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母闻言越发气的头疼,冷笑道:“兰哥儿这样的家世人品你都瞧不上,难不成还真想招个皇家女婿不成?!”
自家人知自家事,甄家虽然在江南赫赫扬扬,其实细说起来真正发迹也不过这二十来年,当年上皇也是看在她这个乳母的情分上,才大力提拔甄家,后来她又果断将女儿送进宫中,才有了这些年的荣华富贵,与那些世家大族相比,甄家不过是暴发新荣之家。
自新帝登基,他们家在朝中的势力早已大不如前,江南官场也逐渐失去掌控,若不是上皇尚在,只怕连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
如今上皇虽然不肯放权,然而毕竟年事已高,新帝却年富力强,心思又缜密,这几年不拘一格提拔人才,朝中已有颇多拥趸,掌控朝堂不过迟早而已。
而贾家当年却是因功勋封的国公,繁盛了近百年,这些年虽然渐渐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军中还有不少贾代善与贾代化的旧部,又与四王八公皆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子腾不必说,位高权重,简在帝心,林如海虽已致仕,但却有不少同年故旧在朝为官,况且林家世代列候,根基深厚,手中掌握的人脉亦不可小觑。
甄贾两家虽是老亲,但距上一次联姻已有数十年,这些年来渐渐有些疏远,她这才动了再次结亲的心思。
贾兰人品才华样样出众,根基门第也相配,正是四角俱全,冯氏竟然还瞧不上!
冯氏心中不服,然而见甄母神色不同以往,到底不敢回嘴,便只低了头不言语。
见冯氏依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甄母越发恼怒,冷笑道:“你还不服气?既如此,打明儿起府里的事交给瑞儿媳妇,你给我回房好生反省!”
冯氏没想到到甄母竟然要夺了她的管家之权,这才惊惶起来,哭求道:“老祖宗息怒,我知道错了,我也是爱女心切,才一时犯了糊涂,您就饶了我这一遭儿罢。”
甄荣初时一头雾水,听了半日才明白原委,瞥了泪流满面的冯氏一眼,不禁有些无奈,冯氏是老太太娘家侄孙女,因着父母早亡,自幼便在甄府长大,老太太多有疼爱,与亲孙女儿也不差什么。
后来结了亲,两人既是夫妻又是表兄妹,甄荣因着这层关系,平日里也多有维护,冯氏自幼被娇宠着长大,这些年来又被人奉承惯了,自视甚高,平日看着行事倒也妥当,没想到小处聪明,大事糊涂。
甄荣虽然不悦,然到底是相伴多年的结发妻子,再生气也得帮着求情,忙上前道:“老太太别恼,冯氏虽然糊涂,但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方才吃酒时我着意打探了一番,这结亲之事还是缓一缓的好。”
甄母闻言一惊,忙道:“这是怎么说?”
甄荣道:“孙儿今日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与荣府有关……”
说到此处顿了顿,悄悄给冯氏使了个眼色,道:“涉及朝政,不是你能听的,不过今日是你失礼在先,如何赔罪你自个儿看着罢。”
冯氏会意,忙拭泪道:“我这就回去备一份厚礼,明早打发嬷嬷给兰哥儿送去。”
甄母哪里不知道他们的眉眼官司,只是冯氏到底是自己娘家的人,敲打了一番便罢,便摆了摆手,对冯氏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下去!”
冯氏闻言松了口气,忙趁机退下了。
甄荣这才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细细说了:“先前咱们都以为贾家是以那位郡主的性命向当今投诚,实则不然,宁府如今面上虽然同宁郡王疏远,暗中却往来甚密,并未因此事交恶。”
甄母闻言一惊,忙道:“此话当真?”
甄荣道:“这是贾琏的心腹小厮酒醉后亲口所言,言谈间贾琏也漏了口风,多半错不了。”
甄荣心思缜密,极善谋划,命人特意与贾琏的心腹小厮昭儿一道吃酒闲话,酒席上又频频敬酒,贾琏虽聪明机变,到底缺了历练,对朝堂上的形势也不甚明了,况且因两家是老亲,也不曾设防,不经意间竟被套了不少消息。
甄母闻言沉吟半日,道:“如此看来贾家并未改弦易辙,他们倒是瞒的好。”
宁郡王乃废太子长子,废太子虽亡,遗下的人脉却不少,荣宁二府先前便是废太子一脉,甚至不惜娶了个外室女为冢孙妇,原本还以为秦氏之死是贾家为了向当今表忠心,没想到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甄荣道:“此事于我们而言未必是坏事,如今该着急的是宫里那位才是,荣宁二府在军中可是有不少旧部,如今的平安州节度使孙延寿当年便是出自荣国公贾代善部下。”
甄家如今是进退维谷,他们家与十五皇子已绑在了一条船上,即便他们想退当今也不可能放过他们,如今只有拼着一争之力,看能否博上一博。
当今登基不过数载,宁郡王却已经营了十几年,根基深厚,若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们甄家与十五皇子只需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便可。
甄母思虑半晌,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与荣府结亲一事确实不必急于一时,横竖兰哥儿还年少,瑶儿也才八岁,缓几年也无妨。”想了想又道:“你明儿修书一封与你伯父,叫他细查此事。”
甄荣闻言答应一声,自去料理不提。
却说贾兰离了甄府,又去拜了座师并几处世交故旧。
贾王薛史嫡系虽迁去了京城,本家却还在金陵,还有李守中所在的金陵李家等等,他已打定主意尽快启程,众亲友处少不得一一拜访辞行。
各家都留吃便饭,又送了些土仪盘缠,直忙了两三日方完。
贾琏已令人打点好了行囊,又雇了一艘大船,二十三日一早,众人登船启程,赶往姑苏。
再说贾政同王夫人在家,时刻惦记着贾兰,端阳后接了李纨送来一信,说是秋初才考,须得冬初方可回京。
那日正同贾母坐着,说兰哥儿不知考了不曾,忽听大门外一片喧哗声,王夫人顿时皱眉,正要叫丫头们传问,只见贾政拿着个刷印的红报条儿,素来严肃的脸上布满笑容,进门就说道:“老太太大喜!兰哥儿中了!”
