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你怎么?样了!姐!”
唐是跌跌撞撞的冲进医院里,鞋子跑掉了一只,可他顾不上回头?去捡,一路跑的喉咙口都在痛了。急救室门上的红灯在遥遥地?亮着,唐是死死盯着那盏灯,步履踉跄的向灯冲去,这时,灯突然灭了。唐是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忽然之间竟不敢再?上前走。
医生护士们推着一台载有病人的车从门里走了出来。唐是的嘴唇几乎被自己咬出血。他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向那台车走去,口中嗫嚅着:“请问·······是唐诺吗?”
一个护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与同?事对视。车子停下了,唐是在看请上面躺着的人那一瞬间时也听见了医生的话:“不是唐诺,唐诺已经········”
唐是被带到了太平间。
唐是的父母都是缉毒警/察,他们去世那年唐是还不过十二岁。因为是在执行?任务时意外去世的,唐是没能见上父母最后一面,甚至是他们的尸体。父母走时还是对着他笑意盈盈的慈爱爸爸,温柔妈妈。再?归来时就已经是两只扁扁的骨灰盒子。为了不让一双儿女?被报复,他们甚至不能在墓碑上拥有自己的名字。
那是唐是对死亡产生的最初概念。并不尖锐,却痛苦。像钝刀子割肉。那年他十二岁。现在他二十六岁,死亡像一只来自地?狱的巨大怪兽,散发着腐坏和?血腥气味。它再?次攫住了唐是的心,让他在太平间里看清姐姐血肉模糊的脸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唐诺是被章伟活活打死的。
据医院的护士回忆,事发那天下午,一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人来到了服务台,说自己是唐诺的丈夫,从老家来看她,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间病房住。
护士带着他去了唐诺的病房。恰巧那间病房这阵子只有唐诺一个人住。刚看见这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时唐诺似乎很抗拒。但男人说她只是在跟他闹别扭,他哄哄她就好了。护士便?半信半疑的走开?。果?然过了不一会儿,小护士路过这间病房时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男人正在给唐诺剥桔子吃。唐诺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护士们也就放了心。
一个小时后男人出来了,笑得憨厚,问护士自己能不能给他老婆办理出院手续。唐诺的伤势经过这阵子的修养已经好了很多?。出院也不是不行?。男人带走了唐诺,小护士依稀听见她说:“给阿是打个电话吧,这件事应该跟他说一下的。”
傍晚五点左右,唐诺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人,是附近一家宾馆的保洁阿姨。
“我也是恰好碰上了!”保洁阿姨对警方说。“就········大概四点半的时候,我在靠近后门那块儿的洗衣房里洗头?天换下来的枕头?被套,看见有个男的慌慌张张绕到后门想走。可那后门咋可能给他走呢?他绕了一圈出不去,就又跑到前门走了。我把枕头?被套洗干净了准备塞机器里烘干呢,结果?发现排插坏了。我就去三楼那边拿个排插·········结果?刚一出电梯就看见3001········门大开?着,那姑娘脸朝下趴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我把人翻过来一看,那脸上········都给捅成筛子了!吓死人!哎呀,可怜呐!真是造孽!”
她问警方:“警察同?志,这个男的这么?坏,得判死刑吧?要不然········这也太气人了!”
章伟被全?城通缉后抓捕归案,检方对章伟提起诉讼,理由是故意杀人罪。唐是作为受害者家属,成为了控方证人。
“唐是,唐是——”下班后,科长走到唐是座位前敲了敲他的桌子。还在埋头?写报告的年轻人恩了一声抬起头?看着科长。
“你姐姐那个案子········”他低声说。
“我听说安排出来了,你知道是谁负责审的吗?”
“谁?”
科长道:“路辉阳。”
“路辉阳?”唐是不明所?以。“路辉阳怎么?了?我跟他不熟,他········让他审好还是不好?”
“恩········我觉得不太好。”科长说。“他父亲路鸣,是国内法学界有名的废死派,你知道吧?”
唐是慢慢坐直了身子,皱眉望着科长:“路鸣是废死派我知道。他是路鸣的儿子?那他也·········”
“差不多?。”科长说。“所?以你看你要不要·······”
唐是悲愤的“唉!”了一声,引来一旁的同?事好奇的注目。科长摆摆手示意同?事忙自己的去。
唐是低声道:“他身为法官,秉公审理案件不是他的职责吗?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我姐姐惨死,生前被章伟虐待成那样,他只要有眼睛都应该知道该怎么?判!那不是故意杀人是什么??!”
