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嘴里不停地说着破碎的拼也拼不起来的梦话,缓缓地睁开了眼。
“张弦月?你感?觉怎么样?”苏苓赶紧去摸他的额头,依然烫的像烙铁。
“我没有。”他说。
“啊?”苏苓从他恍惚的眼神中确定,他烧糊涂了。
然后男人?闭上了眼睛,薄薄嘴唇间间或蹦出些毫无意义的音节,在苏苓的耳朵里既像天籁,又像幻听。
会不会烧坏脑子?苏苓愁的将雪水冰过的小石头贴在了他的脑门……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漆黑的月色正浓,苏苓估摸着是?半夜三点左右。
男人?能说的话也比上次多:“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
苏苓愣住,随着男人?越说越多他竟激动的挣扎起来,像是?梦呓被鬼缚身,吓得她赶忙抱紧这人?。
“张弦月,醒醒!醒醒!”
“我没有。”他说。
苏苓愣住,试探着发?出了一声疑问:“……没有什么……嗯?”
“没有没有。”张弦月冷的直哆嗦,不死心的抬着沉重的眼皮。
“没有,没有。”苏苓更愁了,“我相信你没有。”
“嗯……”男人?最终也没有抬起沉重的眼皮,软软的任由苏苓抱着。
他锲而不舍的说着胡话,苏苓却真的认真起来:“那日我看到大表嫂的手?帕了,但是?我相信你没有,真的。”
“你看到了……”张弦月猛地睁开眼,吓了苏苓一大跳,“那你不管吗?”
他眼珠漆黑如?墨,没有神采,可问的极真诚,咬牙的模样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什么……我管……”苏苓脑子里一团浆糊,怎么她还跟不上一个?烧昏了的病人?的脑回路吗?
忽的拔高了音量:“我……管你?”
张弦月眉头一皱,眼皮一沉,像要?昏过去了。
苏苓突然灵光一闪,醍醐灌顶,差点哭了:“管,怎么不管。你去哪了居然不给?我报备……还偷偷见了大表嫂,回去让你跪着都是?轻的……”
只要?你好好的,我都管着行了吧。
平常男人?听到这种话应是?既害怕,又慌张。
张弦月听了这话,嗯了一声没了反应。
嗯了一声?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苏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里里外外都顺了一遍,情?商再低也该有点想法了。
介怀上一世的,原来不止她一人?。
他竟也不能释怀至此。
苏苓小眯了一会,等到天亮的时候,又准备烤兔肉吃。还想办法把盔甲弄成了简易铁锅,用雪水熬了一锅肉汁。
然后准备灌给?张弦月,轻轻问他:“张弦月,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怎会连命也不要?。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何必纠缠至此。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何苦要?护她一路。
苏苓抱着这个?不甚清醒的病人?,他紧闭着双眼,呼吸沉重,连吞咽的简单进食动作都只能靠外力。
自然也无法回答她。
苏苓再试张弦月的脑门,还是?烫如?烙铁。
洞外的大雪已经停了,天气依旧寒冷。
苏苓重复着维持火种、煮肉汁、冰石敷额头……等一系列动作。
她帮不上别?的忙,只能陪着他熬,剩下就要?靠张弦月自己挺过来了。
第七天。
男人?重新醒过来,睁开的双眼湿漉水润,嘴唇上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血迹,看起来很是?委屈。
跟至冷至冰的冷战男不是?同一个?人?似得。
烧的更糊涂了,甚至连记忆都出现了大幅度的倒退。
“老婆,我好难受……”他说。
苏苓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难受啊。
“老婆,我好冷啊……脑袋疼的快不是?自己的了……”
苏苓侧躺下,把他按在自己怀里:“这样有没有好一点……”别?老婆老婆的叫了,叫的人?心酸。
“……喘不过气……老婆,老婆……”
苏苓手?忙脚乱去看他的呼吸,刚要?挪开他,张弦月自己拱到了一个?舒服柔软的的位置,“好多了……”
苏苓叹口气,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傻,又问了一遍:“张弦月,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回答她的只有厚重的呼吸声。
日子如?张弦月的神志一般浑浑噩噩的过去,苏苓一日吃兔肉忽然吃的想吐,一算日子已经是?他们洞居的第十二天。
那天张弦月出了一身汗,整张脸都涨的通红。
因有汗水苏苓感?觉他的额头没那么烫了,但整个?人?梦魇的厉害,她完全不知道他现在的感?受,所遭受的痛苦是?怎样的。
月明星稀的半夜,风雪停了。
张弦月的睡眠依旧如?受惊的婴儿?一样,时时刻刻都不安分。
“张弦月,你定是?喜欢我还不好意思承认,你就傲娇吧。”
苏苓估摸着他快醒了,刚念叨完,张弦月突然睁开了眼,看到是?她愣了一下。
苏苓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张弦月酝酿了很久,咬着牙几乎是?吼她:“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就你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娶你……”
???
