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惊鸿一瞥

这样的剑意,路卿卿曾是见过的。

百年前,仙界,紫苑花盛开的小岛上那惊鸿一瞥。

白衣凛凛的背影手握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剑,挥出一道最纯粹的剑意。

一剑冲云霄,劈开混沌,斩碎星辰。

飞升前的路卿卿一刻不曾停下过变强的脚步,无论这是否是她所愿。

变强,赢,成为第一,这些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了镌刻在她心底的魔咒。

逼得她不敢有一丝的停歇。

原以为飞升后就不再有修为差别之说,也不会再需要与他人争高低。

但她发现在仙界,有那么两个人总是让她看不透。

一个是天帝,另一个便是封千寒。

她看不穿他们的修为,他们身上那莫名高深莫测的感觉曾一度让她很不服气。

天帝总是踪迹难寻,她便去寻封千寒。

一次次地挑战,又一次次地被轻易击败。

直到那天她看到那白衣身影挥出的那一剑,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和他之间隔着一个天堑。

如果他之前用哪怕八成功力迎击她,她恐怕都早已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从小到大,对变强的追求让她从心底里崇拜强者。

她看着他挥出的那道滔天剑意出了神,一颗心像不懂事的小鹿蹦得飞快。

那时的她不懂那叫做什么感觉。

那道白衣身影渐渐与眼前玄色华服,墨发高束的封千寒重合。

负隅反击的赫潇,剧烈嗡鸣的隔离阵,惊叫出声的众人。

一切都在这一刻如潮水般从眼前退去了。

这瞬间,她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人与他的剑意。

“咔嚓”

封千寒随手布下的阵法终于承受不住二人的剑意波及,随着一声清脆可闻的响声迸出一道裂痕。

残余的剑意如一头想要冲破牢笼的野兽,还在狠狠撕咬着隔离阵。

隔离阵如果破碎,从阵里冲出的剑意就会波及在场所有人。

几个修为高的峰主纷纷掏出本命剑准备抗下这剑意。

修为低的则是祭出高阶防御符箓,想要护住身边弟子。

全场只有一人毫无动作。

路卿卿忽然眉头轻蹙,有细小的冷汗从额头冒出。

她的腰此时不合时宜地疼了起来。

体内残留的雷霆之火像是与什么东西在激烈抗争,在她腰间不断冲撞,化为剧痛袭来。

它分明消停了近百年,近来却频频躁动不安。

在夙越峰上的那一次,参悟剑意的路卿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白衣背影,引起它的躁动。

第二次是因为腰间被刺了一剑所导致。

这一次是时隔百年来的第三次复发……她别开了眼睛,不再看封千寒。

与此同时,阵内。

封千寒在路卿卿腰伤发作的瞬间,眸中的杀气迅速散去,握剑的手也有了那么一瞬的不稳。

手不稳,剑意自然也不稳。

高手的对决中,无论之前谁占上风,往往只要出现一丝一毫的失误,便可被对手捕捉,扭转局势。

赫潇自然没有放过封千寒这一瞬间的晃神。

更加凌厉的剑意从浴火的银桦剑中迸发而出,在与封千寒剑意的制衡中险胜,原本蕴藏生机的剑意卸去温和的伪装,杀意毕露,直奔封千寒而去。

如果换做其他的任何人,恐怕早已没命般地抵抗,或是祭出保命法宝来抗下这一击。

但封千寒却只是随意地挥剑略作抵挡,便急忙转身飞掠离开。

未被挡住的余下剑意直袭封千寒的背影,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腥甜的血。

但他却毫不在意般地继续向阵外飞去。

没想到的是,他不顾一切要奔向的那个浅紫色身影却是足尖一点,飞身至半空。

轻纱广袖在风中飘扬,昳丽的面庞略显惨白。

路卿卿强忍疼痛,掐诀巩固住即将破碎的隔离阵。

“嘭——”

得到巩固的隔离阵法霎时光芒盛放,将那四处游窜的剑意牢牢关回去了大半。

剑意与阵法冲撞,相互抵消,发出闷闷的响声。

而余下的一小缕残余剑意却趁阵法被完全修补时钻了出来。

它带着不甘和愤怒向着浅紫色的身影飞速冲去。

路卿卿不知是被疼痛,还是被别的什么影响了反应速度。

她闪避的动作慢了半拍。

而就是这半拍,让那强大剑意直挺挺地击中了她的身体。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随后一抹腥甜涌上喉咙,又被倔强地吞咽下去。

下一刻,半空中那道纤瘦的身影如断线风筝一般向下坠落。

猎猎风声从耳际掠过,几种疼痛掺杂在一起袭遍全身,但下坠中的路卿卿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下坠前余光扫过的那一抹急切的玄色身影,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像是在告诉她,别怕,有我。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百年,整整百年间,她是怎样熬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的。

而他呢?

天才剑修,第一宗门最年轻的宗主,上有师长下有徒弟,受所有人的敬仰。

以为自己早已忘得彻底,体内残存的雷霆之火却在与他重逢后一次又一次地躁动起来。

一如胸腔中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这一刻路卿卿甚至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摔下去。

重重摔下去,最好把脑子摔个清醒。

但那个男人似乎总是要跟她作对。

她毫不意外地摔进了他滚烫的怀抱。

剑修的体格强于常人数倍,而他又是个修为高的剑修。

他的身体总是硬邦邦,让路卿卿打不得咬不得。

但她摔进他怀里的这一下,却是意外地柔软舒服。

清凉的灵力从男人滚烫的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涌进来,路卿卿的疼痛瞬间得到了缓解。

看着封千寒嘴角和衣领上顾不得拭去的鲜血,路卿卿垂下的手微微动了动。

最终却还是没有抬起来。

她极轻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这个男人:

“你傻么?”

凭借着对他的了解,路卿卿觉得封千寒一定会挑起一边眉,用带着点鼻音的“嗯?”来回应她。

可她终是还不够了解他。

“不傻。”

他道。

“睡吧。”

“为什么要睡。”

路卿卿这句话不是个疑问句。

“我还没比呢。”

封千寒愣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

她居然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和陆佩茹的比剑。

“你没事吧!”

赫潇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少年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惶恐与歉意。

“没想到我这一剑弄伤了两个……这下可如何是好。”

“报酬减半。”

路卿卿在封千寒怀里冷冷睨着赫潇道:

“你教我剑的时候,根本只用了五成功力,既然如此报酬也该减半。”

赫潇大惊:“别别别!”

他从储物袋中左掏掏右翻翻,半天才找出一颗色泽通透的丹药,用一副割肉的表情道:

“这个给你!你服下后不出三天就能痊愈,我以我的美貌担保,绝对不会留任何后遗症!”

没有理会赫潇,封千寒柔声重复:“睡吧。”

封千寒漆黑的眸子似一汪暖水,能将人融化在其中。

路卿卿静静望了他一会儿。

“你这次再敢给我缠那么厚的绷带试试。”

她刚刚被击中的部位是胸口,要是再被裹一圈……

“好,不缠了。”封千寒道。

听到满意的答复,路卿卿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