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这位小娘子又一连来了七日,每日来都会点上一份美容养颜的盲盒糕点,然后寻个僻静的角落,让丫鬟仆妇围成一圈,伺候自?己食用。
有知情的客人?偷偷告诉白洛,礼部侍郎那位红颜知己到底是没能进门?。
丈夫不再他顾,小娘子的精神果?然越来越好了,顾盼生辉,明媚动人?,成了夜宵铺中最是美丽的一道风景。
铺中的伙计都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但唯有白洛觉得,这样的欢欣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便会被高高的浪头掀翻,留下一片狼藉。
第八日,看到小娘子又坐到了熟悉的位置上,白洛到底没忍住,过去扶住她肩膀,道:“看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可见这汤糕起了作用,可是如此?”
“自?然,还要多谢掌柜,烹制出这样好的吃食,让我的周郎可以回?心转意。”小娘子微微笑着?,目光中是一片眷恋柔情。
白洛笑了笑,“还不知道小娘子的姓名。周郎是你的相公?”
“唤我柔儿便好,自?嫁人?后,姓名倒是很少被提起了,他们只是唤我周夫人?。”柔儿目光有轻微的遗憾,但随之又被她的欣喜所掩盖,“掌柜这里不乏达官贵人?,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周郎是当朝礼部侍郎,我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侍郎府的正房夫人?。”
柔儿说这话时,语气有显而易见的骄傲,仿佛侍郎夫人?这个称谓能带给她无限的荣耀和?底气。
白洛点点头,又问:“柔儿的娘家是做什?么的?未出阁前可有喜欢的事?情?”
柔儿愣了愣,不解白洛的意思,但还是顺着?回?答道:“家父乃青州州牧,未出阁前我喜欢蹴鞠和?经营商铺。掌柜问这些做什?么?”
“只是好奇罢了。”白洛看着?柔儿的眼睛,目光温柔,“好奇这样一位漂亮的姑娘在?侍郎夫人?之前的人?生,好奇她少女时的骄傲与欢欣,还好奇她究竟是喜欢现在?的生活还是之前的。”
柔儿本?来在?认真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目光自?然流露出几分挣扎与苦闷,但又被她很快隐去。
“出嫁随夫,我自?然是喜欢现在?和?周郎在?一起的生活。”
“是么?”白洛递给柔儿一杯热茶,“柔儿,你知不知道你说之前的生活时,眼睛很亮?”
柔儿接茶的手一颤,那茶杯就直直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碎片洒了满地。
白洛轻轻皱眉,“可惜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茶杯。”
柔儿带着?歉意道:“掌柜的是从何处买的?我再去买套一模一样的,赔给掌柜。”
“可是,即使买来同样花纹的,也不是当初我喜欢的茶杯了。”白洛看着?一地碎片,惋惜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物,一旦破碎,就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你说呢,柔儿。”
柔儿的手无意识攥紧,一直隐藏得很好的恐慌终于挣脱了牢笼,将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她下意识望向白洛寻求援助,可却?只是得到一个残忍的近乎审判的眼神。
这让她突然生出了恼怒之意,眼前这人?知道什?么?旁人?怎会清楚她与周郎的感情?他们情比金坚,那个妓子、那个妓子不过是他们面临的一道小小考验罢了。
她用力推开?白洛,赌气似的转身向外走去。她要回?去,她要向这些人?证明,周郎只爱她一个!
那位女掌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日还有茯苓霜和?鸡油卷,也是养颜佳品,小娘子可千万要来尝一尝。”
柔儿从这声音中听出了无尽的嘲讽之意,一边假惺惺地劝说自?己感情覆水难收,一边又虚情假意地给自?己推荐吃食,真是讽刺!
想必这铺子的人?都在?嘲笑自?己无论打扮多美,都再也得不到周郎的欢心了吧?
临出门?时,柔儿咬紧嘴唇,忿忿地道:“明日,我会带周郎一同来。”未说出口的话是,带着?周郎一同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坚不可摧的爱情。
第九日,柔儿没来铺中。
第十日,十一日......连着?五日过去了,柔儿都没有再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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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书院有专门?的住宿之处,离家远的学子往往会宿在?书院,晚上温书学习为科考而努力。
住宿的条件算不上多好,五人?一间屋子,睡大通铺。通铺前是五张拼在?一起的桌案,供学子们晚上温书使用。
可在?王渭源的寝室中,这桌案上的所有书卷全部被拨弄到地上,桌子上全部清空,仿佛要放置什?么东西一般。
王渭源的四?位舍友两个摊在?通铺上,一个坐在?桌子前,一个正在?不停地走来走去。
这位唯一走动的学子道:“王兄怎么还没回?来?他莫不是在?夜宵铺吃的高兴,忘了我们罢?”