贾母与王夫人听了大喜,接过报条来,递与探春,叫她看。探春就念道:“钦命提督金陵等处学政李,取中覆试文童贾兰第十二名。”
话音一落,房中众人当即上前磕头贺喜,贾母与王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当下贾母赏了报子银二十两,王夫人、贾政又加赏了十两,两个小厮欢喜拜谢而去。
不多时贾兰中了秀才之事便传遍了府里,上下人等皆来道喜。
王夫人笑容满面,吩咐凤姐每人赏两个月月钱。
贾母前些时日偶感风寒,一直有些懒懒的,不妨今日得了这个好消息,顿时神清气爽,百病全消,笑道:“我今日心中欢喜,病已痊愈,就我这里取几两银子去,吩咐厨房好好收拾几样菜,备几个果子碟儿,开一坛陈酒,咱们今夜吃酒说话,明日都去寺里烧香拜佛,谢菩萨保佑。”
众人听说,俱皆大喜。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大安,今日又得了这个喜事,心中又乐,这个东儿原该我请老太太,怎么倒要老太太花钱?”
薛姨妈忙笑道:“这个东,让我请了老太太罢。”
尤氏笑道:“哪里能叫姨妈出钱,这是咱们贾家的大喜事,老太太吃我的才是正理。”
凤姐笑道:“你们都不用争,今日老太太太太欢喜,不过添几样菜,吃杯酒说说话,能花多少银子?你们若要替太太道喜,必要正正经经备个酒席请老太太才是道理。大家争这几吊钱的东道,又算个什么呢?”
薛姨妈笑道:“凤丫头说的很是。咱们等念完了经,一天一个挨着来请老太太。”
贾母笑道:“谁要你们请,改日叫凤丫头亲自收拾一桌请我就算了。”
凤姐有心逗趣,闻言故意做出愁闷模样,摸着荷包唉声叹气道:“一不留神就被老太太惦记上了,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说的众人都笑了,薛姨妈笑道:“凤丫头果然小气,不过一桌酒菜罢了,能花几两银子,就这么着了。”
凤姐笑道:“姑妈不知道,老太太这会子高兴了,过后儿又说吃着不香甜,使个巧法子,哄着我拿出三四倍子来暗里补上,我还做梦呢!”
贾母忍俊不禁,指着凤姐笑道:“你这个鬼灵精儿,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促狭呢!”
众人都笑道:“凤丫头再鬼灵精,也逃不过老太太的五指山去!”
说笑了一回,凤姐命平儿取二十两银子,出去吩咐厨房好生收拾果菜,预备席面,平儿答应着,领钱去办。
不过半日,各处亲友都得了消息,皆来道喜,贾母越发喜悦,又命凤姐设宴款待,邀请送礼诸亲友及本家道喜的,坐了数席。
贾政贾珍等人在前院招呼,上下人等皆是喜气盈腮,满面笑容。
贾赦心中得意,几杯酒下肚,被宾客们奉承的飘飘然,倒像是自个儿亲孙子中了,大声说道:“我早说兰哥儿不是池中之物,一个秀才何足为奇?将来鳌头独步,金榜题名,那时你们才服我的眼界呢!”
贾政闻言心中也着实欢喜,只面上十分谦虚,说道:“大哥过誉了,这孩子还小呢,往后再看罢!”
众人都笑道:“政公何必太谦,哥儿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能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到时候中个状元回来,咱们也跟着沾些光彩。”
贾政越发喜悦,笑道:“借诸位吉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饮酒行令,及至二更将尽方才散了。
不言都中诸事,再说贾兰辞了金陵各处亲友,一行人乘船回了姑苏。
李纨也正想兰哥儿,正同淡菊说着,屈指计其归期,忽听素云笑着说:“有客来了。”
抬头一看,隔着纱窗见紫鹃走进院来,身后跟着两个婆子。
说着进来,紫鹃先给李纨请了安,方指着婆子手中的两个掐丝盒子道:“今儿庄上送来了好些樱桃并桑葚,姑娘打发我给奶奶送来,尝尝鲜儿。”
素云上前接了,李纨笑道:“这两日正想着新鲜果子吃呢,回去替我多谢林妹妹。”
说话间小丫头已捧了茶果细点上来,紫鹃斜签着身子在杌子上坐了。
李纨问道:“下月就要进京了,你们姑娘的东西收拾的怎样了,可缺什么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自由的日子结束了,该回贾府走剧情了~
ps:下一更在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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