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勤雄赳赳气昂昂地排头走着,身后跟着秦遥和乔装后的祁寒,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打量这一家三口几眼,有的甚至看着看着就撞到墙上了。
“姐姐!你、你的东西掉了!”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喊着追上来,脸红通通的,低着头把手里的丝带递过来。
祁寒不好说话,只能在接过丝带后向他微微一笑,这惊鸿一般的笑把男生看得直接呆在原地,耳根子都染上了红。
“你是不是有点太引人注目了,这可不算是潜入吧。”
秦遥压低声音说,祁寒拨开披肩的长发,发梢搭在身上总是痒痒的:“我也不想这样,秦检,还要麻烦你帮我把丝带扎回去。”
检察官只能耐着性子拿起丝带,三下五除二就绑好了。祁寒歪头看了看:“秦检,这是死结。”
“给你绑着就够了,还挑三拣四的。”
秦遥又把这个结拉紧了点,说:“不过你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你觉得真的能在一个小女孩身上找到些什么吗?”
“她是一直被忽视的证人,即使没有什么证据,我们也需要听到她真实的证言。”
又好几双眼睛看过来,祁寒自然地握住了秦遥的手,身体也往他身上靠了靠,脸上的笑容真如同新婚夫妇一样甜蜜温柔。
秦遥的笑容却差点崩裂:“别挨这么近!”
看着像小猫一样炸毛的检察官,祁寒的笑容更盛了,似乎面对这个人时,他脸上或真或假的笑容就多了起来。
“秦检,你似乎不太应付得了这样的我。”
秦遥微微皱眉,下意识恼怒地反驳:“我还想问,你明明是男人,怎么对穿裙子这件事一点都不抵触?你不会真是个变态吧。”
祁寒垂下眼帘,手指拂过身上柔软却冰冷的布料,这种丰盈都色彩把他的皮肤衬得越加苍白,如同一尘不染的瓷器,带着些虚幻的意味。
秦遥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祁寒却忽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习惯了。”
习惯什么?又是为什么习惯?
祁寒都不回答,秦遥没有得到更清楚的答案,他们保持着握手的姿势走到了薛勤的班级。
家长开放日的日程安排得很紧,不仅有家长会,还有公开课、亲子活动等事项。
祁寒只陪着秦遥听了节课,他原来就不是乖巧听话的学生,老师抑扬顿挫的语调让他听着像有跳蚤爬。下课铃一响,祁寒迫不及待地把接下来的麻烦事全扔给检察官应付。
“现在的家长会花样也真多。”
祁寒戴好蓝牙耳机,又用头发遮住,这才走向梁敏所在的初二三班。果然如他所想,徐倩正坐在教室里开家长会,按照课程表来看,梁敏应该在操场上体育课。
梁敏的特征很明显——短发、孤僻、好静,祁寒一下就找到了她,短发的女孩正坐在距离人群远远的围墙边,埋头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思索了片刻,祁寒快步绕到围墙后,踩着花坛轻巧地跃上墙头。看准时机后,他随即跳下墙,正好摔在梁敏的旁边。
梁敏被吓得跳了起来,眼看她拔腿就要跑,祁寒立刻扯住她的衣袖,压低声音虚虚吐出两个字:“救……我……”
祁寒把声音压得极低,根本不会让人听出性别,他刻意地用包扎着绷带的手去拦梁敏,同时保证梁敏能看见钱莹莹给他画上的“淤青”。
他和吴楠等人商量后,决定以一个相似的受害者形象博得梁敏的同情与同理心。梁敏果然动摇了。她拧紧手,似乎下定了决心,书也顾不上捡,拉起祁寒飞快地往外跑。
两人跑到了一个小花园一样的地方才停下来,祁寒为了掩饰自己的身高,直接坐在了草坪上,梁敏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需要我叫医生吗?我马上去叫其他人!”
祁寒喘了口气,又指着自己的喉咙摇头,梁敏眼睛里的忧虑更浓了起来:“你……不能说话吗?”
“嗯。”
祁寒的声音虽然就有些哑,稍微说些单字也听不出来。梁敏点了点头,连忙从兜里翻出一支笔和一本小小的记事本递过来:“你不要说话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写在纸上就行。”
祁寒轻轻点头,随即把早就编排好的原因写在上面。
梁敏看清楚文字后,睁大了眼睛:“你是爸爸的秘书,现在正在被警察追捕?”
祁寒又写下了几行字,解释自己是随同梁巍来珉江出差,却因为在包里被发现了装有亚硝酸盐的降压药被拘留,因为太害怕就逃了出来。
梁敏摇头,下意识咬着指甲喃喃:“不可能,那些东西在你身上被发现,怎么可能啊……”
祁寒这才注意到女孩双手的指甲都参差不齐,看来她一紧张就会咬指甲。她一边咬着大拇指,那双深陷着的大眼睛有些惶恐地闪着。
片刻后,梁敏垂下头,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也不能帮你,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
祁寒看着女孩深深埋着的头,她的一头短发剪得很粗糙,稜稜地竖着。他想了下,拿起笔快速写下一句话,然后把记事本和笔都递给了梁敏。
“对不起,我没能阻止他来找你……”
梁敏把这句话念出来,毫无预兆地,硕大的泪珠突然就从她的眼眶里滚出来,她轻轻抽泣着,眼神茫然又痛苦:“对不起,这不关你的事,是爸爸、他是我的爸爸……”
女孩似乎支撑不住自己似的蹲下来,她瘦弱的身体被一股无理由的痛苦击垮了。祁寒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许久后,呜咽声慢慢停止了,梁敏拉了拉祁寒的衣袖,把一个小小的圆盒塞在他的手里。
“我帮不了你,只能把这个给你。”
梁敏小声说完,又像在害怕什么一样地跳起来,慌张地后退了几步:“你千万不要来找我了,妈妈会生气的。”
祁寒注视着女孩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丛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才抬起手按住耳机:“秦检,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好,我马上——”
秦遥还没说完,一个更大的嗓门就打断了他:“薛先生,你怎么和薛勤一个习惯,都不好好听老师说话!你要知道现在是初二了,下一年马上就要升初三,你们家长要引起重视!”