!!!
这力气倒是?比几天前大了不少……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是?因为这个?事情?气的你成天都在做噩梦哼哼唧唧的话……那么,我真的错了……
只是?眨了一眼,男人?又闭了眼,哪还有刚才怒目圆瞪的模样。
就像刚才只是?一场错觉……
哎……错了。
苏苓狠狠地敲了敲自己不甚灵光的脑袋。
洞外出了暖阳,隐隐约约有江水奔腾声,洞中安静如?斯。
那日之后,苏苓会继续逗着间或醒来的张弦月说上两句话。
毕竟,洞外不知战况,不知人?事。而洞中,有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男人?。
这个?时候,他毫无秘密的,像醉鬼一样,将多年隐藏的小心思全吐了个?干净。
苏苓撅着屁股,在地上画上第三个?正字的最后一笔。
整整十五天,张弦月这个?瘦弱的病人?好歹挺了过来。
没有任何药品、医疗措施,他就这么从阎王爷的手?中逃了回来。
张弦月彻底清醒的时候,周身都是?湿了干干了湿,积攒了不知多少层的粘腻汗水,而苏苓正举着腰带粗细的布条擦他的脖子。
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腰带……
他张嘴,嗓子火烧火燎的疼:“我怎么了?”
苏苓将布条在雪水里搓一搓,在火堆上烤热:“你发?烧了,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张弦月捂着像沸水里煮过好几遍的脑袋,眯着眼睛打量四周:“我……我好像战事刚起的时候,受了风寒就发?热了,没添什么麻烦吧?”
呵,合着什么都不记得了。
洞中有灰烬摊开老大一圈的火堆,上面的火苗正旺,给?整个?寒冷的洞输送了光明和温暖。他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层衣物?,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干草,匕首,剥皮抽筋的兔尸体,削成尖尖的奇形怪状的木棍,还有盔甲做成的盆状物?,里面盛着颜色诡异的汤汤水水。
怎么说呢……像一个?猪窝……
难道他在这里面住着呢?
苏苓点头,所谓病来如?山倒:“发?热怎么不早说呢,也没添什么麻烦,就是?跳了个?江……”
“跳江?”张弦月莫名,接过了苏苓递来的腰带。
果然果然,那时候就烧糊涂了吧。苏苓将周围的东西拾起,拿着一根“木针”手?上动作不停。
张弦月伸展手?臂,一身生锈的骨头,连视力都有种模糊的感?觉:“我昏迷了多久?”
苏苓指了指地上的正字。
“十五天?”他是?真的惊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苓手?中动作一顿,眼神一暗,张弦月心跳停了一拍。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或做了什么吗?”
苏苓重新拿起“木针”动作,神色如?常:“没有啊!”
“那……”张弦月挣扎着起身,感?觉哪里怪怪的,伸手?一摸屁股,脸色黑成了锅底,“真不是?你将我推江里去的吗?”
知是?玩笑?,苏苓冲他哈哈笑?,暗中,手?里捏着“木针”的手?却使?了劲,五指狠狠捏着捡起的兔皮。
看来是?真不记得了。
两人?准备离开溶洞,张弦月眼睁睁的看着苏苓将一张东拼西凑而成的“兔子皮草”给?自己披上:“这是?……”
一张张被剥的奇形怪状的皮皱皱巴巴的勉强“织”在一起,上面还有不知什么样的怪力穿透的大针洞,洞与洞之间用绑头绳穿着,不平整,不撑展,像济公活佛用来接济穷人?的。
“这是?我十五天的口粮……”苏苓说,她现在光看看都想吐了……
张弦月没再说什么,坦然自若的披着。瘦了两圈的男人?只剩下了一层皮包骨,头发?又糟又乱,因屁股上的伤走路一瘸一拐,本来纤长青葱的双手?都是?练习弓箭留下的厚茧。
跟他往日花美男的风度形象完全不符。
苏苓狠狠叹了一口气,心却揪起来:对不起……我食言了。
明明在张弦月父母坟前说过,这一世,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张弦月。
结果两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