坐在?桌子前的学子劝道:“带了这么多次饭了,渭源兄从未忘记过我们,可见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猜,可能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走动的那位学子脚步一顿,焦躁道:“你说会不会他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同窗?会不会咱们偷偷吃夜宵的事?情已经被别人?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呗,反正书院也没有不许我们吃夜宵。”瘫在?铺上的一位学子道。
另一位同样瘫着?的学子无所谓道:“反正我已经躺平了,他们又奈我何?”
“哎呀,你们!”看见两位舍友已经躺平,唯一站立的舍友嫌弃地移开?了眼,继续在?屋中走来走去。
坐着?的学子劝他:“陈兄,过来坐着?等吧。”
陈姓学子思考了一下,脚步不自?觉地向着?软垫走去,可是却?突然嗅到了一股好闻的食物香气。
他猛地冲到门?前,便打开?门?边道:“一定?是王兄回?来了,我的炸——”
见到陈温茂像是被人?突然掐住喉咙一般,潘临终于坐不下去了,来到了门?前。
看到门?外的情形后,他终于明白陈温茂为何突然住口了。
门?外,隔壁寝室的同窗正提着?一个食盒愣在?原地,源源不断的香气从食盒中飘出,使得那位同窗的脸色红白相加,好不热闹。
潘临刚想拉着?陈温茂进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下一刻,王渭源的脚就踏进了这个小院。
同样的香气,从王渭源手中的食盒里飘了出来。
原来,是碰到了同道中人?。
小院中一共就两间寝室,住着?十个人?。此时这十个人?全都聚在?王渭源的屋子里,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有做贼般的心虚。
王渭源清了清嗓子,“这夜宵是我没吃完,带回?来准备明日吃的。”
另一个寝室带饭的学子立刻道:“对对对,这也是我没吃完的夜宵。”
潘临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良久,叹了口气,“我不装了,我摊牌,这夜宵是我要吃的。”
见他这么诚恳,一个寝室的另外三人?也纷纷带上了痛苦面具,“对不住,是我们让王兄给我们带夜宵回?来吃的。夜宵实在?是太香了!”
他们本?来是诚心忏悔的,可是食盒中的香气却?不停地往他们鼻子里钻,导致他们的反省显得那么的不真诚。
同时,另一个寝室的所有人?也看向了冒着?香气的食盒,几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从彼此的眼神中,他们逐渐达成了统一。
“没错,夜宵太香了!”另一寝室的学子一拍桌子,掀开?了食盒的盖子,拿出一个炸的酥脆的鸡腿来,“这谁受得了啊?!”
“是吧是吧,洛潇朝食的夜宵那可真是太绝了!”陈温茂加入讨论,“他们家烤的喷香流油的羊肉串,我一连吃了好几日呢!”
说罢,他将可乐给几人?满上。
霎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弥漫开?了烧烤和?炸鸡的香味,杯子交碰声和?笑声交织在?了一起。
十个人?都放飞了自?我,不顾往日学习的那些虚礼,吃相逐渐狰狞。
王渭源本?来已经吃饱了,但见几人?欢乐吃炸鸡的样子,嘴里又开?始分泌唾液,胃里也蠢蠢欲动。
趁舍友不注意,他偷偷拿了一个鸡翅膀,还没来得及送入口里,就被潘临扣住了手。
“王兄,你不是吃饱了么?”
王渭源干笑两声,讪讪道:“看你们吃这么香,我又有点饿了。”
潘临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你吃吧,反正明晚你还要给我们带。”
王渭源笑呵呵吃到了炸鸡,吃完后,他舔了舔手指,意犹未尽道:“你们明日可以试试她家盲盒,近日都是精致的点心,好吃还补身。就说那个鸡油卷,是用乌骨鸡的鸡油做成,黄灿灿香喷喷,还能够使头发?油润光亮。”
见另外几人?都有些动心,王渭源又讲起了前些日子盲盒的吃食。
什?么冰奶茶、豌豆黄、山楂糕,各个都让诸位学子心神荡漾,忍不住脑补道,若是亲自?坐到铺子中吃,该是如何美妙的感受。
潘临咬了咬牙,“王兄,明日我和?你一同去洛潇朝食铺!”
他下这个决定?前思考了很久,什?么仁义廉耻,同窗嘲讽,家人?失望都被他考虑了一个遍,但最终美食还是说服了他。
陈温茂也破罐子破摔道:“就去吃夜宵又如何了?谁规定?的学子不能吃夜宵?美食凭什?么被他们视为低贱之物?谁不是一日三餐吃五谷杂粮?”
他似是怒气到了顶峰,一连道出了许多问号。但这恰恰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从何时开?始,美食竟然成为了罪恶之物了呢?
他们在?内心思考着?这个问题,一直以来扎根于心中的观念,因为美食开?始动摇,怀疑,破碎,重塑。
月光将几位学子的影子拉的悠长,在?这弥漫着?炸鸡香气的夜晚中,学子们都开?始思考起了欲望和?自?我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谁能拒绝夜宵的诱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