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正?常,父皇早年?间年?轻气盛,嗜好骑马狩猎,难免落下过一些旧伤,服药或者饮酒舒缓疼痛乃是?常理。”江央公主有点好笑地道。
她仿佛是?不明白这么点小事,乔婕妤这般的作态,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嫔妾自然是?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来之前也是?思来想去了好一阵。”
江央公主反而支颐含笑道:“而且本宫记得,父皇以前总是?有点讳疾忌医的,难道如今在婕妤的劝说下,也肯看?病了?”
他们的父皇可?不是?个听劝的人。
若是?乔婕妤已经能够左右父皇的意志,那就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公主别拿嫔妾打趣了,”乔婕妤扯了下嘴角,委婉地笑了笑,见她不大理解,一时有点发?急,声音也随着高了一点:“况且,这也不同的呀。”
“婕妤莫急,如此,先与我细细说来便是?,那究竟有何不同?”乔婕妤到底只是?闺阁踏入深宫里女子,不能够行差踏错的步步规矩人。
父皇这么放纵不羁,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想来是?乔婕妤没有见过而已,就觉得稀奇古怪了。
乔婕妤见她终于正?色起来,才是?重新坐了回去,斟酌着字句道:“公主想必知晓,依照太?医院里那群御医的秉性,大凡用药都是?行中?庸之道,鲜少开出虎狼之药来。”
江央公主颇为认同:“是?这样,没错。”
不过,太?过小心的后果,也就造成了一些影响,那就是?药效过于温和的药剂,就要吃得久一点,那份吃药的难过也就要多“享受”一阵了。
乔婕妤的指尖摩挲着玉盏的杯壁,依旧带着不大确定的口吻,继续说:“就是?这一点可?疑,嫔妾发?现,陛下每次饮酒前,都会服用一种药粉似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药,有何名头?”江央公主扶着额角,远山眉缓缓折了起来。
乔婕妤拧着帕子,蹙着眉心慢慢地说:“嫔妾也不懂啊,那东西看?上去只是?一些粉状,就和普通的药面?子差不多啊,掺杂在一处,每次陛下服用过后,都和平素大为迥异。”
“都有什么症状吗?”江央公主饮了一口雀舌芽尖,缓缓顺着喉间流了进去。
这一次,乔婕妤挺直了脊背,语绪通顺了起来,说:“而后就会出汗,精神抖擞,面?色发?红,即使彻夜不眠都没关?系,甚至会中?途去用冷水沐浴,似是?为了降热去火。”
“除此之外,父皇还有什么不同的吗?”江央公主渐渐肃穆严正?起来。
乔婕妤“其余的就是?很?不喜欢穿新衣,嫔妾到陛下身边时日?尚短,也就知道这些了,兴许也只有这些的说不定。”
“父皇常在人前服用吗,朝臣和太?医可?知?”江央公主想到父皇可?能不会喜欢,自己?吃药的事情被臣子知晓。
那么,最清楚这些的,应该就是?负责开药的太?医了。
“这些嫔妾就不清楚了,和公主的说的一样,陛下如今更加讳疾忌医了。”
江央公主神思恍惚,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说:“好,本宫知道,你先回去吧。”
方才乔婕妤的话,她总觉得应该对应上什么,而不是?那个敷衍人的理由。
她仿佛要抓住什么,但是?又稍纵即逝。
“也许是?没有问题的,嫔妾就是?自己?心里头不大安心,所以,就想着过来和公主说一说,这下心里安定一些了。”乔婕妤道。
乔婕妤走后,江央公主彻底是?陷入了一种思绪翻涌的状态,怎么都不对。
捧荷放轻脚步进入殿中?,正?要收拾了茶具,江央公主却蓦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道:“去,随我去藏书阁一趟。”
藏书阁地处幽静之地,常年?皆有宫人在此看?守,哪怕是?到了夜里,为了防止走火,也会有人守在这里。
“公主,敢问有何吩咐,可?是?要借阅书籍?”宫人伶俐地迎了上来,这宫里凭借衣袍制式很?轻易就能够认出人来。
更别提如今宫里的两位公主,除了扶婉公主就是?江央公主了。
江央公主略作思忖,道:“本宫要寻一些书,医理……魏晋的医理古籍,或者是?人物传记。”
“好,公主请随小的来,魏晋之时的书都在最里面?。”司书内侍在头前带路,心想这公主皇子若是?借个诗词歌赋的典籍还对劲。
唯独这位江央公主古怪得很?,一来就要看?什么医理之书,那一半谁能看?得懂。
江央记得少时读过的,隐约记得有一种东西,和乔婕妤所言的症状很?相似,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了,并不能够确定是?不是?。
内侍带她们到了里面?,躬身道:“公主,您要的书就在这排书架上了,可?要小的为您寻找?”
