可千万要看到自己,别一脚就踩下去了。

为首一人发现了她,及时勒住了马。

“是你?”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