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洛丽塔

秦遥沉吟了片刻:“我看过记录,这个徐倩可不好对付,你真的确定得到所谓重要线索?”

“秦检都说她不好对付,那徐倩的确是不好对付,所以我们只能灵活作战。”

“你?灵活?”

秦遥大笑起来,一双桃花眼眯着:“好,那你就和我说说你的灵活是怎么个灵活法,我洗耳恭听。”

祁寒说:“梁敏就读于市里的珉江实验中学,学校在周五是家长开放日,也是我们接近梁敏的时机。我局彭警官的表弟恰好也在那里,我们可以让两位警察伪装成家长,进入学校与梁敏接触。”

刚说完,一旁的彭子乐突然举起手:“祁队,还有一件事!老师说情况严重,所以必须要家长两人都到场。不过你请放心,我这小姨和姨夫从来没时间去学校,老师肯定认不出来人。”

祁寒看着他,字一个一个往外蹦:“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彭子乐缩起脖子,嘟嘟囔囔地说:“这么凶干什么,一开始你也没问我啊。”

祁寒叹了口气:“那我们还需要一位女警配合,但徐倩的记忆力很强,去学校的人必须是她没见过的。”

“等等,祁寒,有些话我先和你说清楚!”

张楚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说:“在我调查的时候,已经把徐倩问过两回了,还都是换着人问。况且她又是死者家属,在查案过程中她早把队里的人认完了,唯一没见过的,可能只剩新来的吕柯吧。”

吕柯正闷头吃饭,听到自己名字后迷迷糊糊地抬头:“可上次我就和祁队一起去询问徐倩了。”

祁寒睁着那双水玻璃一样的眼睛,半天没说话。

张楚挠了挠头,感觉周围都在嗖嗖地放冷气,让他也有些冒冷汗:“祁寒,你也别这个表情,船到桥头自然直,随便找个人充数也行啊。”

“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梁敏不仅是未成年人,而且可能受到了亲生父亲的猥亵,她的心理很可能脆弱敏感,和这类人交流必须是有经验的人。”

祁寒说着,突然看向正皱着眉挑菜的秦遥:“秦检,你和徐倩见过吗?”

“当然没有,我才到珉江几天,哪有空去见证人。”

秦遥说完才反应过来,脸沉了下来:“这还真是鸿门宴。祁寒,你难道是想让我替你打工?这个案子可还没到检察院介入的阶段。”

祁寒不慌不忙地说:“如果秦检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求,但是秦检的能力有目共睹,肯定是最好的人选。”

秦遥沉默了一会,蓦然一笑:“祁寒,这点小事还不至于给我戴高帽——我当然可以答应,但同时也有个条件。”

“请说。”

于是他放下了筷子,双手合拢:“不是说需要父母两人都在吗?我肯定不是孩子的母亲,所以这个身份可就麻烦你了。”

话音一落,旁边就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彭子乐和钱莹莹急忙蹲下来收拾翻倒的碗筷,吴楠和周海虽然不至于打翻手里的饭碗,但也张着嘴,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至于张楚,他老早就端起餐盘跑了。

这句话拐弯抹角的,但秦遥提出这个要求根本就是在故意让祁寒难堪。

看着祁寒一言不发,秦遥愉快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响起低低的笑:“生气了?”

祁寒平静地说:“秦检,你知道吗?你刚才提出了一个很不得了的要求。”

“那还真是抱歉了。”

他撑着桌子靠过来,用只有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毕竟作为‘洋娃娃’,为人母恐怕太年轻了点。”

祁寒睁大眼睛,看着丝毫不掩饰嘲笑的青年,对方已经收起了故作的柔和,看上去是谦恭的姿态,眼神中却带着高高在上的揶揄和轻蔑。

但祁寒承认,即使是这样,这个人仍然很漂亮,高傲不影响这种美,反而是美本身。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扣住了秦遥的手。秦遥立刻绷紧了身体,一旁的吴楠也立刻站起来,着急地阻拦:“祁队,你冷静点!”

