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劝诫

面前的男子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笑意不达眼底,清冷浅淡的茶香漫入鼻中,陈念慈只觉煎熬。

六月天,燕齐国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密布,跟某人的脸色有得一拼。

“相公,我没有,以前都是误会。”陈念慈额间冒出冷汗。

常人说伴君如伴虎,她觉得这句话用在方长卿身上也合适。

明明就是个臣子,却有着上位者的威压,陈念慈被他看得心直发抖。

方长卿看到陈念慈眼中的慌张,在心中冷笑,这个女人也会害怕?

修长的手指捏着青瓷茶杯,形成一种视觉冲突。

顿了几秒,他才开口:“也罢,你欢喜吧。”

她张了张嘴,想替自己多说几句。

但那位少女已经被拖入房间,不容拖延,陈念慈只好起身快步走到阁楼尽头的房间。

门被锁了,拍门也没用,陈念慈回头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方长卿,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她那微微上翘的眼睛充满求助,让方长卿升起几分困惑与不解,陈念慈是会求人的人吗?

论恶毒,她在燕齐国排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善妒、心狠、无情、刁蛮等这些词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一个月前,有一个丫鬟想爬上方长卿的床,被陈念慈殴打了一顿,然后卖去了青楼。

吃醋是不可能的,只是女人之间的虚荣心罢了,即使不爱他,也不愿与其他人分享他。

这么自私自利的女人现在居然要救人,倒是出乎方长卿意料,怕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她喜欢玩,他就陪她玩玩,毕竟她时日不多了。

嘴巴比大脑先行一步,方长卿侧头吩咐侍卫,“去帮她。”

侍卫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走过去一脚将木门踢开,将趴在少女身上的男人扯了出来。

“你们谁啊,敢破坏本大爷的好事,活腻了!”一个中年男子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开始骂骂咧咧。

“怎么?李大人,下了朝堂就不认得我了?”方长卿从椅子上起来。

身材欣长的他站在男子面前,无形之中给人一股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有些苍白的脸上,淡淡的笑意在唇边似有似无的游离着,不知实情的人,会觉得方长卿很好相处。

见是朝堂上势力强大的方长卿,男子腿一软,直接跪下,神色慌张的求饶:“原来是方大人,是下官打扰了您,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看能否网开一面?”

在朝堂上有许多官员都对方长卿不满,小小年纪就能得到皇上的重用,并且娶了陈家的女儿,背后的实力不用小觑。

再加上方长卿的处事方式太过狠辣,不讲情面,得罪了些皇亲贵族,人人提起他都是三分厌恶七分畏惧。

此刻的方长卿身上好像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陈念慈晃了一下神,不由得想,要是原主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妻子,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陈念慈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出脑海,不成立,他一直都想毁了陈家,怎么可能会真心对待原主。

“夫人,夫人?”方长卿走近陈念慈身边,温柔的替她捻开洒落在脸颊的碎发,还用指腹拭擦她的细汗,“夫人受惊了。”

在外人面前方长卿的确是一位好丈夫,对妻子照顾周到,可背地里却谋划着怎么弄死她。

太恐怖了,陈念慈不受控制的朝后面退了几步,躲开他的触碰。

看着忽然之间变得空落落的手,方长卿轻笑一声,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去,问道:“夫人,你说呢?”

“嗯?”陈念慈回过神来,知道他在问自己什么,于是答道:“我只要这名姑娘,至于这位大人,你可以走了。”

她不是圣母,之所以救这个人,陈念慈也是有目的的。

原主的行为太过于恶劣,恶毒现象深入人心,若不做一些事来改变方长卿对她的看法,那么她最终的结局也不会发生变化。

方长卿是一个多疑的人,即使对他要效忠的太子也留有后手,更别提面对她了,打动一个人,得先从小事做起。

闻言,那个男人道谢后,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对于陈念慈这个决定,方长卿只是掀了掀眼皮子,不打算干涉。

