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其大约是觉得自讨没趣,走的时候都没再欠兮兮地朝言逾递眼神,‘阿弦’也不喊了,一脸无语地离开了芒寒。
看他一副吃瘪的神情,言逾最开始还幸灾乐祸了一下。
可等他再回到办公室,坐下来之后却?越想越不对,关度弦刚刚那?副神情,不像是装的啊,好?像是真不记得了的样子。
关度弦是记性这么差的人吗?
本来言逾是一直对关度弦不记得他这件事感到不爽的,就算他不说,但还是不爽,可此?刻心内却?顿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受。
不过他却?没来得及想更多,因为他还有工作要做。
他说来给关度弦当助理当然?不是说来玩玩的,关度弦似乎也没有让他浑水摸鱼的想法,正?好?言逾擅长做管理和数据分析,关度弦就给了他一沓资料,让他做一个合作对象和竞争对手的各项数据报表。
言逾上午已经做了一部分,这会儿继续翻看,谁料一打开翻到的就是一个名叫‘寻真’的律所资料。
言逾看到这里眼眸一顿,凝神继续查阅,但主要看的是这个律所的地址。
长风街。
离他高中附近那?个住所不过一公里的路程。
这就是关度弦大学毕业那?年实习的那?家律所。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做这家律所的数据分析?关度弦不应该很熟悉吗?难道是这几年里改变比较大?
正?想到这里,刚刚还在工作的关度弦这会儿却?忽然?出现在了他身后——他的办公桌就在关度弦办公室里,这大概是他这个助理看起来最不一样的地方了。
关度弦问?他:“怎么样了?”
说完看清言逾在看哪一页,跟着就给他解释了一下:“‘寻真’是业内老牌律所了,尤其擅长民事案件,这一块儿可以多学习一下,多多汲取经验。”
言逾闻言,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向关度弦:“你还没学够?”
“嗯?”关度弦没听懂,“学无止境,芒寒确实是相对擅长刑法和商法。”
“可你不是……”言逾说到这儿及时打住,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还是以开玩笑?的语气问?的,“那?你以前怎么没想着去实习一下,直接打入内部不更好??”
关度弦捏了捏言逾的脖子,笑?回:“我研二?下就跟廖以潇开始创业了,研三没有实习。”
言逾垂眸,掩下眸中试探的闪烁:“不还有大学毕业么。”
他这话一出,关度弦脸上的笑?意消失,双眸平视前方,顿时有些出神,忽然?之间?,前两?年那?种心悸的感觉又有点回来了,关度弦微微蹙了蹙眉。
片刻后他方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那?时候……好?像也没有实习?”
他这话一出,言逾眨动的睫毛也停了下来。
在这瞬间?,言逾脑子里灵光一闪,联系上了某些东西。
之前关度弦过生日时,言逾在关家翻关度弦的成长相册,里面?没有他二?十二?岁生日的照片,关度弦母亲秦婷对此?态度也似有回避;前几天他去医院复查时,关度弦也提到他几年前曾经摔下楼梯撞到了头;再加上现在关度弦的反应,不只是不记得他,还不太记得那?段时间?的一切……言逾瞬间?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想。
关度弦注意着言逾的反应,有些觉得不对劲,便主动问?道:“怎么了?”
“啊?”言逾眼睛眨了眨,可他并不确定,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事,便只是问?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刚才赵知其说你九月下旬才去上课,又想到你之前说的那?事儿,所以你是那?会儿出的意外,在医院里面?休养所以才延误了上课时间?吗?”
言逾本来就聪明,此?刻能联想到也不奇怪,关度弦便点了点头:“对,其实问?题不大,我妈非要我休养好?了再出院。”
还真是那?时候。
听到这里,言逾心里基本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念及此?言逾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只是回头眼神有点奇奇怪怪地看了关度弦一眼,心想就你现在这样,问?题不大个屁。
关度弦都有点被言逾看蒙了,心想这祖宗今天怎么回事?接着便俯下身子,一手搭在言逾肩上,一手捏住言逾的脸:“如果说你为我担心,我会很高兴,可你怎么看起来阴阳怪气的?”
此?刻他们距离很近,近到言逾一仰头就可以亲到他,而?关度弦对这个距离似乎并不以为意,看起来很自然?的样子。
其实从很久之前开始,关度弦对他的亲密行为就很纵容,他也从来没有在关度弦脸上见到过反感的情绪,及至昨夜,关度弦甚至反客为主,昨天夜里的关度弦,面?上那?动情却?隐忍的神色,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
到这里,言逾就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关度弦不跟他离婚是因为怕离婚之后麻烦事儿多,没别的原因,但实际上真的只是这样吗?
言逾抬眼看着关度弦,有点不太确定。
下一瞬,就见关度弦慢慢靠近他,俩人几乎只有一线距离,呼吸可闻。
但却?在快要吻上彼此?的时候,言逾却?推了下关度弦,与此?同时心里也雀跃起来,毕竟关度弦以前对他可真不是这个样子的!
