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破解心魔境,最简单也是最难的方法就是杀了对方。但如果真能那么简单就杀了,也就不会成为心魔了。
路卿卿现在不仅是身体,就连修为都与五岁时一般无二,她从不离身的那些法宝也不在身上,修为已至合体后期的路婉瑜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
看来为今之计只能是先顺着她来,再慢慢想办法。
路卿卿按照路婉瑜的要求施展法诀,好在她的记忆还在,一个个法诀在她手里施展得准确无误。
全程她都没有给过路婉瑜一个眼神,因为厌恶,也因为一丝丝的畏惧。
路婉瑜神色如常,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欣喜或鼓励,紧接着示范起了今天要学的法诀:“今天教你冰箭,黄阶攻击法诀,看好了。”纤长的手指翻飞间,她的身侧各出现三支锋利的冰箭,在日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冰箭倏地放出,笔直地钉进路卿卿身后院墙三寸有余,路婉瑜冷冷道:“开始吧。”
路卿卿毫无所动,她忽然抬头,直视路婉瑜道:“黄阶法诀,根本不是一个五岁孩童该学的东西。”
“你说什么?”路婉瑜没想到会她会顶嘴,细眉高高挑起,散发危险的信号:“你与寻常五岁孩童不一样,究竟还要娘说多少次!”
“哪里不一样了?我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大罗神仙转世?”见路婉瑜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路卿卿心里最后那点畏惧也逐渐消失,越发地胆大妄为起来:“哦,有一点是不一样的——别的五岁孩童起码还是个人,我呢?充其量是个只知修炼的傀儡罢了。”
“混账!”路婉瑜大怒,熟悉的戒尺又出现在手中,扬起胳膊就要打。
路卿卿虽然现在身无修为,身法却还没忘,她轻盈地转了个身避开。
这一动作让两个人都惊呆在了原地。
路卿卿没想到这件事情可以如此简单,早知如此,当初何苦白白挨打?
她抬头望向路婉瑜。
是了,五岁的她哪里有过丝毫忤逆她娘的心啊,即便每天挨打挨骂,她也从未怨恨过她,只会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好;付出加倍的努力,除了不想挨打以外,更重要的原因难道不是……
想得到这个女人的认可吗。
“你敢忤逆你娘!”路婉瑜怒极,重新扬起戒尺。
“我娘?”路卿卿冷笑一声:“你配么?”
路婉瑜的手臂停在了半空。
路卿卿不退反进,小小的身体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强大气场,竟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感到一丝畏惧:“路婉瑜,你做这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可你尊重过我的选择么?我也是个人,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我想和别人一样去上族学,下了学以后去放风筝,我不想被关在这里,每天只有无止尽的修炼,修炼,修炼!为什么你要编出我是天才那样的谎话来骗我,夺走我的自由!”
话至此处,委屈与痛苦如潮水般从心底涌起,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哽咽:“可你知道吗路婉瑜,即便你这样对我,我仍是傻傻地只知道顺从,可我……为什么我拼了命地练习,竟也换不来你半点的认可?我常常想,如果你能像从前那样抱一抱我,对我笑一笑,在我做得好的时候夸我一句,那便是挨再多的打,也无所谓了……哈哈哈……多么可笑!”
“卿卿……”路婉瑜握着戒尺的手失了力道,她慢慢蹲坐下来与路卿卿平视,眸光难得地闪烁,红唇张开又闭合,似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路卿卿深吸一口气缓和了翻涌的情绪,重新抬眸时,一张脸上已是平淡无波:“不过,那都是曾经了。”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左右两侧各出现六支冰箭。
“咻!”
心念一动,锐利无比的箭头划破空气,撕裂法衣,破开雪白的肌肤,凿进路婉瑜的血肉之中。
面前的景物如镜子般碎裂开来,路婉瑜也如死物一般失去了生机,与这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从下往上逐渐支离破碎。
路卿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嗓音不带一丝感情:“那时得不到,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没有你的认可,我一样知道自己做得很好,我不是你口中的废物,路婉瑜,我比任何人都要强。”
路婉瑜破碎的身体与周围的景象一起,尽数化为点点星光,消失于黑暗之中,当只剩下一个头的时候,路卿卿分明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
“嗯?”路卿卿蹙眉问:“你想说什么?”
