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苏苓顺利带着张弦月回?到阜阳城。
张弦月烧了整整四日,苏苓只能暂时抛下其他杂务,时时刻刻守在他身旁,喂药换药都不假人手,不分昼夜。人都瘦了,瘦成了锥子脸。有时看不过眼的玉媚会来?帮帮忙。
苏苓休憩的小榻就紧挨着床,有时候张弦月半夜梦呓还能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瞬间难过的好似自己才是躺在病床上煎熬的那个。
造了哪门子的孽哦。
欠了哪辈子的债哦。
如果这次张弦月没有烧成傻子,就把他绑起来?,锁在地下室保护起来?吧。
她?干脆发了个誓。
好在男人福大命大,靠着日日被苏苓催成狗的军医回?诊加药,在昏迷的第八天醒了过来?。
福大命大,既没傻也没失忆,只是非常虚弱。
张弦月一身不知?几级的烫伤,还有许多?缝针的伤口,苏苓每天扒来?看去,数来?数去,观察症状,早就见怪不怪了。
于是熟门熟路的扒了他的衣服。
张弦月还是头一次清醒,惊恐的抓住了她?的手。
苏苓光顾着上药,一点也没注意到对?方的不自在,甚至还在烧伤的地方吹了几口气。想着她?第一次扒张弦月的衣服,冻凝的血水根本撕不开,叹息真?是对?那个智障皇子太手下留情了!
许是高烧未退,这个时候的张弦月极不善于掩饰自己,腾的一下充血了脸又红又烫。
苏苓发现了他的闪躲,还以为?是被自己浑身的惨状吓到了,不知?能说什么。毕竟这么一身伤,不留下伤疤是不可能的。
张弦月……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的吧……
要么回?到现代,去移植个光滑的人造皮什么的,或者猪皮……
苏苓的思维又跑远了。
她?感到张弦月抓着她?的手用?了劲,一下回?过神,无辜的看着他。
视线相交,是两双清澈的眼。
气氛变得特别的诡异。
说是诡异,真?是苏苓两辈子加在一起活了三??多?年也没见过的情况。
称之为?诡异。
没有药啊,她?能咋办。这时候苏苓脑中突然?浮现了情深深雨蒙蒙中的智障情节,鬼使?神差的凑着张弦月脸上的伤口亲了亲。
张弦月黑亮的眸子像泛起了滔天巨浪,只那么一刹,又变得如潭水幽深幽深。
这回?轮到苏苓不自在了,就像对?方的目光如一张网,她?被锁的动弹不得。
张弦月抓着她?的手,顺势覆上了她?唇,又凉又软激的苏苓一个激灵。
“唔……”
苏苓不敢乱碰他,自然?而?然?被他压在身下。
真?的,有点方。
然?后她?被亲的手软脚软,整个脊背上的肌肉却紧张的硬如铁。
屋内的气氛很旖旎。
再然?后,张弦月昏了过去。
“……”
显然?,他这样的病患根本经不得这样的刺激。
这就有点尴尬了。
苏苓躺在床上抱着身上的人,轻轻喘着气,忽然?笑的很灿烂。
另一方,戎族大帐内,很是不太平。
受了伤的阿诺亚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只得趴在床上嗔唤:“废……物啊!还取不下来?吗?”
正在他屁股上钻研的大夫手一抖,惹得阿诺亚哎呦一声,差点没跳起三丈高。
“皇子……这,这,这个是怎么插进?去的。”
哈提提在一旁扇冷风:“和他的小甜心玩脱了。”
“这个嘛……”说起来?阿诺亚可是又羞又气,“再啰嗦就把你们剁碎喂狗。”
哈提提赶紧闭嘴,转而?想起另一件事:“你的小甜甜带了一百多?个人来?夜袭我们,这个仇报还是不报。”
阿诺亚瞥了他一眼,不高兴:“谁说是一百个人。”
哈提提诧异:“还更多??我根据我们的伤亡推算出?来?的。”
阿诺亚语气不善:“他们就两个人。”
“两个人?”哈提提转转圆溜溜的眼珠,思考这仗还有没有打下去的必要。
阿诺亚:“你去好好查查,那个樊城来?这里做什么。”
“是。”
哈提提去查了,很认真?的查了,却怎么也查不出?为?何?周谟的皇帝要派两名如此牛逼的主帅来?镇守阜阳城,甚至怀疑,是不是要发力直捣他们的老巢了。
但是让他查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阿诺亚屁股还没好,走路一瘸一拐不耐烦:“什么?”
