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看杂剧表演那日,表演在晚上,白洛却?吃过午饭后?就开始挑选衣物,梳妆打扮。
如今搬来了青云坊,身边没了候李氏帮忙,白洛自己梳发髻兼化妆,忙得手忙脚乱。周远看不过去,出?门请了脂粉铺子的妆娘,这才将白洛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妆娘一边给白洛梳发,一边感叹:“小娘子头发真好?,乌黑顺亮,就像是那上好?的丝绸缎面呢。”
白洛把?玩着发丝,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出?神。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饮用美容养颜汤,但却?一直没见到大的改变。今日被?妆娘提起,这才发现,自己的发质和气色都变好?了不少。
她皮肤底子本就不赖,肤白如雪。这会子更是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五官变动不大,但那留在眼下的劳累的乌青和细纹却?淡了不少。
妆娘给梳了高发髻,白洛将摆在妆台上的莲花冠递给了她,示意让她给自己戴上。
妆娘嫌弃地看了莲花冠一眼,“小娘子这冠子是在何处买的?用料也太廉价了些。”
当时图轻巧,买了冠子摊位中最轻的冠子,当时看着美得清丽脱俗。如今白洛再?瞧去,只觉得那粉色太肤浅,那珠串太劣质,可见冲动消费不可取。
摇头笑了笑,却?只是道:“无妨,就用这冠子吧。”
妆娘只好?给白洛戴上了,她一边在白洛身后?调整着冠子,一边看白洛身前的镜子。就是这一眼,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美人!”
明明就是地摊上买的便宜货,怎的戴到这小娘子头上就显得高贵起来了呢?她盯着镜中的那张脸,心?中全无嫉妒,只有震撼和愉悦。面对这样的美,人往往是连嫉妒都生不出?来,只会下意识去欣赏,去赞叹。
见妆娘久久没有动静,白洛轻咬朱唇,问道:“......怎么了?”
妆娘回神,不好?意思地道歉,同时把?推荐自家妆粉的话?咽了下去。
见了真正天生丽质的人,一切胭脂水粉不过是在遮掩她的美丽罢了。
一会儿过后?,妆娘为白洛戴上一只步摇,拍了拍手上的浮粉,道:“好?了,小娘子看看,可还有不满意的?”
镜中白洛脸上的妆很?淡,妆娘只是为她加深了眉毛的颜色,涂了桃红的口脂。但这样的妆容已?是足够,多一分便是庸俗妖艳,少一分则寡淡无味。
妆娘净过手,又凑过来看着镜子道:“出?水芙蓉便是说的小娘子这样的美人。”
这夸奖无论是否真心?实意,确实让白洛很?受用。见妆娘没有趁机推销自家妆品,白洛主动提道:“我这里还缺几盒胭脂,不知娘子——”
妆娘眸中闪过挣扎,最终却?还是道:“小娘子不必用胭脂,用了,便是毁了这张脸。”
听得对方这样说,白洛也不好?意思再?提买妆品的事情了,只好?在送别妆娘时,给了丰厚的报酬。
日光透过枝桠,在地上留下一块块宝珠似的光斑。院中白瓷盆中的茉莉开得正好?,轻盈淡雅,柔枝送香。寻着花香而来的蝴蝶在院中轻盈地飞了片刻,落到了佳人头顶精巧的花冠上。
李隐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阳光为白洛镀上一层明耀的光辉,让她的肌肤愈加透明,仿佛脱离世俗的仙子,留在此处,只是嬉戏人间。
余光中出?现了一个身影,白洛偏过头,笑着唤了那人一声。
她提起裙摆,小跑着跑到李隐面前。快到时,被?碎石子咯了一下,一时不防,跌进了李隐怀里。
李隐怀中,她闷闷的声音传出?,“思忠,见到你?,我很?开心?。”
在白洛的设想中,她本该提着裙摆,一边转圈圈一边欣赏李隐惊艳的神情。待欣赏够了,她再?一脸无辜地说出?这句台词。
可是......都怪院中碎石子太多,待明日一定要好?好?搞卫生!
