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菊笑道:“素日奶奶都嫌那些首饰太累赘,今儿这套倒轻巧别致,奶奶再不用担心压的脖颈疼了。”一面说一面将发钗取下,交给绣竹等人登记造册,见李纨发髻有些松散了,便欲重新梳理。
李纨看了眼墙上的西洋钟,见已经是酉时三刻了,便摆手道:“不必收拾了,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横竖今儿也不出门,把发髻拆了罢,替我通通头。”
淡菊答应着,帮她拆了发髻,拿了梳子轻轻篦头。
不多时,绣竹带着素云几人造好了册,问道:“奶奶,这些首饰是都收起来,还是留一些放在妆奁里?”
李纨闻言想了想道:“那几对镯子都留着,再挑几样轻巧些的簪环、戒指和耳坠我家常戴,其他的都收起来罢。”
绣竹答应着,依言挑了几对耳坠、戒指并簪环放进首饰匣子里,作为李纨日常佩戴。
淡菊也给李纨打理好了头发,用一根赤金扁簪松松挽了个家常纂儿。
李纨十分满意,想到这几个月来淡菊几人也十分辛苦,便打开梳妆台上一个螺钿雕花的首饰匣子,从匣子里拣了两根金镶翡翠的长簪递给淡菊,道:“你跟绣竹这些日子也辛苦了,眼看着到年下了,这两根簪子拿去戴罢。”又挑了对金丝灯笼镶珠耳坠给素云,几个双龙戏珠的戒指给梧桐等几个小丫头。
众人素知李纨体己丰厚,出手大方,都忙谢恩接过。
冬日天短,李纨画了会儿消寒图,不知不觉已是掌灯时分,素云掀了帘子进来,道:“方才哥儿打发人来传话,说今儿沈先生府上来了客人,不回来吃饭了。”
李纨听了便道:“那不用等他了,叫厨房传饭罢。”
素云答应一声,打发人去厨房传饭,李纨吃了晚饭,盥洗毕,对淡菊等人道:“你们也自去吃罢。”
此时绣竹已吃了饭过来换班,淡菊答应着,自去用饭不提。
之后的日子李纨应颜慧之邀去江家逛了一回,又拜访了顾老夫人,其他的时间便都在料理年事。
沈府。
沈颐一早起来,见朝霞初升,暖阳当空,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见时辰尚早,便叫小厮福儿取了枝钓竿,又叫寿儿拿了鱼筐子,到花园的池塘边钓鱼消遣。
他拣了块山石坐下,挥退下人,守着钓鱼,十分有趣。
忽听隔墙传来一阵女子声音,沈颐不禁一怔,心道好生耳熟,随后才反应过来是上回遇见过的,兰儿母亲贾夫人的声音。
这条街上的地段金贵,宅院之间离的也近,他们两家的院墙只隔了一条不过五六尺的小巷,能听到动静也不足为奇。
那声音清脆柔和,犹如珠玉相击,只听她道:“这园子宽敞,你明儿跟刘管事说,开春后将那边角落里的几间罩房拆去,通连后面的花圃,盖三间箭厅,给兰儿演习武艺用,他既要下场一试,身子骨总得锻炼起来,不然哪里熬的过那几场考试。”
沈颐听到此处,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心道这位贾夫人倒是虑事周全。
接着只听一个约莫是丫鬟模样的脆声应了,道:“一会子我就去跟刘管家说。”
接着又一个年岁大些的女子声音道:“奶奶先前不是想搭一个葡萄架么,等这几间罩房拆了,不如就搭在这墙角,夏日里有个遮荫处也凉快些。”
李纨今日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到园里散散心,并不知隔墙有人,她听了淡菊的话,打量了一回周遭的地形,点头笑道:“这主意好,到时再使人去寻些牡丹芍药和月季蔷薇来种上,等春天的时候开满园子才好看。”
淡菊答应一声,笑道:“世人都喜梅花兰花高洁,再不济还有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独咱们奶奶喜欢牡丹芍药月季。”
李纨闻言不禁失笑,道:“这些什么高洁君子、傲骨不屈不过都是世人强加上去的,与花儿又有什么干系?我便喜欢牡丹蔷薇这些鲜艳的花儿,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
素云听了笑道:“奶奶说的是,花儿只管好看就行,谁管它是君子还是隐士,是高贵还是俗气。”
李纨点头道:“这话极是,花儿从来只有姹紫嫣红之别,而无高低贵贱之分,便是路边的野花也未必就比牡丹芍药低贱了。”
正说话间,忽见贾兰抱着个石青色的包袱走来,先请了安,方笑道:“明儿是妈的生日,儿子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便用先前打的皮子叫人做了一件衣裳,妈瞧瞧喜不喜欢。”
李纨又惊又喜,接过包袱打开一看,竟是一件狐皮斗篷,连着雪帽,柳黄缎面绣着几枝半开的梅花,雪帽与领口都镶着雪白的风毛,精致华美。
淡菊等人都忍不住赞道:“好精致的衣裳,哥儿真真孝顺。”
李纨十分喜欢,摸了摸的小脑袋,笑道:“这是妈妈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贾兰闻言目光一亮,小脸蛋顿时红了,有些激动道:“妈放心,等日后孩儿金榜题名,再给妈请封诰命,穿凤冠霞帔。”
李纨闻言,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中不中并不重要,哪怕不科举其实也没什么,妈妈只希望你平安顺遂,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活的开心就好。”