“我劝你还是别掉以轻心。”领导无奈道。
“说句难听的,谁家姐姐去世谁心里难过。路辉阳和?他爹都是出了名的废死派,而且国内法学界目前的绝大多?数废死派支持者都和?他父亲路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门生,就是同?道。你指望他在这件案子上重判?那不是在赌么??听老哥一句劝,去跟他走动走动,通融通融吧!好歹透个气儿呢!”
科长也是好心。唐是无奈,只得在姐姐尸骨未寒时又去打了一次黑拳,凑出来一万块,带着点礼品去见了路辉阳。
没想到路辉阳很和?善的接待了他,且严词拒绝了他的一万块。路辉阳说:“老弟,你姐姐的事我听说了,也看了一些公诉方送来的材料。惨,确实是太惨了!你放心,我会秉公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唐是吃了一惊,吃惊之余又觉得很暖心。他同?路辉阳推心置腹说了半天的话,最后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感激涕零的谢过法官,路辉阳说:“情况特殊,你姐姐的案子就快审理了,为了避嫌,我就不留你吃饭啦。不过你要相信正义,相信法律!一定会给你,给你姐姐一个公道!”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唐是每每想起路辉阳当?时那张义正词严的脸,都会觉得想呕。
“请全?体起立。”
觅城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庭内人头?攒动,原本交谈悉索的厅堂随着这声令下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一齐望着法庭一旁的侧门。
“请审判长,审判员,人民陪审员入厅。”
穿着法官制服的路辉阳,同?其他陪审员等人悉数步入座次坐下了。他生的英俊,有一张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好人脸。神态和?善的环视了众人,他温和?地?说:“请坐。”
“法庭工作准备就绪,传被告人章伟到庭。”
章伟来了,神态平和?,丝毫没有被抓被关押后的惊慌失措,更?没有对即将到来的审判的惶惑。相反的,他一派淡然的模样,到好像他是个什么?蒙冤受审的大英雄,且深知自己一定会被平反昭雪。
唐是和?唐诺的表姐盖婧娴特意从旬城赶来给表妹的葬礼帮忙,这一次也坐在旁听席上。此时眼见凶手章伟这么?没事儿人似的模样,她真是悲愤交加,恨不能冲上去打对方两个耳光。
同?时她心里又在焦急——距离开?庭不到十分钟时,作为证人的唐是被叫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被告人章伟,年龄?”
“37岁。”
“出生日期。”
“1969年1月19日。”
“住址?”
“住址在········”
法院审判的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盖婧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章伟。她有些庆幸唐是不用看到章伟眼下这副自得的状态。
“现在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这件案子的检察官是一位年轻的女?检察官,当?她念起诉书?时,章伟的眼睛始终盯着她看,甚至当?她念到“被告人殴打受害人面部,颈部,用水果?刀刺伤受害人面部”时,章伟竟然还露出一丝笑意。
章家人作为家属就坐在旁听席上离章伟很近的地?方,眼看如此连忙瞪了他一眼。章伟这才敛了神色,继续做出淡漠样子。
饶是女?检察官职业素养极高,念完这份起诉书?时也忍不住气得发抖。她尽力掩饰自己的厌恶对着审判长点了点头?道:“此致觅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宣读完毕。”说完看了章伟一眼,皱着眉头?坐下了。
底下旁听的人们忍不住开?始了窃窃私语,“也太狠了啊·······结婚十来年的夫妻,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打成这样啊!”
“哪里是打,都开?始用刀子扎人的脸了,分明就是存心要杀人啊!”
“是不是这女?人给他戴绿帽子了?要不然这男的看起来这么?忠厚老实,怎么?会闹到这步田地??”
“我跟他认识,他绝不是那种凶狠的人,他那个媳妇啊,不会生孩子就算了,居然还闹着想离婚·······唉,不是我说。反正小章是挺老实的一个人,也不知道那女?的怎么?想的?”
“肃静。”路辉阳用法槌敲了敲桌子,顺便?环顾了众人。
“下面开?始进行?刑事部分的审理。被告人章伟,你是否肯定你在公安机关处的陈述为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