“是、我非常重视孩子的学习,但是这个电话是……”
“薛先生,你要在孩子面前树立榜样,孩子的第一位老师就是你们啊!你都这么敷衍老师,孩子能不敷衍学习吗!”
“好的,老师,我马上关耳机——祁寒,你就在停车场等我!”
秦遥慌里慌张地说完就立刻挂断电话,祁寒忍不住笑起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目中无人的检察官如此手足无措。
等了一个小时,祁寒才看见秦遥领着薛勤走过来,一大一小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郁闷,倒真有点父子的模样。
秦遥疲惫地坐上驾驶座,说:“薛勤的班主任把你没听到的份都给我说了,我现在满脑袋都是加强家校互动、协调学校做好教学工作。”
祁寒忍着笑,把手里的水递给他:“秦检,辛苦你了。”
薛勤急忙指着自己邀功:“我也辛苦了!我也陪着警察哥哥听了三个小时呢!”
“你就属于活该,到时候我要和你爸妈说清楚这件事。”
祁寒拍了拍薛勤的小脑瓜,再抬起眼睛时,笑容却骤然一敛。“秦检。”
他低声唤道,秦遥立刻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正是徐倩母女。她们似乎正在争执,僵持了一会,徐倩突然暴怒般地扬起了手。
祁寒下意识就要出声,秦遥却伸手把他拽住,眉毛压着,沉默地命令他不要乱动。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梁敏的脸上,而徐倩那瘦削的脸上一双眼睛像深坑一样,目光紊乱地闪着。
她的嘴唇不停抽搐着,好像有无数话语想要冲破这层组织,最后她的嘴拧出一个扭曲的神情,像是哭又是像笑,哆嗦着吐出音节:“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女孩站稳后并没有大哭,也没有逃跑、没有大喊大叫。她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只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双眼圆睁,眼珠似乎随时都会掉出来,脸上渗出了一层汗水。
在那双大而漆黑的眼睛里,祁寒什么也没看见。
索性那种让人窒息的沉默很快就消失了,梁敏很快妥协了,温顺地钻进车里,徐倩也跟着上车,很快车辆就消失在视野中。
薛勤攀着窗子,激动地拽了拽祁寒的衣服:“警察哥哥,我知道那个女生!她妈妈不许她和其他男生接触、也不许她一个人做事,我听说她的头发就是被自己妈妈一把剪断的。太恐怖了!简直比我妈还要母老虎!”
“看来这对母女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秦遥沉吟着说:“刚才我好像听到了手术两个字,她们之中是谁生病了吗?”
祁寒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会让人去查一下她们到底去做什么,现在还是回市局吧。”
秦遥把祁寒和薛勤送到市局后就直接离开,薛勤还想腻在祁寒旁边,却被彭子乐揪着耳朵拽开:“薛小朋友,你能不能不要意志力这么薄弱!一个美人就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薛勤不甘示弱地反驳:“这叫爱美之心人人有之!”
彭子乐使劲拍了他一下,又对祁寒说:“莹莹在办公室,走左边不会碰见其他人。”
祁寒点头,边走边拿出梁敏交给他的东西。这是一个巴掌大的圆形小盒子,盖子是半透明的,里面分割出了四格区域,只装着满满的药片,一摇晃就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正专心给这个小盒子拍照,不留神就和一个人直接撞了个满怀。
吕柯赶紧抱稳手里的文件,一抬头,立刻就愣在了原地。
祁寒还没来得及出声,他的脸已经通红了,立刻结结巴巴地说:“你是找祁队吗?他、他在出任务,现在不在局里,那个……”
祁寒有些哭笑不得:“吕柯,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一听到这个声音,吕柯上一秒还红彤彤的脸下一秒就煞白。他哭丧着脸说:“祁队,你就这么记恨我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穿上裙子来吓我吧。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讨论你的外貌。”
“算了,和你解释不清楚,既然碰到了,恰好有几件事让你做。”
祁寒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说:“第一,帮我把这个拿到技术队去,提取指纹、再和我之前送过去的降压药对比一下。第二,调查今天五点后徐倩与梁敏的去向。第三,去办传唤手续,半小时后和周海他们一起把梁敏带来市局,我们需要她的证言。”
吕柯答应下来,仿佛被鬼追着一样狼狈跑开,看着颇为滑稽,祁寒却沉下了目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以最快的速度卸妆、换好衣服后,开车到了看守所。吴楠已经端正地坐好了,孙文韬歪来倒去地坐在审讯椅上,不时打出个大大的哈欠。
祁寒戴好耳麦,冲着摄像头微微点头:“开始吧——孙文韬,关于案件我们还有些细节需要向你了解。”
“这次怎么又换人了?”
孙文韬抬起眼皮,突然伸长了脖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祁寒:“你——似乎有点面熟啊。”
祁寒合起手,平静地说:“我是珉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祁寒,之前是张楚副队负责你的案子,现在全权转到了我手上。”
“原来是你把案子截下来的,我说怎么还没开始庭审。”
“是的,我们已经查明你的房卡是被人偷窃、然后由徐倩交给了梁巍,所以现在需要重新调查。”
孙文韬揉着头发,突然笑了起来:“你倒有些本事,我以为现在的市局里全都是草包了。说吧,想要问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