获救的姑娘越过陈念慈走到方长卿面前,俏脸微红。

她福了福身子,感激道:“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小女子已无家可归,无以为报,如若大人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从此服侍在大人身侧。”

靠在木栏杆的陈念慈踉跄了下,这句台词她在电视上听过无数次了,有点发腻,能换套说辞不。

还有,感谢的对象不应该是她吗?方长卿是出了点力,但她才是那个真正的救命恩人好吗。

不过也不怪那名姑娘,谁叫方长卿长了一副勾人的模样呢,年龄偏小的女子一下子被他吸引到也是情有可原的。

方长卿没有立即回答,又把问题丢给陈念慈,“夫人,你意下如何。”

陈念慈眼睫一颤,不解的抬眸,问她?

答应的话,也没什么问题,陈念慈又不喜欢方长卿,他爱纳几位妾都可以,不答应的话,显得她太心胸狭隘。

“既然姑娘无处可去,收留她也不是不可。”陈念慈斟酌着说出这些话。

姑娘一听,赶紧下跪叩谢,“谢谢夫人。”

侍卫俯身在方长卿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衣袖一挥,恢复面无表情,“夫人,后日早上我会亲自到陈府接你回去,为夫有事要先走一步。”

瞥了一眼还在跪着的少女,方长卿吩咐道:“你这两日先跟在夫人身边。”

“是,大人。”

陈念慈在方长卿走后,没在外面逗留,直接带着满身伤痕的少女回陈府。

替她处理好伤,已是傍晚。

少女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堂堂的夫人会替她这个下/贱的婢女上药。

眼眶瞬间蓄满眼泪,她哽咽道:“夫人,您和大人的大恩大德,小青是不会忘的。”

这个朝代阶级分层太严重,如果陈念慈不是投胎投的好,也不会有今日的生活,但一想到最终的结局,她就浑身不舒服。

原主犯的错与陈念慈无关,所以她不可能替原主受惩罚。

陈念慈大方的摆摆手,“无碍,举手之劳,对了,饿了吗,我去叫人给你拿些吃的来。”

*

看了看天色,陈念慈打发掉跟在身后的小青,独自一人走到陈父的书房。

正欲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

迎面走出一个年龄跟方长卿差不多的男子,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略显柔和,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眸,闪烁着迷离之色。

看到陈念慈后,他情不自禁的低喃,“念慈。”

她打量一番男子,目光被他腰带上挂着的玉佩吸引,这是皇家独有的身份象征。

“三殿下?”陈越见他站在门口迟迟还未离去,疑惑的走出来,想看看发生何事。

原来是三皇子,他们不是在外面议事吗,怎么还将人领回府中。

将疑问压下去,陈念慈朝三皇子行了个礼,“三殿下。”

“夜色已深,三殿下慢走。”陈越看出他对自家妹妹的感情,不想给其他人留下话柄,只好出言点醒。

“嗯。”三皇子深深的看了一眼陈念慈,随后留下一道孤寂的背影。

陈念慈不是傻子,自然感受得到这三殿下对自己,不,应该是原来的陈念慈有异样的感情。

仔细想了想,原书里没提及这段感情线啊。

不过也是,一个连男四都算不上的三皇子和她这个女配的生活细节怎么会写出来呢。

在来之前,陈念慈问小青如今是燕齐国几年,得知今年是燕齐四十八年六月,粗略的算了算,她还有半年的时间找后路。

燕齐四十九年初,皇帝驾崩,太子即位,第一时间就是诛灭陈家,领兵查封陈府的正是陈念慈的丈夫方长卿。

陈念慈想过趁现在偷偷跑掉,可自己对方长卿还有利用价值,逃掉也会被他抓回来,所以还是得从长计议。

*

“父亲。”陈念慈毕恭毕敬的站在书桌前,大气都不敢喘。

别人她可能瞒得过,但眼前这位是原主的父亲,一旦露出马脚,后果不堪设想。

陈父站起来,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这才几日不见,你就与为父变得生疏了?”

