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洗手池上的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林琛戴上帽子,款款走出盥洗室。
这时,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商人已经在等他了,他站在盥洗室外的死角,有些焦躁地搓着手。
在看到门口出现林琛衣摆的一角后,商人立刻摁下了自己这些时日里积攒的压力,貌似自然地走了过去。
“庞兹先生,您好,鄙人是星空互助会的会长,斯达尔。”他向林琛致礼。
“您好,斯达尔先生。”林琛亦摘帽回礼,略微思索了一番,便热情回应道,“我想起来了,您就是昨天上午和我赌了几局骰子的斯达尔先生。”
“庞兹先生。”斯达尔的胖脸上笑得开怀,也套起了近乎,“就是我,当时我连输了十几把,我一看自己运气太差,就去玩起了二十一点,没想到,又碰到了您在那施展那超凡的赌术。”
“哪里,我只不过是学了点数学的技巧,算不上什么高深的赌术。”手上用着秘术,口中讲着技巧,林琛虚伪地回应道,“只要大家都学习到这些知识和技巧,再看我的手段,就会发现它特别平庸了。”
“不不不,别说学,我就是听您讲出来,都跟听希罗语一样,脑子都转不过来了。我只知道,您说数学能让人获利,可具体的内容,却半点都没听明白。”
斯达尔捧了林琛几句,同时不着痕迹地拐出了自己的目的,“所以啊,光凭您能熟练运用这个技巧胜利,还愿意把它分享出来,就足以让人赞叹您的智慧与无私了。”
说到底,斯达尔看上的,就是林琛掌握的方法,和他愿意把这个挣钱的方法分享出来的态度。
如果,林琛是想用这种方法在社交场合中吸引投资的话,于斯达尔而言,他们就是现成的合作伙伴。
但如果林琛真的只是一个无私贡献方法的大善人,斯达尔就更不介意成为被他“接济”的人。
当然,有目的所在的林琛,行为更接近于前者。
在品出了斯达尔的言外之意后,他也很有风度地不让对方演一幕独角戏。
没有半分紧张,也无需酝酿,林琛就挤出了一丝羞涩。
“您过奖了。”此刻他的面上有些害羞,但也适时地显露出了几分骄傲,“这个方法称不上智慧,最多就是我几年研究成果的应用。”
这是对自己“研究成果”的得意,这时,林琛面上的表情几乎完全过渡为,想迫不及待分享成果的喜悦,和刻意压下去的激动。
与他面部表情的发展一致,他嘴里已经说到了:“我才刚刚总结出这个规律,这几天不过是初步应用,我想知道在更广泛的领域内,这个数学规律能否成立。”
“不过,我始终觉得,确定的数学概率,能在长线上帮助任何人取得财富游戏中的胜利。”他神色自负地补充道。
“庞兹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斯达尔真诚地看着这具林琛伪装出的,普通又年轻的面容。
在不知道林琛背景的前提下,他很是善意地回应道:“现在有一个领域,可以供您实验这条规律。”
“您说的是?”林琛露出沉思的表情。
斯达尔继而问道:“您知道互助会吗?”
“我听说过一些,据说是一些虔诚的信徒,在女神的指导下,互相扶助。”
“既然您知道,那我就说说我的星空互助会吧。”斯达尔的脸上终于显露了一丝忧虑,“光明之下,所有信徒必将一致前行。”他在胸口画上太阳标志。
商人继续说道:“这些年,我在海上挣了一笔不错的财富,在教义的指导下,我建立了星空互助会,在这里,所有的成员只要定时交一笔会费,一旦他们去世,他们的家人或朋友就可以到领取一笔财富,用以保障未来的生活。”
“您真是善良。”林琛虚伪地商业互吹。
“然而——”斯达尔摊手,十分无奈地说道,“它亏掉了我快一半的身家了。”
“好吧,看来您的运气总是不那么好。”
“我需要您的帮助。”斯达尔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目的,他诚恳说道,“您刚才说到在概率中,风险是可控的,我想,那您更应该在‘互助会’的领域内,做出一番大事业。”
所谓的“互助会”,在这几十年兴起,很多都是由神职人员创办,他们定时拿出一定数目的钱,交给互助会,而当成员去世后,便可以从“互助会”里取出一部分金钱,用作葬礼。
这样的“互助会”一经成立便迅速风行,一批从中看到了利益的商人,很快便参与其中,而专营海上保险的斯达尔,正是其中的一员,他用海上保险的手段来运营“互助会”,但是,在这场瘟疫带来的灾难中,亏掉了大半身家。
于是,在斯达尔把赌场当做小型社交所,在赌桌上听着众人传出来的商业风声,妄图翻盘时,林琛同样在寻觅自己的猎物,两人一拍即合。
两人边走边谈,态度热切地就像几十年没有见过面的亲人一样。
“您的保险事项一定不能太过笼统,您得把它分为无数个细类,每张保单上,只写一个或几个赔偿事项,那样,在数学上,赔付的概率就会变得极低了。”林琛轻易地讲出了后世总结出的经验。
“这也是数学概率?数学真是太过神奇了。”斯达尔夸张地称赞道,然后问道,“您能告诉我,在您的研究成果里,这些概率大概是多少吗?”
