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这盆草哪里像?别整天就知?道?嘴上不饶人?,拐弯抹角地想?要骂我。”
秦遥还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完了,我的菜!”
“我——”
“你不准进厨房!绝对不准!”
检察官警告完,也管不上芦荟和自?己的亲缘关系,着急地冲进厨房挽救锅里的菜。
厨房随即传来?一阵铿铃哐当,祁寒只能把看起来?四仰八叉的盆栽重新捧起,环视四周,入眼的都是单调而简单的布置,即使笼罩在灯光下,也透着股森森的呆板和清冷。
只是一盆芦荟还不够。
祁寒想?把盆栽换了个位置,眼睛却停在墙上的相框上。这是房间里唯一算得上的有人?情味的东西?,照片里的一家三口笑着拥抱在一起,看起来?无比幸福。
他抬起手轻轻触碰相框,手下的玻璃冰冷光滑。手指曲了一下,缓缓滑向照片中的孩子。
幼年的检察官也有着一双偏浅的眼睛,似乎正睁大?了看着祁寒。那时的他是不是已经学会了竖起尖刺?还是如同一株柔软苍翠的嫩芽,无忧无虑地躲藏在父母的羽翼下?
“不要东摸西?摸,快过来?盛饭。”
秦遥不悦的声音传过来?,祁寒才如梦初醒地收回手,他快步走向厨房,却还是下意识回头看向相框——一家人?的笑容在他的身后模糊、消逝,只余下一片冰冷的玻璃反光。
祁寒一走进厨房,就感觉到这盘所谓的晚饭并不对劲,先?不说那种让大?脑直响警铃的微妙气味,最惹人?注目的肯定就是几乎没原形的原料,怎么看怎么都不应该装在餐盘里。
“这是什?么?”
祁寒谨慎地指着其中一块焦黑的东西?,秦遥解下围裙,理所当然地回答:“除了土豆还能是什?么。”
“这个?”
“应该是黄瓜。”
祁寒又认真看了看眼前的一盘菜,随即提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土豆要炒黄瓜?”
“我只不过是把一盘炒土豆和一盘拍黄瓜混起来?了,又不是不能吃!要吃就坐下来?、不吃拉倒,别整天只知?道?抱怨。”
眼看检察官有些恼羞成怒,祁寒只能拿起筷子,小心地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秦遥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他抽动的腮部:“怎么样?”
“可能有点淡。”
祁寒斟酌着语言回答,结果还是惹恼了对方?:“肯定是你的舌头出了问题!这盘菜怎么可能淡。”
秦遥气冲冲地挽起袖子,示威似的夹起满满一筷子的菜咬下,但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微妙地扭曲了起来?。
他咂了咂嘴,瞟了眼神色如常的祁寒,缓缓放下筷子,转而端起餐盘,但一只手却先?他一步伸过来?,按住秦遥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你想?做什?么?”
“我承认你说得对,这盘菜简直是生化武器,淡得一群鸟在嘴里大?合唱!”
秦遥没好气地说:“还请您高抬贵手,趁着还有时间让我做点补救措施。”
“你都说了我只是在抱怨。这盘菜除了有点淡,其他的都算合格,并没到不能吃的那种地步。”
祁寒顿了一下,又指了指秦遥的手:“但我应该叮嘱过你最近不要做重活。这种状态下还坚持自?己做饭,结果可想?而知?,所以不用太在意这一次的失败。”
秦遥看了看自?己还缠着纱布的手,这才有些泄气:“我还是清楚自?己在这方?面到底几斤几两,你不用可怜我。”
“比这个糟糕一百倍的东西?我都吃过,这种程度并不算什?么。”
为了证明这句话,祁寒干脆直接端起盘子,把大?半焦糊的菜拨进碗里,吃下去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秦遥别扭地抿了抿嘴,也拉开?椅子坐下:“真不知?道?你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想?要我现在具体回忆一下吗?”