这陈家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陈念慈还以为陈父会是那种严肃的性子呢。

原书提到陈家人宠陈念慈,没细说是怎么宠,对陈父的人物刻画也没有,只是寥寥几笔带过。

见此,陈念慈松了一口气,故作大咧,“父亲,怎么会呢,女儿就是因为想你才回府的。”

陈父一直对这个女儿怀着愧疚之心,原配妻子因难产去世,陈念慈自小就没了母亲。

那时他官途正旺,没多少时间可以跟她相处,只能把她丢给才九岁大的陈越。

为了陈念慈以后的幸福,陈父不得不求皇上下旨赐婚于方长卿。

为官这么多年,陈父自认为在看人这方面还是可以的。

方长卿是一个很有野心和富有心计的人,所以时局动荡之时,他必定能置身事外、不受影响。

跟着他,念慈必定不会有危险。

要是陈念慈知道陈父心里在想什么,她一定跳起来反驳。

听到陈念慈这么说,陈父眼角的皱纹因为大笑显得愈加明显,连说了几个“好,好,好。”

“你打算在府里住多少日?”自从她出嫁后,回家的日子不多,陈父自是想念的,私心希望她能够多留几日。

被陈父的笑容感染,陈念慈下意识的扬起嘴角,“两日,长卿后日早上来接我。”

这副样子看在陈父眼里,他误以为陈念慈生活得很幸福,点了点头,“也好,出嫁女子回门是不能久留。”

陈父朝站在门口的陈越抬了抬手,示意关门,稍稍圆润的脸在油灯下看起来有点憨憨的感觉。

待关上门后,陈父压低声音道:“小慈,要是你在方家受委屈了,随时回来,虽说会招闲话,但我们陈家不怕,只要你生活的幸福就好。”

陈念慈心里微微动容,现代的自己是个孤儿,没感受过亲人的关怀和撑腰。

说实话,只有他女儿欺负别人的份,别人怎么可能欺负到她,原主的狠毒与娇蛮可不是盖的。

刚开始看那本小说的时候,陈念慈其实骂过女配的父亲。

这陈父对原主太过于纵容、溺爱,在她设计伤害女主后,他还是毫无原则的站在她那边。

进一步得罪了方长卿和太子,要不然他后来的下场也不会那么惨——全家被送上断头台。

莫名的陈念慈鼻子有点酸,想起此行的目的,回归正题,正色道:“父亲,不要参与皇位之争了。”

“小念,这事你别管,事已至此,陈家不可能全身而退,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

一提到这件事,陈父就不愿多说,他重新回到书桌旁,语气也淡了不少。

陈念慈还想多劝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陈越拖了出去,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但还是不死心的想试试而已。

之前是不想让背后的靠山倒下去,现在是发自内心的可怜陈家,不希望他们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陈越脸上褪去温和,夹带着一丝薄怒,看得出来是在强压着脾气。

“念慈,如今的局面看起来是很平静,实则暗潮涌动,朝廷上的事,女子不该干涉。”

“如果你还是对太子殿下念念不忘的话,为兄劝你死心,太子大势已去,将来登上宝殿的只会是三殿下。”

这番话令陈念慈怔住了,他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一定要找出原因,要不然,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

她低下眼,服软,“知道了,大哥,我错了。”

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陈越看了心里不是滋味,有点后悔凶她。

他掩饰性的干咳几下,声音放缓,“嗯,回去休息吧。”

回去的路上,陈念慈都是愁眉苦脸的,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要不,还是自个逃吧,性命最重要。

走着走着,她被什么东西绊倒,直愣愣的朝地上摔去,想用手支撑着爬起来,一不小心摸到粘稠的液体。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闯入鼻中,陈念慈有点想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