“不必了,本宫随便看?看?。”江央细细地看?着书架上镌刻的标注,分类时期都很?细致,耐心一点就能找到了。
内侍便颔首退到了书架外,折身去将书阁里的直棂窗都打开,让外面?明亮的阳光普照进来。
江央很?快就寻到了一本魏晋名士录,一页一页地按照记忆里翻过去,终于目光定格在了几个字上,就此住了手?,将这短短的一章看?尽。
书中?记载,古有曹魏之人名为何晏,乃是?有名的清谈家,也是?第一个有记载服用寒食散的人,所谓傅粉何郎,说的便是?这个何晏。
此人娶了曹操之女后,耽于声色,并且以服用寒食散为当时的风流之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一转身手?臂不慎撞在书架上,发?出了响动。
外面?等候的内侍惊闻声响,立即探身询问道:“公主,可?有事吩咐?”
“无事。”里面?传来公主清冷的声音,平缓柔和。
此间光色明朗,然而江央公主脊背彻骨发?寒,她捧着那本书,指尖缓缓沿着字迹往下看?去,心中?不自觉的默念,仿佛要将这些白纸黑字刻到心里去。
江央想起琉璃泉殿的构造以及状态,就注定了它不是?取暖之地,以及偏向柔软贴服的丝质广袖旧长衣,常年?的丝竹饮酒,多为慵怠之态,发?冠松散,日?渐暴戾的性情。
这都不该是?常人有的状况,从短期来看?,父皇不是?突然变得如此,但是?若放远比对,他这一切的改变,来得太?过蹊跷。
皇帝早年?间弓马卓绝,甚至亲自教过女儿,鲜少喜好丝绸柔软的宽袖衣袍,多数比较轻松利落的束袖。
在皇后死后,开始大肆择选美人,众人都以为是?因?哀恸放任使然,甚至江央都是?这么以为的。
现在她想,可?能不是?的。
看?到寒食散几个字的那一刻,她心里竟然没有特别意外,而是?一种早有预料的感?觉,尘埃落定。
倘若父皇不是?患了奇怪的病,那所有的症状都与此药效无异,这所谓的寒食散已经在魏晋之后被禁用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并且送入了宫里给皇帝服用。
扶苏殿,宜章才放了课。
“陆危,我们去月照宫看?看?阿姐,我都有好几日?没见阿姐了,也不晓得,她有没有人能陪着说话。”
五殿下兴致勃勃的,在这死气沉沉的宫闱里,相比之下,他真?的更像是?寻常的少年?郎。
“殿下此时就要去吗?”陆危欲言又止,却又阻拦不得。
“你突然回来了,阿姐兴许应付不来,我还不得去看?一看?,要多多照顾阿姐了。”五殿下自觉已经是?大人,而且阿姐看?起来那样孱弱,想必在皇觉寺过得分外清苦。
回到宫中?,一切也都不同以往,唯有他能和阿姐之间畅所欲言了。
陆危迟疑了一瞬,五殿下已经去更衣。
他想了想,既然公主已经半个月,都没有要见他的意思,也许当初只是?一时兴起罢了,现在早已经忘记了。
到了月照宫,陆危上前道:“烦请通禀,五殿下来探望江央公主。”
捧荷见了笑着进去通传。
他们入了殿中?时,江央公主正?看?了一夜书,才醒过来,端着一碗紫苏熟水饮用,看?着精神不大好的样子,颇为倦怠。
陆危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这月照宫的宫人不服管教,对公主照看?不周。
公主这样软糯的性子,在皇觉寺即使有什么想要的,恐怕还得自己?开口索要。
回到宫里,这群东西更是?捧高踩低的,眼?见着公主不得皇帝的宠爱,难免就会疏了对公主的照看?。
兴许公主自己?还发?觉不出来,陆危越想越有些懊恼,自己?当初为何急着离开,心下越发?沉重起来。
宜章对此一点都没有察觉的样子,只是?抽鼻子闻了闻,闲话道:“阿姐还是?喜欢喝这些熟水,我却不觉得有什么好喝的。”
“阿姐知道,宜章才不像女儿家,只是?喜欢木樨荷叶茶,一定要加上桂花蜜的。”江央公主轻轻地故作莞尔道。
说起话来依旧温吞柔弱,眉眼?间倒是?一派温柔。
陆危就站在下面?,然而,江央公主却看?也不看?他,只是?一味地与宜章言语,姐弟二人之间倒是?一片融洽。
“没有的事情,我才没有喜欢过,甜腻腻的,我怎么可?能喜欢。”宜章早就改掉了这个喜好。
他小时候,的确很?喜欢,也不是?什么品茶之道,而是?母后会为了他加上桂花蜜,化开在水里。
陆危没有心思听五殿下玩笑,看?着整个月照宫,都如同蒙了尘一般,更是?埋怨自己?何必那样,明明知道,公主对宫里是?不熟悉的。
恨不得自己?开口留下来,可?是?,难免会令五殿下起了疑心。
“看?阿姐似是?有心事,不知为何烦恼?”宜章正?襟危坐,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大孩子一样问道。
可?再怎么样,在江央的眼?里,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她搭在桌边的手?指反复蜷了蜷,踟蹰一时,居高临下的江央公主,将眸光掠过了一畔的陆危。
恰陆危正?抬起头来看?向她,江央公主便垂眸抿了一口茶水,这一转念,话从舌尖又顺着茶水咽了回去,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就在此时,挽栀脸色古怪地走了进来,犹犹豫豫道:“公主,陛下命人来传召您到琉璃泉殿去,说是?商榷为您……择选驸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