“我也是。”李隐扶着她站好?,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阿洛,见到你?,我亦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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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舍中有许多棚子,做遮风挡雨用。棚内又安无数勾栏,勾栏中演绎着不同的剧目。勾栏中设有戏台和座位,演员们?在戏台上表演,观众在舞台下落座,很?像是现代的剧院。
除了勾栏,瓦舍中还有不少食摊,专门买些好?拿的吃食,方便观众带进勾栏食用。
白洛就发现了一种类似爆米花的吃食,名叫孛娄,又名糯米花。这糯米花本来是上元佳节时用来占卜吉凶的吃食,可后?来人们?发现,用这占卜实在没什么道理,便只将这糯米花当做普通吃食了。
买了糯米花,她又去另一家饮品摊前买了京城小姐们?最喜欢的错认水。这错认水其实就是度数很?低,甘甜清凉的果酒,因着清澈如水,才被?叫做错认水的。
勾栏门首上张贴了无名氏表演的这出?杂剧的名字和简要剧情,白洛瞥了一眼,只看得两个字,便被?后?来的人挡住了。
她无奈收回目光,随李隐往勾栏内走。人很?多,李隐又没暴露身份清场,她只得小心?翼翼地依偎在李隐身边,这才不被?旁人挤到。
待终于入座,她又看见一直在后?方掌控戏台的班主正在向这边走来。
李隐看了那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班主立刻便停下了脚步,又隐进了黑暗中。他又回头看向白洛,“阿洛知道这出?戏讲的是什么故事么?”
白洛这些日子一直听客人们?提起这杂剧,可大多听得不认真,但现在也就知道个主演名字和剧目名字。
见她摇头,李隐道:“讲的是两百年前......”
故事不复杂,不过是换了时空的杨家将的故事。白洛却?越听越心?慌,忍不住问:“谢无涯公子那边如何了?”
“阿洛放心?,他很?好?。新传来的战报说,谢家率领的赤羽军已?经攻占了莫托。”
李隐随即意识到白洛并?不知道莫托位置,又补充道:“莫托是去西沙王城必经的城市,那里商业繁荣,行人如织。因着享乐之地众多,灯火彻夜不熄,因此又被?称作不夜城。”
“听起来是个很?热闹的地方。”白洛记下了这个名字,自穿过来后?,她还没有出?过京城。如今生活稳定,有机会,她想出?去走走,见一见这大好?河山。
“你?若喜欢,待攻破西沙,我们?便一同去看看。”白洛读懂了她的意思,微微笑着道。
许下未来的约定后?,杂剧也要开始了。锣声敲过,鼓点跟进,烛台灭了不少,只留下少数几盏照亮了戏台。几位演员依次入场,刀影映出?了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
激烈的厮杀,振奋的号角,悲愤的泪水,取胜的欢呼......
白洛仿佛魂穿戏中人,随着剧情的改变,又哭又笑。待到戏台上的烛台熄了,周遭亮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入戏了。
泪水肯定覆了满脸,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悄悄用手绢净面。
回头看李隐,发现他仍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样子,目光淡然,不见一丝波动。唯有看向她时,才微微露出?笑来,目光也变得温柔。
出?了勾栏,白洛问他:“是这杂剧演的不好??怎么你?情绪一点也没有变化?”
李隐提着灯笼走在她侧前方,另一只手拉着她。烛光在他脸上跳动,让他的脸明明暗暗,看不清情绪。
“杂剧很?好?,只是我们?不是戏中人。”李隐握住她的手略微发紧,“皇兄和我必然不会让那样的悲剧出?现。”
他声音很?轻,但话?中却?含着一个国家的重?量。这是一位实权王爷对于天下的承诺,也是他对于责任的担负。
她只是负责四家店铺和铺中伙计,有时也会感觉精疲力竭。若是让苍生的重?量落在肩上,又该是如何的窒息沉重??
走过最黑暗的那段路,烛火又旺盛起来。瓦舍中处处张灯,挂彩幡,布置得不下上元那日,每处勾栏中都传出?丝竹和掌声,所?见行人皆笑容满面,眸中映满温暖烛火。
好?在,在你?的努力下,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大梁正逐步走向盛年。
李隐担心?游人会撞到她,一直小心?地避着行人走,有时会穿过一些勾栏间的过道。走到一处时,忽然感觉白洛拉了下他的手。
他脚步随即停下,目光也循着白洛手指看向一处。
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人便是方才想要过来问好?的班主,另一人脸上涂满油彩,看不到面容。
尽管从来不曾见过那人的脸,但白洛无比肯定,眼前的人就是那位孤独的客人。夜风将班主的话?送入她的耳中,让她的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那人似有所?感,忽得偏头看向了她这处。起初的怔愣过后?,那人笑了,然后?对她点了点头。
回去的马车上,白洛对李隐讲起了那位不知姓名的演员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是一个漂泊在京城的游子,是一个胸怀热血的年轻人。知道他得偿所?愿,知道他没有白白忍受孤独,没有辜负经年的努力。他就像你?,像我,像每个用力生活的人,只要努力,梦想终会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