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症往往脱胎于激烈的情绪爆发,尤其是女性,容易因为身材焦虑和情感刺激而产生进食障碍。中医理论认为人的肝气是上升的,而胃气是下降的,所以当悲伤、愤怒等情绪产生的时候,人就会下意识想吃东西来试图压制肝气,压制不成功就上涌吐了出来。
“除了暴食和呕吐,你女儿是不是还有失眠、闭经、便秘、肌肉疼痛这些症状?”
“有有有,不让她吃东西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至于闭经……”曲峰有些尴尬地看了他女儿一眼。
曲筱动了动嘴唇,努力了半晌也没发出声音来。她呕吐的时候抠喉咙,嗓子里都是一道道的伤口,胃液的酸味贯穿整个呼吸道,堵得她气若游丝。
“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曲筱费力地点了点头,仅有很小的幅度,仔细看才看得出来。
陆夕濛又问了几个问题,在病历本上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感到有些棘手。
眼前这位瘦成筷子的女孩已经是暴食症患者中比较严重的类型了,要想治愈,必须多种治疗手段多管齐下。心理疏导和精神治疗不能停,除此之外吃药调节和针灸理疗也得同步配合。
曲峰紧张地问:“医生,有办法吗?”
陆夕濛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当然有,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曲峰刚欲松口气,陆夕濛又说:“但别高兴得太早,控制食欲不是难事,难的是后面的坚持和恢复。”
她准备先用针刺疗法和穴位封闭疗法降低曲筱对食物异乎寻常的渴望,再开10剂煎服的汤药:灯心草、郁金、炒白术、枳实、生石膏、香附、升麻、当归、茯苓、生地、牡丹皮、清半夏、甘草、石菖蒲、苦参……
笔尖一顿,陆夕濛略微思索,又在药方中加了一味生大黄。
这个内服的药主要起到疏肝解郁、清火降火的功效,只要肝气和胃气都通畅了,疯狂进食和呕吐的症状就能自然消失。
“你记清楚,这是每天早晚各吃一剂的,中间不能断。另外我再给你开一副调理身体的,她的内脏内分泌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需要长期补充微量元素和营养,你和你妻子还是要多费心,时刻关注她的身体数据,定期检查。”
女孩毕竟是年轻,只要好吃好睡地养着,身体的亏损还是能弥补过来的,不至于有损寿元。
“那医院开的抗抑郁药还要不要继续吃?”
“不用,药停掉,但是心理疏导最好可以每周做个一两次。”陆夕濛说,“不一定要医院那种专业的,家人也可以,多陪她聊天,跟她讲一些她感兴趣的东西,转移她的注意力,带她从失败的恋爱里走出来。”
说起来失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下子没回过劲儿来想不开罢了,曲峰看了一眼在针灸室里躺下的女儿,郑重点头。
“之后还要来复诊么?”
“10剂药吃完之后如果贪食的症状完全消失就不用再来了。”
陆夕濛让他在门外等候,然后进针灸室给曲筱治疗。
她肋骨凸出,大小臂大小腿之间简直没有粗细的区别,看得陆夕濛都害怕金针扎下去一不小心给扎穿了,还好她手稳。
“医生……”曲筱的声音不像少女该有的,更像沧桑的老人,“我会死吗?”
那些无法入眠的夜晚,她跑到大街上,在酸臭的垃圾桶里找所有能吃的东西,路边流浪汉对她投来诧异的目光,同学、邻居全都说她是精神病。
她不停地吃啊吃,自我憎恨和自我厌恶如潮水般一点一点将她吞没。可越厌恶,越忍不住,甚至无数次想用刀子结束生命,想从窗户跳下去,想在浴缸里沉睡不醒,想立即结束这种痛苦,又无数次懦弱退缩。
——她舍不得父亲和母亲,更舍不得自己本该享受的青春年华。
“不会,我保证。”陆夕濛俏皮地对她眨眨眼。
“我不想死……”
一道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荒芜而死寂的眼神中重新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针灸结束,陆夕濛给她穿好衣服,让曲峰抱她回到轮椅上。
开的药比较多,沉甸甸地装了一大袋,防止曲峰弄混,陆夕濛在每个药包上都清晰地手写了注意事项。
曲峰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五张大团结:“出门着急,身上只带了这些,等过阵子筱筱好了,我再和她妈妈登门感谢!”