这时,有人从两人身边经过,林琛压低了声音:“这得看您使用什么模型。”
斯达尔斜瞥了一眼周围经过的赌客,便引着林琛进入了偏僻的角落。
而感知到周围无人之后,林琛话锋一转,不再讨论所谓的商业运作,他说:“而且,您也不能把眼光都局限在神职人员的身上。”
“庞兹先生,您是说我要重新捡起海船保险的业务吗?”商人皱起了眉。
“不,陆地上还有很多可供开掘的保险业务。”
“让我为那些大商人的财产做担保吗?但是,我可没有足够的人脉去经营这类业务。”商人知道自己的身家。
“这些传统的业务——”林琛的口气中有些轻视,“不,我所说的可是比这样的事更具远大前程的事。”
“庞兹先生,您说的是?”
“我说的自然是——”林琛笑了,他极为自信地说着,“为市政厅承担公共设施营建的保险。”
这种保险还未曾在历史上出现过,商人发出了疑虑的声音:“这——”
“这场瘟疫后,无数带着疫病的街区,必然要被重建。”林琛止住了斯达尔疑问的话语。
“而斯达尔先生,您不惜亏掉大半身家也要对星空互助会的成员们进行支付的美名与信誉,更不会只在互助会内的神职人员中流传。”
“听说,在财税改革依旧在进行的情况下,议会将会使用新的方式来筹集和使用资金,有风声说,这种改革要从社区开始。”林琛言尽于此。
这几句话间,混合了政治与宗教,信誉与名声,以及隐约打开的权力通道。
这些消息,价比千金。
斯达尔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他是在说,像自己这样的普通商人,能够因为信誉和美名,而和未来的财税政策相勾连,能够去触碰到高高在上的教会与议会吗?
面上极力维持着平静的商人,发现自己对眼前之人的理解还在刷新。
斯达尔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但他也知道,林琛所说之事,将会为自己一个超乎想象的机会。
停顿了半晌,商人忽地大笑,作出了决定。
他满怀笑意地说道:“庞兹先生,提出这些天才主意的您,不仅是数学的天才,还是商业的天才啊!”
“斯达尔先生,到了那时,您就可以拿着无数的白纸去换黄澄澄的金镑了。”林琛同样笑道。
“庞兹先生,那时我还可以告诉他们:您只要拿上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可以一辈子安稳无忧了。”斯达尔轻笑着,意有所指,“如果我能只依据这样的话,就能卖出白纸,那一定是因为您的数学规则。”
“我也只能提供一些数学工具和空泛的主意了,您才是会运用金钱规则的魔术家。”林琛平静地回道。
……
夜渐渐深了下去,在一处密闭的透不出一丝光线的小屋子内——
“已经有二十个人签了代理约,拿走了300瓶万能水。”汤姆兴奋地一遍又一遍地过着,眼前金币的数量,“这些天我们已经赚到了三千个金币!再过两天,这个数字还要翻上好几倍!”
杰瑞也也兴奋地跳着圈圈,他口袋里的金币碰撞出了叮里当啷的响声——他特意买了件全身都是口袋的衣服,穿在身上,就为听金币声听个爽。
两人数了许久的钱,而后,汤姆轻声告诉杰瑞:“我已经买好了三天后的船票。”
杰瑞立刻就明白了汤姆的意思,他说:“那最后一次份子钱,我们就没时间送走了?”
“所以,下一笔钱?”合该我们自己拿,汤姆望着杰瑞,两人眼里都冒出了金光。
“叮咚。”暗室里,有人敲响了桌子,轻叹,“想走呀。”
作者有话要说:“17世纪中叶,英国出现了种类繁多的‘互助会’……1720年,英国议会通过一项提案,建立伦敦保险公司和皇家交易保险公司,并授权它们垄断所有的团体性保险业务,但该提案并没有限制私人保险市场。”
——《避祸消灾的保护神:保险的历史原理原则种类》
“在此之前,保险公司只敢卖出有限的保单,因为他们认为卖出的保单越多,赔付的风险看上去就越高,这可能会导致公司垮掉。而在得知大数定理后,也就从18世纪初开始,保险公司终于开始大肆推销保险。因为根据大数定理,可以知道:保单卖得越多,赔付的概率就越趋于稳定,风险是可控的。”
——《从3个数学故事看概率论、拓扑学是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