“不要,一些破烂事只会坏胃口。”虽然嘴上这么说,没一会秦遥却主动提问:“祁寒,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学着做饭?”
“秦检,你说过如果我不想?说自?己的事、就可以不说。所以如果你不愿意提起,即使我很?好奇也绝不会发问。”
“你倒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上善解人?意。”
秦遥挖苦完,却罕见地沉默了片刻。他咬着筷子,眼神不自?觉投向墙壁上挂着的相框:“第一次做饭还是我初中的时候,我爸也像你一样,把几盘菜吃得一干二净,结果当晚就蹲在厕所出不来?。”
检察官弯起唇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但他似乎没意识到每当话题触及到秦怀安时,自?己那双眼睛就会露出多么浓稠的悲哀。
于是祁寒探身过去,捧着检察官的脸庞吻了一下,触碰蜻蜓点水似地落在他微凉的嘴唇上。
“不管你需要告诉我什?么,都先?把饭吃完。你不是说了吗?这些事很?伤胃口。”
祁寒坐回椅子上,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似乎刚才做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秦遥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擦擦嘴再做这种事。行了,晚饭后别急着走,我有话要说。”
祁寒的动作顿了顿,眉眼垂下,眼神被?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掩住。
一开?始他就明白?这顿晚饭的含意。挖空心思?收集这个人?的线索,监视、窃听、甚至是做戏去刻意接近——机关算尽后祁寒终于能达到目的,此?刻的检察官愿意卸下厚重的防备,向他袒露一切。
在这种值得用一打香槟庆祝的时刻,祁寒却吃着焦糊的土豆,反复琢磨着一个问题:自?己还会有机会帮秦遥装饰房间吗?
最后祁寒也没能得到答案,试着询问秦遥后,对方?则回他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别用这种没用的,我还有正事要说。”
他只能坐下,又向着秦遥展开?双手:“秦检,请把你的手给我,如果你情绪再次失控,我会第一时间制止你。”
“制止?你这句话说得就像我是随时发疯的神经病一样。”
“可你不是已经不管自?己的情况,结果做出一顿糟糕的晚饭?”
秦遥半天都找不到反驳的话,干脆用力攥住他的手。手骨被?箍得微微发痛,祁寒反而扭转手腕,十指紧扣住检察官纤细的手,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熨帖着皮肤,像正捧着一团小小的火焰。
他放轻声音,像是害怕自?己的呼吸会吹灭这团火:“秦检,现在请说吧。”
秦遥敛下眼睛,片刻后才开?口:“我的父亲恨我。”
“秦检,我相信你经历过的案子不会比我少,父母与孩子之间虽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分歧和矛盾,但血缘会让他们彼此?相连,这种联系是不可斩断的。”
祁寒一口气说了很?多,秦遥短促地笑了笑:“这通话一定费了你不少心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遗憾,我与父亲的关系没有修复的可能。我当然知?道?血缘是多么坚韧的存在,但对于我的父亲而言,他大?概更在乎自?己的骄傲。”
被?轻松看透心思?的祁寒默然,还是决定开?口询问:“可以告诉我,秦怀安先?生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这件事你一定很?清楚,九年前我的父亲的确亲手弄丢了证据,但你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当时他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权——他其实是为了我。”
说出这句话后,祁寒感觉到检察官的手在轻微颤抖,于是更用力地攥住了秦遥的手:“秦检,你还好吗?”
秦遥勉强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当时我被?绑架了,绑匪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当时警方?移交给检察院的证据。”
“绑匪需要的是和碎尸案有关的证据?”
“对。但那是至关重要的证据,父亲绝不可能把它交出去,于是气急败坏下绑匪对我动了手。那个人?用刀——”
“秦检,请不要说了。”
祁寒突然出声打断,秦遥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人?依旧是那副没有情绪波动的神情,只是眼睫微微垂着,遮挡住那双鸦黑的眼睛。
“为什?么?这一定是你需要的信息。”
“不,我不需要。”
祁寒松开?手,平静地解释:“秦检,我没想?到你只是说这种无聊的东西?,这些东西?我早就了解了,它们对我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适宜地露出漠然的神情,才起身站稳,秦遥却突然出声:“等等——既然如此?,那就回答我一个问题。那次绑架在我身上造成伤究竟在哪里?”