言逾拉了拉关度弦的领带,故意说:“关律,你干嘛呢?现在可是上班儿时间?。”
关度弦闻言挑挑眉,嘴角噙着笑?意,有些拿言逾没办法的样子,但随即便也站直了,稳了稳神色,再看又是那?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只是不受控的言语还是出卖了他,他说:“那?你等下班回家的。”
不过关度弦这句轻飘飘的威胁却?没能及时成形,他们这边刚下班,陈蔓就打电话来说阿姨早上在市场买到了几斤河鱼,肉质很嫩,让他们回家吃饭。
于?是下班之后俩人便一路驱车回了言逾爸妈家。
临下车之前,言逾笑?眯眯地看了关度弦一眼,然?后很欠地说:“现在也算下班回家了,你要怎么样?”
说完便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关度弦觉得自己一天天能被他气死。之后到底还是认命地提着东西跟了上去。
陈蔓和言山庭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俩了,见到之后便逮着亲亲热热地聊了很久,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
等说起要走的时候,就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过凑巧隔天是周六,俩人也不着急,于?是便在这儿住了下来。
住的是言逾以前的房间?。
这间?房关度弦以前只是来过,却?是从来没有进来住过的。
不过言逾这么久不在这儿住了,房间?里仍然?干净整洁,关度弦细细打量着,好?像要从中窥见一点言逾从前生活的痕迹。
却?不想,言逾对这些痕迹,也是有点担心的,比如他那?个藏宝物的抽屉里,六十分的数学试卷是以前关度弦给他出的超难竞赛题、汽水瓶盖是他和关度弦第一次一起喝的同一瓶水、破布袋子是关度弦送给他的平安福袋……
还有那?张关度弦的照片,那?是某个夏日午后,言逾趁关度弦不注意偷偷拍下来的,然?后当宝贝似的存了好?多年,每当学习累了想放弃的时候,言逾就拿出来看一看。
言逾在想,要是这些被关度弦发现了怎么办?
所以去洗澡都洗得不太安心。
可当热水兜头浇下,浑身松弛下来,言逾忽然?又想,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呢?
从小到大,其实言逾大多时候一直是个有话直说、勇敢热烈的乐观性格,唯独在关度弦身上释放了他那?为数不多的胆怯和犹豫。
大约是少年时的仰慕来得热烈,但却?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就这样戛然?而?止,于?是便打散了他那?满腔的勇气。
如果当初他和关度弦在一起的时间?再长一点,说不定他当时就和关度弦告白了,虽然?那?会儿他未成年,依关度弦的性格绝对不会搭理他就是了。
但起码也不至于?像后来那?样,都结婚一年多了,他却?连一句记不记得都不敢问?。
直到后来失忆,才又让他重?拾当初一往无前的勇气,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畏首畏尾。
所以言逾想,失忆真的应该是上天给他的机会,所以经过这么一遭,他万不该再像之前那?样。
是以言逾便没再刻意掩藏,心想关度弦发现便发现了吧。
并且内心已经做好?了准备,想如果关度弦当真发现了端倪,那?他该怎样回应。
想着想着,竟还有点诡异地兴奋起来。
可等他洗完澡出来,却?发现关度弦已经坐下了,神情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见他出来,还抬头跟他说:“洗好?了?我刚找了套你的衣服,借穿一下。”
哦,很好?,连衣柜都翻了,总得发现点什么吧,他记得他以前偷偷买了好?几件关度弦的同款来穿呢。
“啊。”言逾回答,“好?。”
结果应完,就见关度弦拿着他的衣服进了浴室,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言逾回头看着浴室紧闭的门,一脸懵逼,就这???
难道是他的痕迹还不够明显吗?
手随心动,言逾想着想着,又专门去拿钥匙把书桌最底下那?个抽屉给打开了,此?外还特意把抽屉门拉出来了一点,并且还把他偷拍的那?张关度弦的照片摆在了抽屉缝的位置。
总之只要关度弦经过那?里,然?后低头一看,必定可以发现异常!
再说关度弦身为律师,这点洞察力必然?是有的。
等了没一会儿,关度弦从浴室里出来,言逾立刻盘腿坐起来,面?上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只是手却?忍不住攥起了拳。
然?后下一刻,就见关度弦擦着头发越过床尾、越过书桌、越过言逾精心布置的一切……
最后走到床边抬眼看向言逾,拉了拉身上的睡衣说:“有点短。”
言逾一口气差点没倒过去,不过还是试图憋了一下,后来发现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一下蹭起来膝行到关度弦面?前,气鼓鼓地问?:“你近视到底多少度?”
关度弦其实只是轻微散光,不戴眼镜也看得清楚的,不过他早前可能吃了廖以潇的洗脑包,说他眼镜带上看起来会更加严肃有说服力一点,芒寒身为初创律所,关度弦确实需要这种效果,于?是便常带眼镜。
这会儿便回:“一百。”
“……”言逾更无语了,然?后忍不住捶了他肩膀一下,“那?得亏你还是律师呢!”
什么洞察力啊?
突然?又被质疑了职业,关度弦:“?”
言逾简直要气死了,然?后也就不他妈拐弯抹角了,抬手把关度弦的脸捧正?,面?对面?地看着他,直接就问?:“关度弦,你喜不喜欢我?”
不过他这话却?只是引出一个话题,是以不等关度弦回答,言逾紧接着又说:“我很喜欢你,不对,应该说我很爱你。”
“关度弦,你是我一生的初恋。”
关度弦看着言逾晶莹的眼眸,耳边萦绕着他的话语,再次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然?后眼睛里缓缓显出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小关蹙眉:好、好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