没能回答她,路婉瑜的最后一部分也化作细碎光点消失了。
路卿卿原地怔了几息,忽然自嘲地一笑。
她还能说什么呢,一个心魔境罢了,都是假的。即使她想说什么,一切也都来不及了,因为她早已不需要了。
片刻的死寂后,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四周的景象已经全然变了。
如茵的草地上,成簇的紫苑花在风中舒展柔软的花瓣,空气中不时传来阵阵芳香。
路卿卿心头一紧,感觉到什么似的猛然回头。
果然,一袭白衣,面容如万年冰山般的男人倒拿着一把长剑,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封千寒!!”路卿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喊。
男子抬头,黑眸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你敢动我就杀了你!”她一边喊着,一边向他奔去。
男子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似在无声地表达这句话的自相矛盾,随即挥手布下一个阵,将自己与路卿卿牢牢阻隔。
路卿卿停下了脚步。
“你以为这些还能阻止我么。”她淡淡说着,冷静地寻找起阵眼:“曾经你随手布的一个阵都能困我半天,那一年,你也是这样用阵法把我挡在了外面。”
不过几息,她迅速找到了阵眼,凝出一支冰箭,向着阵眼精准刺下。
“哗啦啦——”
破碎的阵法如大雨般倾盆而下,消散于天地之间,白衣男子眸光微闪,似是感觉到了危机,握剑的手对准自己的心脏猛地用力。
剑锋忽然停止在胸前半寸处,再难前进分毫。
他冷漠的目光上移,一双白皙纤小的手死死地握住了剑身,流出的鲜血顺着淌下,滴在他的白袍上绽出血花。
路卿卿道:“你走后的百年,我闲来无事,把所有能学的阵法都学会了,现在这些困不住我了。”
白衣男子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变化,声音冷冷道:“何必再执迷不悟,我说了我不——”
“不喜欢我,讨厌我是吧?”路卿卿淡淡望着他:“我知道,我放弃了。”
男子垂着的长睫下面,瞳仁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连带着嗓音也有了几分颤抖:“那就放手。”
路卿卿极轻地笑了一声:“我好像明白你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了。”
男子抬眸,却见路卿卿握住剑身的手倏地一拉,调转剑锋猛地刺入自己的胸膛。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难得带上了几分焦急,下意识地扶住向后倒去的路卿卿。
鲜血染红浅紫色的衣袍,又在仙裙的自洁作用下迅速褪色,随着插.着剑锋的心脏跳动,又涌出新一波的鲜血,如此往复。
“嘶……”路卿卿脸色白得透明,紧紧蹙着眉道:“假的也这么疼啊……”
“你疯了吗!”男子面上依旧没有表情,但黑眸中的焦急已经掩饰不住,他运起灵力欲给路卿卿疗伤。
路卿卿费力地推开他的手,声音已经虚弱无比:“封千寒……你凭什么出现在我的心魔境里……我明明已经忘了,明明全部忘记了……”
“先别说话,我给你疗伤,你绝不会死。”
“呵呵……”路卿卿无力地冷笑,抬手指了指自己不断涌着鲜血的心脏:“太迟了,这里,早就已经死了。”
男子不顾路卿卿的阻止,兀自给路卿卿疗伤:“别说话。”
“你凭什么总是命令我啊……你是我的谁啊,咳咳……你明明什么都不是……”
“别说话,求你。”
路卿卿惊奇地看了一眼男人冷峻的面庞,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心疼,可是她没找到,她道:“你是被……天帝困在这里的吧?”
男人的身体极细微地颤了一下。
路卿卿笑了:“别怕,都是假的,他不会来……封千寒,我大概……猜出来了,换做是我,我也不愿意被困在这里……做一宗之主多好啊,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你,尊敬……咳咳,你……”
男人沉默不语。
路卿卿自顾自道:“你的计划……很完美,比起你的人生,我又……算什么呢,你走之后,天帝以为……是我杀了你,他把我……困在这里一百年,咳咳……”
她的身体随着一颗心逐渐冰冷下去,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弱,看着依旧在为她疗伤的白衣男子,她笑了笑:“别白费力气,我若想寻死,没人拦着住的……封千寒,这曾是百年里,我一直……后悔的事,如今借心魔境,终于……实现了心愿。”
她抬起眼眸望向男人冷漠的脸庞,吐出最后的话语:“从今往后,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话毕,她自绝心脉,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