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很静谧,橘黄的阳光跳动,晨曦的最后一抹光幻动成浓紫色,火云踩着彼此与远边的松树接驳,一切美的像童话。
林霄竹没敢享受安逸,踩过草地,长草荡漾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走近松树林,高矮错综的松树交织出阴影,将天拦腰砍断,林内光暗淡一片,延伸看幽深不见尽头。
手放在兜里捏了捏棉绒口袋,他往前踏一步,手腕间忽然一凉,腕间搭着的手,骨骼分明,肌肤冷白。
他提了下手,抬眼对他提了下下巴,重新落回手腕,“放开。”
如果是失去神志的木偶,惯性的不自知也难自控的动作,可以理解,也勉强能接受。
可这个魔神志清晰还心眼坏,而且不知道何时会想起自己魔的身份。
还一吹将饼干和他的手机吹成了烟,手时时刻刻都有化灰飞走的风险。
不能接受。
手没有松开,修长的五指变本加厉,收拢合成一圈锁住。冰雪落进耳廓般,有人沉声答道,“不可。”
林霄竹眉眼冷冷,甩了下手,不想浪费时间,朝松林中边走问,“为什么?”
寂君走在他身边,声音沉冷吐字干脆,“忘了。”
林霄竹停下一顿,这个回答太过简单,以至于有一种磨蚀掉熟悉感乍然复生的感觉。
有神志的魔像木偶一样讲话,不合理。他更难接受。
他手插进兜内,站着没动,停的地方叶片落下黄昏的痕迹,眉间细碎的发染得淡金,“那你慢慢想。”
停着谁也没动。
林霄竹看了看四周密林,几乎没有生活感的痕迹,那么灵主深刻的也许是某种氛围。
林子看起来带着森意,原始自然本真,带着神秘的古朴,有几棵树长得陌生,像是某种古老的起源。
风轻吹过,寂君敛下眉眼,外袍轻起似临高阁,眼里一片幽暗,好一会儿才答道,“会死。”
两个字又沉又冷砸下,林霄竹头热的有些昏沉,冷热碰撞,但还是理智清晰,“死了没?”
他们没牵着的时候也不少,要死早该死了。
寂君半敛眼皮,寒芒削去半边,偏过头,眼尾只落下半点光,架在金辉里,冰冷利落的五官被软化,落下些许可怜的迹象,“本尊忘了。”
林霄竹愣住,一时间稍微动摇,心想着,是不是有什么符咒的规则在束缚,不能离施符者太远,而寂君忘了,只能本能行事。
头被光照着,有些发热,脑内忽然空白了片刻,他清醒了些。
于是皱着眉,手从兜内拿出来,晃了几晃,没甩掉,沉声道,“那死了再说。”
寂君依然没松手,眉眼敛着,很轻的语音,一句话拖了半截道,“本......尊......怕。”
任谁听这不情不愿的语气,都会觉得是假话,可偏偏寂君一张脸,面无表情,垂着眉眼,竟然从视觉上硬生生挤出了几分真诚。
林霄竹勉强地稳住手没动,手上冰冷的异样丝丝透骨,他面上不显,冷着脸往前走。
林间静谧一片,走了不知道多久,雾从地上飘起迷散开来,绿野绕上一层雾带,显得分外梦幻。
前边有一块视野忽然开阔起来,视线尽头里一片水色,他朝前走。
林间零碎的金色光斑瞬间消融,松树前呈现一大片湖泊,林子环绕着淡蓝色的湖泊,一抬眼漫天的彩霞绚丽的紫红色,被圈成一圈的林子圈在里边,与静谧的天蓝湖水相合应。
两种颜色温柔对视。
晚霞好似温柔的布盖住他,他往湖边走,光温柔地将人染成金色,湖水是静谧的蓝色像一块透水的琉璃,风一吹,涟漪很浅。
湖边摆着长椅,他们应该是在一处自然森林公园,长椅后边立着路灯,坐在长椅上面,眼前是湖泊和松林云雾,天边晚霞渐渐散去,看起来分外浪漫。
四周静悄悄,没有其它人影,不知道走了多久,晚霞一寸寸散去,被重新构造成一片夜空,星星暗闪,湖旁边的灯到了点自动亮起来。
绕着湖边走,自然的场景里,就意味着环境本身并不会存在过多灵主的东西,重要的东西也就不会是绿林湖泊晚霞和花草。
而是灵主本身。
一盏盏路灯下空无一人的长椅,因为灯罩,罩出一个幽黑的圆圈投射在椅子边上。
一到夜间,浪漫的氛围就变成全然的阴森恐怖,松林远看过去成了姿态各异的黑影。
远处灯亮着,长椅上边坐着一袭红裙的女孩,他走近看。
陈宝坐在椅子上,背挺直风风韵韵,姿态优雅,指尖松松地抓着一只玫瑰,指甲涂着嫣红的扣在深绿的根茎上边。
面前的湖水倒映着灯影和红裙波纹,陈宝眉眼拉出一道黑线,看起来飒气又艳丽,她半端详着身旁,然后将玫瑰轻轻扔到身旁。
半靠着椅子,肩骨松垮下来,半靠着长椅,又轻又缓地对着玫瑰的方向说,“全然的被掌控,独属于我,只相信我,只爱我,是你的承诺。”
