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茶馆待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张万卷上任五年,在六月雪之前的四年多的确是为民忧民的好官。除了时常探访民情,他还将自己的俸禄捐出来,在城郊盖了一处广厦,供无家可归的百姓居住。
这样一个好官,照理说是举国之幸,没道理招来冤雪。
“什么六月雪?还不都是他那不成器的弟弟闹的!”
终于,说书结束的老叟停下来吃茶,将嗓子润湿后,吐出这么一句惊天动地的判词。
“他死后,张大人整个人就变了!”
楚乾问得人太多,担心再待下去招来眼睛,便给钟晚意使了个眼色,带着万千走了。
钟晚意毕竟在大理寺卿手下学了好些年,立即会意,替老叟付了茶钱,问:
“都说长兄如父,如今虎父无犬子,张大人是个好官,他的弟弟还会差了?”
要说问人的学问便在这里。不能直勾勾地问“为什么不成器”“为什么他跟大雪有关”,而是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啊?不会吧?真的吗?如此,那人便会为了使你相信,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吐出来。
果然,老叟重重一哼:
“你这年轻人,一肚子香墨水儿。岂不知,这人心都是泥巴堆里刨出来的,哪有你想的那么干净?”
长街贯穿东西,正好跟太阳的走向平行。每每傍晚,夕阳正斜,宛如烈焰中烧,在三尺厚的白雪铺开一层浓郁的赤红,妖冶诡异。
漫雪加上夕阳,本该是天红地白,界限分明,如今天地皆红,倒让人恍若隔世。
“这光......”万千迎上那血红的晚霞,眼睛被刺得睁不开。
楚乾从路边的商铺买了把绘鹤的纸伞,平举于万千头顶,微微一侧,挡去灼眼日光。
“莫盯着看,伤眼睛。”
万千回头,刚好对上那双被霞光揉开的温情眸子,一时有些恍神。
这劳什子楚乾,单说长相,确实还挺有资本的。
“我饿了。”他呆了片刻,如是说。
楚乾抬手,在他的鼻尖轻轻一点,掠去方才飘来的,尚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然后十分熟练地帮他将大氅系紧了些。
“走吧。”
咕嚓,咕嚓......
脚步在雪地上行走得无比缓慢,既要踏实,又怕踩滑。二人相互扶持着,十数丈的距离竟也走了好一会儿。
楚乾一手撑伞,一手从大氅里钻进去搂着万千的腰。万千本想说不用,毕竟他当年可是太极班的盘腿小王子,底盘稳得很。但想着楚乾鲜少这么主动,身体接触兴许能帮他拿下额外的好感值。
故而也见风使舵,搂住了楚乾的腰,双手。
于是乎,白底绘鹤纸伞下,一双倩影并肩而行。两人的大氅一黑一蓝,风雅且般配。谁也不知,在宽阔的大氅里头,两双手正以怎样拧麻花的扭曲姿势环抱着。
著洲地段偏北,吃食也以驱寒热食为主。扬名天下的,便是食一口思百日的羊肉汤。
楚乾叫了二楼的隔间,一面吃,一面等着钟晚意套消息回来。
叮铃!
在楚乾浏览店家自制的简朴菜单时,系统适时插了进来。
“万千,恭喜你,触发了隐藏任务。”
万千一脸茫然,在心里询问:“什么隐藏任务?”
系统的回答机械板正:“查明冤案,让真相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这个说法满腔正义,跟之前满嘴“恋爱”的系统可不是同一个。
万千立即抓到这一点,反问:“你不是说,这是一个恋爱系统么?”
“是。”
“那还设置查案的隐藏任务?”
“当然。”
“昨天还说让我专心攻略,用心恋爱。”
“这不冲突。”
“所以......”
万千抬眸,眼神骤然变得深邃,企图将这面光屏盯穿一个窟窿,洞穿这庞大布局中的一个个谜底。
“你也承认,知识改变命运?”
系统:“......”
嘀!
光屏陡然消失,系统退出。徒留点完菜的楚乾与他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知识......改变命运?”
楚乾瞧着他,勉强重复出这句每个字都不难,但连起来就闻所未闻的所谓哲理。
万千愣了,他的眼型本就偏圆,如今呆痴着,两只眼睛便如大灯笼着了风,闪一下,又闪一下。
“我......说出来了?”
系统里的人不知道系统的存在,也听不到它那机械的声音。万千在有人的时候,交流也都只在心里说说,这样不至于穿帮。
然则,适才他一时情急,竟然将那句话脱口而出了么?
楚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仿佛抓到狐狸尾巴的猎户,“所以,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
万千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终于急中生智了一回,“我刚才说,知识改变命运,其实是我家那边的一个俗话。就是说,一个人,如果饱读诗书,那么就可以改变既定的命运,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楚乾勉强理解他用白话文说的现代化道理,“嗯,继续。”
万千趁热打铁:“然后,我对这案子吧,有点想法。”
楚乾早料到他心有推敲,也早吃准了这人会忍不住全向他抖出来,便顺着毛往下摸:
“说说看。”
此时,店小二进来上菜,将两碗羊汤分别放到二人面前,搓着手介绍说,先吃碗汤暖暖身子,羊肉过会儿便上。
楚乾看万千紧闭嘴唇,一副再不让他说便要憋坏的模样,便随手赏了小二一块碎银,让他先且下去了。
隔间终于又恢复安宁。
“要我说啊。”
万千担心隔墙有耳,还将凳子挪到了楚乾身边,大有密谋刺杀计划的派头。
“在弄清‘为什么’之前,得弄清‘是什么’。得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冤案,是什么冤案,对吧?”
这一点与楚乾不谋而合,“的确。”
他道出理由:“张万卷当年在华泱时,我召见过不止一次。他的德行,智谋,在一甲那几个人里都是拔尖的。如今玩忽职守,花天酒地,中间必有蹊跷。”
“衙门里记录案情的东西叫什么?”万千俨然有了计划。
遇到崭露头角的机会他本就会牢牢抓住,更何况,如今这案子算到了隐藏任务,他必全力以赴。
“案宗。”楚乾答他,随后问,“你打算如何?”
“我们得把那东西偷出来,看看有没有草草了结的冤案。”
万千的眼睛里泛着精光,顿了顿,语气飞扬。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