祁寒顿了一下,见状,他便挑眉笑起来?:“祁队,下次撒谎时可不要再眨那么多次眼睛。不过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不过只有一次,可一定要问出你最想?要知?道?的问题。”
检察官伸出食指,随即大?大?方?方?地向祁寒展开?双手——典型的信任姿势。腹侧前置、身体前倾、肩膀舒展,都代表了放松与亲近。
在平常的各种询问和讯问中,对方?一旦露出这种姿势,这意味着此?刻就是最好套出信息的时刻。
祁寒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注视着秦遥,嘴唇张开?:“那么——你当时的伤疤在哪里?”
这次轮到秦遥愣住了,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本就漂亮的五官在这个笑容中显得格外明艳,炫目得很?。
“我真看不懂你这个疯子,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就浪费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上!”
好一会秦遥才勉强停下来?,一双绀红的眼睛上还蒙着雾气,却丝毫不减其中的锋锐:“不过这也是个好问题,毕竟除了我的家人?,目前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想?要亲眼看看答案吗?”
说完,他又补充:“不过不能只有我脱衣服,你要先?脱,这叫公平公正。”
明明是个和公平公正完全?挂不上钩的任性要求,结果话音未落,祁寒就开?始脱衣服。
他干净利落地解开?纽扣,很?快把这件本属于检察官的衬衫脱下,动作中没有分毫的狎呢。
青年的身躯十分漂亮挺拔,肌肉线条恰到好处、轮廓分明。但他的皮肤过分苍白?,白?到甚至可以看见皮肤下延展着青色的血管,这让秦遥联想?到在冬日一片凋敝中仍旧屹立的树,披挂着霜雪,就清淩淩地独立在这方?严寒中。
这种气质太过强横,即使没穿上衣,祁寒也不会让人?生出任何称得上猥亵的念头——这个人?是如此?地疏离,冰冷,能接近却永远不能拉近哪怕一步距离的那类人?。
“这就是当时的伤、三枚子弹中的一枚。”
祁寒按着那条盘踞在自?己胸膛上的疤痕,一双眼睛依旧是秦遥第一次见到的样子,澄澈、冰冷,虹膜泛着冶丽的色泽,像在漆黑阴影中泛起的涟漪。
眼神在那条狰狞的伤痕上停顿了片刻,秦遥起身走来?,抬手碰到了祁寒的脸侧。
祁寒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避开?,只是偏了偏头靠上去,略微急促的吐息落在秦遥的手心上,湿润又轻柔的一团,在手掌中盘旋:“秦检。”
“祁寒——”
秦遥低声喊出这个名字,手越过祁寒的肩膀,抓着他身后的窗帘用力一拽:“你差点被?看光屁股了。”
“秦检,下次请不要这么破坏气氛。”
“气氛?我们能有什?么气氛。”
莫名其妙地反问,秦遥也抬手松开?衣服纽扣,衬衫从肩头滑下来?、堆积着半垂在臂弯间,露出清瘦的躯体。
这是明显属于同性的身体,骨肉匀停,虽然也有薄薄的肌肉起伏,但看上去还是过于消瘦——联想?到检察官对一切事物的挑剔态度,他挑食的毛病应该挺严重。
“别盯着看,伤又不在这里。”
秦遥坦然地转过身,看清楚他的肩背时,祁寒的瞳孔猛地缩了缩。
眼前的腰身纤细得过分,脊背弯出漂亮柔韧的弧度,这个人?的肩背也应该白?净得如同雪地,是一副挑不出毛病的好风景——但祁寒却只看着那片蛰伏在其上的狰狞疤痕。
作者有话要说:祁寒:裤子也要脱吗(解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