哈提提神神秘秘的说:“樊城带了一位姓郭的姑娘。”
“姓郭?郭……”阿诺亚默念半响,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说……”
哈提提点点头。
“八百里急件通知?父皇。”
此时他们讨论?的主角之一樊城,正在自己房间忙着整理自己的密函。自上次与苏苓一去暴露了身份,他深刻的认知?到自己时日无多?。
待不下去了。
而?他此行的目的更是还没碰到边儿,毫无建树。
更不知?道,本该被强烈关注的自己被意料不到的人抢了风头。
总之,他活了二??多?载,头一次生出?了一种委屈的憋屈感。半月相随,无所事事,只在城中日日打架,到底图什么?
无非是想看依在一旁笑看热闹的玉媚。哪怕她?正为?自己的对?手鼓掌叫好,为?自己的一次次退后欢欣雀跃,能得她?多?笑一会,便?也算了。
像个戏文里唱的碌碌无为?被妖姬迷惑的“昏君”一样。
“??天,最多???天,我就要离开了。”从军五年,打仗都没这样的紧迫焦灼,樊城左思右想,觉得再不想点办法他就只能凉凉了。
直接掳走吧,现在的玉媚不比从前,性子早被黑熊精带野了,玩刀玩马玩弓箭,三天两头就敢弄出?点流血事件。
说服她?吧……难度是直接掳走的一百倍。
樊城想了一个他本来?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去尝试的办法。
——向死对?头黑熊精求助。
难,真?是难。
适逢苏苓近日加大了操练士兵的难度,成天跟变态一样选拔人才,打着要培养几个“大将军”作为?接班人的旗号,把城里的驻兵气氛炒的热火朝天。
让小兵们从早到晚,不辍学习。
他也去看了。
明明去之前告诉自己态度要诚恳,但就是没忍住泼凉水:“你这么急功近利,揠苗助长,是着急回?去了?”
苏苓压根就没想过否认:“是啊,等张弦月身体好一点,我要带他回?去养伤。”
樊城用?一种鄙视你不配当将军的口吻:“没想到,在家国利益面前,你竟然?选择儿女私情。”
苏苓极其坦诚:“是啊,那我都承诺了,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将军还可以选,但是张弦月只有一个啊。
两辈子就这么一个。
樊城被狗粮喂了一嘴:“你在苏宇面前表现的能力,朝堂上许的满腔的抱负……都弃了?”
苏苓反问?:“那你就没有以公谋私过?就你说的私情?”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问?到了重点。
有的,是有一件。
那是一段已经尘封的记忆,可是刻在他心中却不曾褪色。樊家世代尚武从军,家训很严,精忠爱国四个字早就刻在他家中每个人的骨血里。
凡是涉及到家国之事,绝无小事。
无论?是谁,只要触犯,都会领教?他在这方面的不近人情,铁面无私。即使?是亲人也不例外。
可是有一次,他却违背自己的原则,踏到了家规的底线,甚至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他这辈子的唯一一次。
苏苓没听到樊城的回?答,等她?注意力从士兵那边移回?来?的时候,留给她?的就只有一个远远的背影:“你不是说有事问?我吗?怎么走了?”
“算了。”
她?摆摆手,仰望天空,一如她?初次见到那么澄澈高远。
天气真?好。
高楼上还有白衣人迎风而?立,身上披着黑熊皮,也未见身段臃肿。
苏苓登高望远,出?现在白衣人身后,为?他弹了弹衣裳上不知?哪里沾到的细碎小雪花。
“这里风大……”
张弦月充耳未闻,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幽远:“苏苓。”
苏苓打起??二分精神:“嗯?”
“你信我吗?”他的声音仿佛与那日的风雪夜重合,迎着风,“我与胡情倩,从来?都没什么。”
他要解开苏苓的一个心结。
“嗯……”苏苓点点头,脑中一片空白。
她?心中信了,嘴上却忍不住:“那你与她?出?去那日……”被大堂哥看个现行……
张弦月转过身来?,消瘦令他脸上的轮廓更加突出?,面色冷峻:“我说是她?找的我,你也信吗?”
若是以前的苏苓,必不会信吧。
他不屑于说,苏苓不想细问?。
同床异梦的两人渐行渐远。
苏苓脑中更空了:“那,这世,我还看着她?的手帕落在茶楼……”
张弦月:“苏宇落下的,与我有约的人是你的堂哥。这世……我并未见过胡情倩。”
“哦……”苏苓想起张弦月坟前吊念父母的那日,曾对?她?说过只要她?想知?道,他必不会隐瞒。细细回?顾,除了与她?一般穿越之事,他真?是没有骗过她?……
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好好问?问?他呢。
苏苓:“那,那我真?的没有推你……你,你听到了吧?”
张弦月重又望向远方,天空把他的身影衬的渺小:“嗯。”
怎么是……这种反应呢?
“你,你相信吗?”确实太离奇,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张弦月的声音在阳光下,很轻很轻。
“我信,你说的我都信。”
无论?是何?种缘分,你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们又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