“老祁,冷静!和气生财啊!”

“算了,我们拉架拉得动吗?还是去找高局吧。”

任由一旁的下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祁寒兀自握紧了秦遥的手,放在唇边:“秦检,他们不相信我,你也不信我吗?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秦遥拧着眉,很果断地道歉:“行了,我的玩笑的确开过了头——”

话还没说完,祁寒突然低头,在秦遥的手背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随着微弱的吐息,这个吻显得有些湿漉漉的,睫毛掩住了祁寒那双幽深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因为提出要求的是秦检,所以即使你要我成为你的妻子,我也会答应。”

祁寒缓缓地收紧了手,让彼此的手指紧紧绞在了一起:“我们开始准备吧,秦检。”

那中午后,局里所有人看见祁寒都绕着走,活像他会生吃人一样。

祁寒百思不得其解,总算等到彭子乐躲在吴楠背后汇报工作,直接摁着他的脖子问:“怎么,又想跑八丈远再和我说话?”

彭子乐就像被逮住后颈肉的兔子一样,哆哆嗦嗦地回答:“我、我哪敢啊,你看我这不就来找你了吗。”

“说吧,为什么躲着我。”

彭子乐点头,委屈地说:“大家都说祁队你是为了大局做出牺牲,但按照你的脾气,到时候肯定会成百倍在我们身上找回来。”

祁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放开了手:“行了,说正事,徐倩说了什么没?”

在理清状况后,祁寒立刻让人把徐倩带到市局进行问询,希望能够得到突破,但吴楠摇头:“没有。徐倩只承认了自己拿走房卡,然后交给了梁巍。但她声称这是梁巍口头让她去做的,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祁寒平静地说:“果然不出所料,徐倩不会承认什么,倒是又把原因推给梁巍。因为这个人早就说不出话了。”

“她太狡猾了,无论是关于她拿的降压药、还是她的女儿,她都没说出任何有用的,而且我们也不能靠这些情况对她进行拘留。”

“不能拘留……那她是怎么解释降压药的事。“

彭子乐为难地摇头:“她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也许是孙文韬准备的也说不一定。然后就是梁敏的事,徐倩承认当时是他们三人一起吃的晚饭,但她也说了,自己因为梁巍背着自己带梁敏出来很生气,但父女二人的确很久没见了,她才一时心软让三人出去吃饭。”

“那她发现尸体时,梁敏究竟在哪里?”

“徐倩说她让梁敏在酒店外等,我们也找到了相关的监控。”

祁寒思索了片刻,缓声说:“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带毒的杯子很可能是障眼法。但案发当后,你们并没在徐倩身上找到带毒的降压药。”

吴楠说:“如果我们的判断正确,那瓶放毒的降压药和杯子中的亚硝酸盐应该被徐倩拿了出来,再由她交给了梁敏,如果我们能找到就行了。”

“吴警官,这都过了两个月了,别做白日梦了!那些小东西早就被处理干净了吧。”

彭子乐夸张地叹了口气:“祁队,要我说其实你没必要去找梁敏,我们现在是推断是完整了,但是证据一个都没有,有什么用!”

“现在的重点是找到证据,能证明让梁巍死亡的带毒降压药来源。”

祁寒说:“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在这个梁敏身上寄托最后的希望了。”

第七天。

家长会很快就到了,虽然答应得轻松,但祁寒毕竟是接近一米九的男性。即使面孔再精致,要掩盖好特征装成女人也实在是有些勉强。

张楚就此说了句至理名言:“得了吧,就你还去卧底?你不知道自己那张脸随时随地都在发光吗?”