【滴——】
功德积分+2
感谢值+1000
感谢值+1000
又可以在卡池里抽一发,陆夕濛笑眯了眼。
“不用这么多,你给我五十就行。”
像祁山大队这边,一个男性壮劳力上一天工是记10-12个工分,不算开支,全年365天干下来,按照一个工分两分钱算也才70多块,她这一个病人顶七个壮劳力一年的工作量,着实夸张了些,就算在殷实人家也是笔大开支,收着不安心。
“救了我女儿就是救了我和她妈妈,这是应该的。”曲峰把钱叠巴叠巴就要往陆夕濛手里塞。
陆夕濛从中抽出一张,把其余的还给曲峰,转身去抽屉里摸出五十块零钱,曲峰坚决不要找零,两人推来推去僵持半天,最终陆夕濛还是留下了这张一百。
送走父女俩,陆夕濛后知后觉感到肚子饿。
昨天老乡送了她一些自己家种的蔬菜,陆夕濛蒸上玉米,简单做了个凉拌黄瓜和酱烧茄子。
尹泰平今天是最后一次来做针灸,在大堂等了许久,理直气壮地蹭了一顿饭,饱得直打嗝。
“我都有点不舍得,嗝,走了。”随着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他看这小破诊所都觉得亲切。
陆夕濛被他逗笑了:“别吧。”
正常人都不想上医院,哪有人咒自己生病的?
“回去之后还是要注意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警惕复发和转移。”
“行,争取不找你第二次!”
对医生来说,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病人痊愈更开心的事情了,这好心情一直维持到陆夕濛下班回家。
王红霞抱着乐乐坐在院门口一起看书。这是三哥陆万春留下来的小学课本,王红霞不识字,乐乐也不认识几个,两人就翻翻插图打发时间。
“姑姑回来啦!”
乐乐眼尖,隔着老远就看见陆夕濛从土路上走过来。
陆夕濛晃了晃手上的袋子:“快来,看姑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
王红霞打眼一看,里面有小弹弓、玻璃珠子、水果糖、连环画、饼干、茶叶、咸鸭蛋等,大大小小好几包。
这些都是尹泰平临走时送的,他料到要加钱陆夕濛不会收,就以送给乐乐的名义买了许多吃的玩的。
乐乐抓了一颗橙子味的糖,小爪爪摊开给妈妈看。
王红霞笑道:“妈妈不爱吃这么甜的东西,乐乐自己吃。”
他又颠颠地跑去给陆夕濛,陆夕濛接过来,剥开糖纸喂给他,说:“姑姑也不爱吃。”
乐乐很珍惜地舔着糖,一颗糖能吃半天。
陆夕濛见大门关着,问道:“大嫂,怎么不进屋啊?”
“二房的人来了,我带乐乐躲清静。”
二房就是陆爸爸的亲弟弟陆恒远家,陆爷爷去世之后,两兄弟分家,约定陆奶奶和陆恒远一起住,陆爸爸则每个月给相应的养老钱或者东西。最初的几年两家关系冷淡但也相安无事,直到陆奶奶中风后人傻了,大小便失禁,二房便心生怨怼,觉得照顾她太亏,隔三差五就要到陆爸爸这边哭诉没钱。
“大哥,嫂子,找你们开这个口是真的没办法了,家里的房子破洞漏雨,想买几片泥瓦都凑不出钱。”
陆爸爸沉默喝水,陆沉舟和陆千帆也一言不发,陆妈妈说:“去年冬天你就说房子破屋里冷,老人小孩挨不住想借钱修一修,钱也给你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修好吗?”
赵彩芹噎了一下:“这不都得赖老太太吗,管不住屎尿,一天光衣裳被褥就要换个好几回的,我还得跟大队里请假回家给她洗衣做饭,每天都少挣一个工分,一年下来少好几百个,之前借的钱都补这漏儿了。”
“那你想怎么的,我们说要改成轮流照顾,接妈到家里住,你们又不肯?”
早知道当年还不如自己家把这责任揽下来,好过陆恒远和他媳妇天天拿老太太说事,没完没了地要钱。
“嫂子,你这话怎么说的。”赵彩芹眼珠子一转,“大伙都知道老太太是跟我们的,突然改了算几个意思,就是当面不说,暗地里也会议论恒远不孝顺。”
陆妈妈还想说什么,陆爸爸拍了拍她的手。
他转过头,面色沉静:“你想借多少?”
以前都是一块两块的,这次赵彩芹打听清楚了,陆小妹那个诊所可赚钱了。她想说10块,对上陆爸爸的目光心里又有点毛毛的,于是改口:“五块吧。”
“你怎么不去抢——”陆千帆就要站起来跟她理论,被陆沉舟拉着没发作。
陆爸爸语气越发冷淡:“好,五块就五块。但是和你说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借给你们家钱,而且修房子的钱去年已经借了,这是让你们好好照顾老太太的,如果被我发现你们苛待她……”
赵彩芹拿了钱,脸上笑出花来,陆爸爸后面的话压根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