玫瑰自然不言语。
她站起来,沿着湖边往前走,红裙摇曳。林霄竹低头看椅上的玫瑰,深绿色根茎上刺角很尖,玫瑰转悠半圈,靠近花托的地方,刺上凝着深红。
血挂在上边。夜深雾从地上飘起,沾上红裙裙角,白雾中红裙禁止,缓缓回过头,陈宝脸在半个灯影里有一种惨白的色泽。
半侧着脸,唇色嫣红,她轻声说,“走了。准备和狼过夜吗?小可怜。”
林霄竹一时对她对话的对象有些迟疑,巷中她像是自说自话,而此刻她视线平直的落在长椅上,半侧脸眼黑突显。
林霄竹站在长椅后边,视线与她不偏不移的对上,又有些捏不准陈宝在对谁说话。
“认识这么久了。不会想着离开我吧。”
等了片刻,陈宝唇边挂着淡笑,声音却泛滥着冷意,虽是笑着,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味道。
“来不及了。”
过了片刻,她笑容加深,像是得到了回答,终于满意了。
林霄竹手插着兜,隔着两盏路灯看着她站在云雾里,背后是暗光下扭曲百态的松林,再远一些没有了灯,她转身朝着松林走去,红影绰约在灯影漫散的雾中。
一步步朝黑暗里走去。
玫瑰落在椅子上,也许真正的现实记忆里它长椅腐朽,也或许在虚无一物的空气里再生。
但长椅上好像坐了一个看不见的人,是此间真实。
他想了想还是掂起玫瑰,跟着陈宝走向夜色里。
晚霞未散的时候,他觉得脑子烧的火热,此时在夜色迷雾中心,他又觉得全身发凉,如同在深夜雪山里跋涉。
林霄竹半跟着陈宝后边,身体冷的僵硬而越发沉重,露在外边托着玫瑰的手,指关节带着浅微醺的红色,与玫瑰相辉映。
他看了几眼玫瑰,视线又落在口袋外的另只手腕上搭着的手,骨骼分明,一种近似白雪的冷白色,如上好白瓷面一般完整,色泽统一。
心好像被玫瑰刺了一下,他觉得面上发热,全身却冷的僵硬,然后他托起玫瑰顺手轻别进了
寂君冷白色的腰带上。
然后把手收进羽绒外衣的口袋,稍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声音很轻地说,“借放下。”
寂君没答话,林霄竹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说道,“寂君。”
“嗯。”这一应语气有些熟悉。
寂君失去神志时就只会应名字,过分熟悉的对话,排斥陌生稍微被减弱,他觉得整个人又变轻了许多。
另一件羽绒被丢在了爱心涂鸦的墙前,林霄竹顿时又有些烦闷,小肚鸡肠置换进身体里边,他冷冷地补充解释,“你扔了我件衣服。”
“嗯。”沉冷的声音落下,勉强扯平算互不相欠,他看玫瑰觉得稍微顺眼了些。
湖被环绕在林子正中,沿着湖边走了半圈,前边路灯消失了,陈宝不徐不慢拐了个方向,往林子走去。
夜色里松树被勾出轮廓,枝干间的叶片夜间里像颤抖的笔画,一点一点勾勒出一种阴暗凄冷的氛围,白雾在接近黑里地方几乎看不见。
童话被撕碎的彻底,陈宝在黑暗里只剩下半个轮廓,走向枝丫黑影搭造的血盆大口。
由美到绚烂,到如堕深渊,身影轮廓被吞噬在黑色之中,像是某种命运的暗示。
林霄竹顺着方向走,直到眼前透不过光来,四周一片黑,他眼上发热有些酸涩,索性松垂下来,闭着眼走。
其它感觉被放大,脚踏过草地刮起“沙沙”声,腕骨间像是戴着一块凉气十足的表。
直到脚下的声音消失,只有一阵阵的凉意上泛,夹杂着一种失重感。
就这样不知道在黑暗里走了多久,透明的屏障穿透的感觉压过,林霄竹重新睁开眼。
森林和湖泊离他远去,眼前换了一个场景,陈宝不见踪影。
院子种着大片的玫瑰,看起来被进行养育,开的很好完整地被圈在篱笆之中。一小栋双层的小楼对着一条鹅卵石小道,小楼两层都亮着灯。
林霄竹走到门前,门紧锁着。
他试着掰了下门摆手,掰不动,猫眼看过去一片模糊。
小楼一楼没窗户,只有二楼东西边对着开了两扇窗,一扇落地窗连着阳台。
四周没有落脚点,翻不上去,他想了想,直接手肘提起抵了下门铃,舒缓的音乐响起,音乐结束,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欢迎回家。”
门传来锁转动的声音,门后有人掰动了把手,把手一转。
门开了一道缝,光从里边斜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