好在有钱莹莹自告奋勇帮忙准备,她气势汹汹地摆出一桌子祁寒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大小刷子齐上阵,把他的一张脸当成了画一样细细地描着。

在椅子上坐了几个小时,祁寒开始有些不耐烦,钱莹莹立刻用刷柄敲了下他的额头:“祁队,现在美貌就是你唯一的武器,我正努力给你的武器打磨得亮晶晶的,所以别乱动。”

亮晶晶就亮晶晶吧。祁寒叹了口气:“行了,你只要再给我涂一些淤青和伤痕出来,要逼真点。”

“好嘞!”

钱莹莹又换了一支笔在祁寒的手腕上刷,一边说:“祁队,你那天可真的把我们吓到了,我们以为你真的要揍秦检察官呢!”

祁寒平静地回答:“我现在谁都可能揍,除了秦遥。”

钱莹莹发出一阵嘘声:“说得真暧昧!不过我们都以为秦检是个大恶人,原来长得还挺帅,人虽然傲了点,却像个小孩儿一样挑食,看着挺可爱的。”

听到这句话,祁寒突然有些烦闷,似乎自己的东西在不经意间就被其他人偷窃走了。他这种没来由的情绪没持续多久,钱莹莹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完成了,万事俱备!”

她又炫耀似的拿出镜子,祁寒敷衍地看了眼,就站起来理顺裙子上的褶皱。秦遥早就发了好几条消息催促,他收好东西,快步向门外走去。

那辆火红的黑骑士大大咧咧地横在市局门口,秦遥坐在引擎盖上,身上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长腿支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配上那张漂亮的脸,倒真的像一位骄纵张扬的少爷。

彭子乐则拉着自己的表弟薛勤的手,不厌其烦地叮嘱:“一会见到老祁千万不要乱说话,不要夸他好看、不要说他适合裙子、不要评论眼线腮红,更不要作死说他娘娘腔、假女人。”

薛勤仰着脸问:“可男人扮女人不就是娘娘腔吗?为什么不能说?”

彭子乐问:“你怕你妈发火吗?”

薛勤立刻点头如捣蒜:“我怕死了!那简直就是下山的母老虎!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帮忙。”

“你妈发火的威力如果是母老虎,老祁发火的威力就是一亿个打虎的武松。”

彭子乐心有余悸地说:“你绝对不会想见识,而且惹了老祁,他绝对会和你妈一起打你!而且还会混合连打一个月!”

薛勤被唬得眼泪汪汪,哆嗦着说:“彭哥,我是让你帮我,你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妈呀!能不能退货!”

“货肯定是退不了,别做美梦了,小家伙。”

薛勤抹着眼泪鼻涕抬头,这个声音明明是沙哑低沉的男声,但站在他对面的却是穿着一袭长裙的女性。

衣裙层层叠叠地铺排着,像一汪流泻下来的银辉,簇拥得这个人如同破开重重月色的一株寒花。

她笔直地站着,明明一双眼睛冷冽而透彻,是个冰雪雕琢成的玉人唇边的一点痣却是涂抹在冷漠之上的冶艳,看起来矛盾得很,远离凡尘却又裹着着万丈霓虹。

人间无此姝丽,非妖即狐。

“发什么呆,被我吓傻了?”

她开口,却仍然是属于祁寒的冷淡声线:“你叫薛勤是吧,这次需要麻烦你配合我们行动,不要轻易穿帮。”

“不麻烦!美……哥哥!不麻烦!”

前一秒还皱着脸哭的薛勤异常响亮地回答,一边殷勤地帮祁寒拉开车门,祁寒又看向秦遥:“我们要走了吗?”

秦遥回过神,不自在地撇开眼神:“当然。”

“秦检,你坐的是副驾驶,那是我的位置。”

“闭嘴,你今天废话好多。”

关门、踩油门、车辆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马路尽头,留下彭子乐一个人在汽车尾气里咳嗽。

他扒拉着电线杆勉强站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的亲娘啊,老祁不会一直是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吧!不行,我得问问高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