贾兰听了这话心中一暖,抱住李纨的手臂,仰头笑道:“妈别担心,这是儿子自己选的路,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并不勉强。学问上虽不敢自满,但有沈先生这位名师教导,日后中个进士应该不成问题。”
李纨闻言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这般大的口气,叫人听了还不笑掉大牙。”
贾兰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孩儿这是跟妈学的,您不是从小教我,做人要有自信么。”
李纨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点了点他的额头,道:“这话在家里说说无妨,在外头可得谦虚些,不然叫人听了不笑话才怪。”
说笑声渐渐远去,沈颐回过神来,看着平静的水面,不禁想起自己幼时的记忆,忍不住叹了口气,有这样一位母亲实在是件幸事,怪不得自家小徒弟言谈举止与众不同,果然是有本而来。
转瞬便到了年底,李纨忙着料理年事,又要置办年礼,忙的连生日也不曾好生过。
这日,李纨打发人往各家送了年礼,各家俱有回礼,不过是定例,倒无甚可记之处,
唯有沈家回礼中除了惯例的绸缎吃食酒水古玩外,还有十来盆盆景,腊梅,山茶等,都开的极鲜艳。
另外还有几盆看不出是什么花的盆栽,众人看了半日都不识得,最后还是林家的一个常年打理花圃的仆妇认识,道:“这几株是前几年牡丹张家新培育出的牡丹名种,开的花朵又大又香,只是这花培植不易,数量稀少,极为难得。”
李纨闻言一怔,她前些日子才说要种牡丹,没想到今天就送上门了,虽觉有些巧合,但各家往来互送盆景花卉也是常事,当下也并未多想,对那仆妇道:“这几株花就交给你了,小心照料。”
那仆妇答应着,忙叫人抬了下去。
话分两头,却说李纨在江南忙着年事,京中贾府也因为正月元宵的省亲之事忙得不可开交,阖府上下片刻都不得闲。
可巧这日荣府去江南的一行人回到了京中,王夫人等人正在贾母上房请安说话,便忙叫了董成家的来问话,先前林家虽然打发人送了信来,但三言两语的也只说了个大概,具体情形如何还是不清楚。
董成家的便将英莲一家如何请来周大夫给贾兰治病一事细细说了,末了又将李纨的信件交给王夫人,道:“小兰大爷如今已经痊愈,个头也长高了好些,明年还预备下场呢。”
王夫人一目十行看完信,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道:“平安无事就好,我的心总算放下了。”
贾母听探春念了信,也点头道:“这都是菩萨保佑,都说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珠儿媳妇做人忠厚,菩萨也怪可怜她,才有此福报,你们年轻的多听着记在心上,一个人总要吃斋念佛做些善事,菩萨自然会来保佑的。”
众人都答应是,凤姐笑道:“那是老祖宗和太太敬神信佛修行了一辈子,积德荫在儿孙。我们还全靠老祖宗的福庇呢,等日后兰小子封侯拜相了,你们再想想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王夫人听了十分欢喜,点头道:“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但愿兰儿将来一切顺遂,也不奢望他封侯拜相,能中个进士就是咱们家的造化了。”
众人都笑道:“太太不必担心,赶明儿兰哥儿金榜题名,来个三元及第,到时候再娶一房贤惠的奶奶,大小齐登科,再生几个重孙子重孙女,太太就等着做老封君罢。”
王夫人闻言越发喜悦,笑道:“那就借你们吉言了。”
贾母也笑道:“那我便等着抱玄孙子了。”
凤姐听了便笑道:“老祖宗福大喜大,等宝兄弟成了亲,到时候抱重孙子都要双手抱两个,抱玄孙子只怕都抱不过来呢。”
贾母笑道:“我可不傻,为什么要一齐抱呢?这个抱了再抱那个,使不得吗?”
宝玉初时摸不着头脑,这时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顿时脸涨得通红,慌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众人哄堂大笑。
晚间贾政回府,听说贾兰预备下场,不禁又惊又喜,只是想起他先前的那场大病,至今还心有余悸,科举极耗心血,童生试虽然相对乡试而言比较简单,但三场考试下来亦十分难熬。
金陵虽然是贾家原籍,但都是些旁支远亲,没个嫡亲长辈在,即便有沈颐从旁照料,贾政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思来想去,又同王夫人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等府里这边娘娘省亲的事忙完了,便叫贾琏带几个小厮去江南照看一段时日,等考试结束后再一道回京。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将大纲重新梳理了一遍,总算找到点头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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