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在忙吗？”
万千从门口探进一颗脑袋，灵动的杏眼左看右看，分明活泼极了，但正架身子骨直挺挺地立在门边，仍透着一股稳重。他朝殿内侦查了一圈，发现平日负责磨墨的小太监不在。
无旁人，可办正事。
于是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去，大有当年迈进高考考场的气魄。
楚乾拧了两下手腕，活动间细骨咯喇咯喇地响——方才伏案太久，骨头都硬了。
“这么晚了，慧妃还不歇息？”
他往后一靠，将身子的重量都放到椅子上，像是累极了。
万千手里端着一碗浓浓的燕窝汤，妙童说了，若有求于人，必投其所好。他想不出楚乾喜欢什么，只觉得吃是不会错的。
“我的小厨房熬了燕窝汤。”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并正经得有些诚实：“多了一碗，就给你送来。”
“多的？”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身为一个众方讨好，连端烫盏都会垫一层绒毛巾的君王，什么好东西不是第一锅热乎的就上赶着送到他面前？
多的。
这不谙世事的万千，委实不会说话。
“我吃了一碗，感觉有点淡。”
万千无意识的补充意外让楚乾的心里好受了些，“就让他们又熬了会儿。你尝尝，应该刚好。”
这还差不多。
楚乾接过碗，舀一勺入口，嗯，确实不错。
一百八十根烛光在殿内静静地燃烧着，将二人身上罩了一层绒光。
“慧妃有心了。”楚乾不冷不热地夸了一句。
“应该的。”
万千对他的愠怒无知，对他的阴转晴也无知，只听到这一句“有心了”，便生出一股“我征服了君王”的成就感。
桌上的奏折文本被堆得很乱，他想起妙童在路上交代的，说，要让对方欢心，得让其看到自己的长处。
于是他将袖子一撸，将那宽大的玉兰纹广袖卷起来，草草别在臂弯。随后不由分说地，帮楚乾收拾书桌。
“我记忆力很好。”
他开始王婆卖瓜，一面给奏折排顺序，一面还煞有介事地看了楚乾一眼，满脸写着“我好厉害”。
楚乾在皇位上坐了这么些年，看过的人脸人心能串成一根不见尽头的糖葫芦，哪能看不出万千此刻的心思？
“所以？”他宽容地给出一个台阶。
万千立即就踏了上去，自吹自擂：
“所以，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比如整理奏折，要是交给张公公，花的时间起码是我的五倍。”
夸自己夸得澎湃了，上半身都不自知地朝楚乾倾去。
“我的推理能力也很强，除了学习，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推理小说。你可能不知道推理小说是什么，不过没关系，你只用知道我很擅长分析就行了......”
他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如果楚乾再不制止，他甚至连“头发多”这个理由也要搬出来。毕竟人家读完博头发都大把大把地掉，他博士那三年却过得风生水起。
“慧妃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说，让朕微服私访时带上你。如此，你方才说的那些长技，便都有可用之机？”
“这还不明显吗？”
在智商这方面，万千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我保证，我脑子里的知识胜过你任何一个臣子。”
说完之后，他很客观地给这个“胜”划了结构域，补充道：
“当然了，我指的是理科，文科我不行。”
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万千还是很谦虚的。
楚乾吃完了燕窝，将碗放到已经被万千收拾整洁的书桌上。坐起身来，仰头，似笑非笑地瞧着万千，问：
“朕想知道，你想一同前去著洲，是因为想跟着朕，还是因为你这些长技无处可施？”
他欣欣然等着，万千不似那些阿谀的大臣和佳人，每天想办法地表忠心表爱心。
故而，他想听。听这素来嘴硬的家伙，如何说出“是因为想跟着你”。
“都不是。”万千凛然干脆，眼中甚至亮出一道晶亮的明光。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上分，但他又不能把自己的格局定得太小，于是他挺起胸膛，端着一腔的浩然正气：
“我是为了国家昌盛，人民幸福！”
他腰背笔直，昂首挺胸，就差身后扬一面迎风飘扬的国旗。在他脑中甚至已经响起了国歌，然则下一刻，就被楚乾生生关了音响——
“你是宣黎国的人。”一个来自容国国君的善意提醒。
万千虎躯一震，浩然正气轰然破碎，尴尬地收回已经准备宣誓的手，仓促地眨了两下眼睛，找补道：
“那这不是，入乡随俗么。你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也想容国也好啊。”
楚乾也不逗他了，只问：“所以，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一同出宫了？”
万千见他没有拒绝，反而是询问，便立即表态：“求之不得。”
他保证，经过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推理，楚乾会被他的智慧征服，好感值一天升三次。
“当然，我不是走后门啊。”
他还刚正不阿地表述了一番自己的清廉，“我是光明正大地自荐，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不用，有的是人用。”
天地良心，他将自己捧到这份上，如果楚乾还不答应，这系统他是真待不下去了。
“爱妃相伴，朕自然欢心。只是......”楚乾面露难色，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就那么想。
“只是什么？”万千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只是爱妃大伤初愈，还是少些奔波得好。”
“我好了。”万千听了这话不服，“我早好了。”
他往楚乾跟前一站，二话不说豁开交领，亮出胸口右侧的已然痊愈的疤痕。
“你看，全好了。没事。”
夏日炎热，宫里给他做的衣裳也薄，只那么三层，都是冰丝薄纱的材质，细且轻，薄且柔。骤一拉开，粉米色的内衫贴着光滑肌肤，细白柔嫩，肌理被褶皱的蓬松的布料衬得无比光滑，在烛光下裹了层蜜。
楚乾呆了一瞬，回神：“衣裳穿好。”
今年夏天，果然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