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章似是释然一笑,故作轻松道:“一介宦官而已,我还不至于?因为他和阿姐你反目,不过,他若是敢对阿姐动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他又想起了当初渐渐被拖走的女人,失神地喃喃道:“你们为了隐藏这个?秘密不惜杀人构害,阿姐你能说,这是对你有?好处的,还是说,你不怕被发现?”
“人人都觉得,唯有?表面残暴的人才是坏的,做了错事的,其实呢,看着温良和善的,做了坏事,才更容易不被发现。”
江央不以为意,笑的弯了纤长的眉眼,像是天上弯弯的月牙儿,清澈的嗓音里满是寒霜,甜丝丝的冰冷,端庄优雅的身姿,眉眼间?却带着戾气?。
“当然阿姐也承认,这的确是很危险的关系。”江央的身形在月光下,越发轻盈通透,她昂然轻轻地说:“你知道乔婕妤为何会死吗,她威胁我。”
“一介小?小?贵人,也敢威胁我的姐姐。”宜章对乔婕妤一直都是当成花瓶看待的。
即使知晓此事是阿姐的不对,但是听到对方有?冒犯江央的地方,他终究还是向着自己的阿姐的。
更何况,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这些?美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手段谁也不差谁的。
况且以他们的身份,对这些?人是具有?天然的敌意的。
“她们当然敢啊,宜章,你以为我又是谁呢?”江央公主?眸光静谧地回视他,她总是在逼着他去做他不愿的事情。
“我也曾想过世间?无?爱,世人无?情,不如?去死。”
“但是见到了陆危,陆危来?到我的身边,我就不该辜负陆危的。”
“上天未曾薄待我,上天给了我陆危,让我可以好好的过一段不错的时日。”
宜章有?无?数的话语想要反驳她,但是触及阿姐怅然的目光,他只有?一句喃喃:“阿姐,你说王宫外?的月光更皎洁,可你还没带我去看。”
江央公主?心扉间?,渐渐漫上来?了一层忧愁的迷障:“再等一等,宜章。”
“五殿下慢走。”陆危守在门外?,见着五殿下出来?便悻悻地一笑,宜章闻言回首看着他宁静的面孔,沉默片刻什?么都没说。
江央公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难得的笑了笑,恐怕在宜章眼里,这真是一门孽缘了。
“公主?。”陆危无?从安慰,只是捧来?了霜白色的宽松外?袍,与公主?殿下月下相视一笑,俯身轻轻地为公主?披上。
江央公主?缓缓转过身来?,却不是在洇泪啜泣,而是面色平静,甚至是漠然。
她说:“最好的事情,除了虚惊一场,就是逃过一劫。”
宜章走出数步后,忍不住回首看向了身后的两道身影,少年郎眼中鸦青色长袍的太监,伴着他嫡亲的阿姐。
他作为弟弟却只能远远的,远远的逃离。
那并不是何其恩爱的曙光,而是走向寂灭的最后余晖罢了。
江央公主?沉吟问道:“那个?范舟,是你授意过的吗?”
“范舟,”陆危先是怔了怔,又笑着回答道:“说起来?卑臣的确有?些?时日,没有?见过他了。”
“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吗?”江央公主?觉得范舟的话,有?些?太正中下怀了,她一度怀疑是不是陆危未雨绸缪过的。
陆危面带茫然地摇摇头:“卑臣并不知道,他是说了什?么?”
范舟这个?人,虽然有?时候看上去与其他人多有?不同,但绝不会胡言乱语的。
江央意味深长地道:“可见这是个?很聪明的人,你的时运也很不错。”
陆危回来?后一句没有?提及,若是平日遭遇了此事,他定然会怀疑很多人,是要信誓旦旦地抓住始作俑者,免除他们月照宫的灾殃。
而不是在这里佯装无?事。
他一定是对他们有?所猜测了,江央才会有?了这一句。
但是,在江央这句试探之言出口之后,陆危反而轻松地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今日是满月啊。”
“是啊。”江央失神地说,又恍惚地说:“我也没有?想到,他这样的年纪,心思却是出奇的敏锐。”
她想过很多方式将此事与宜章诉诸于?口,也想过很多不可能是办法的办法,但是唯独没有?想到,会被宜章仅仅因为一点小?细节发现了真相。
“这对于?对五皇子寄予厚望的公主?来?说,不是好事一桩吗?”陆危不自在地抬手抚了抚自己后颈。
江央瞥了他的动作一眼,口吻澹然地说:“你也很敏锐。”
陆危一时哑然,在他们的辩驳之中,江央公主?似乎总是有?转败为胜的办法。
陆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宜章却越发地仇恨陆危,便换着法子折磨他。
他亲口要陆危去陪自己骑马,实则是为了折腾陆危而已,陆危也甘愿受着,回来?后,并不与江央提起只字片语。
江央公主?发觉他是在和自己置气?,才和陆危说了一句:“不要再去见宜章了。”
提起宜章,陆危先是眼里的笑意敛了敛,他想公主?被夹在中间?,势必是很难过的。
自从那一日后,五皇子不大?往月照宫来?了,江央公主?发觉后,只轻叹了一声,让人将自己做的袍服给他送去。
五皇子大?约是有?了心结。
江央公主?反而有?一种,破罐子破摔后的坦然了。
他比江央更加急迫地解释道:“五殿下对卑臣,不过是一些?生气?罢了,公主?不必太过挂碍。”
宜章怒气?蓬勃的声音,扶婉公主?是认识的:“一个?奴婢,怎配得上我的姐姐。”
“殿下,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他是谁?扶婉公主?不自觉地竖起来?耳朵,身后的宫女也将动作变得悄然了。
“陆危这厮,也敢高攀我的阿姐,来?日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宜章说得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扶婉公主?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令她浑身为之颤栗,如?同烈火点燃了全身的。
在她的记忆里,陆危始终垂手,站在江央公主?的身边,脸总是只能看到一半,低垂着头颅,恭顺卑微,和其他的宫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宜章瞬间?压低了声音,厉色警告道:“不能让父皇知道此事,明白吗?”
“殿下不必说我等也都明白。”
这个?消息让扶婉公主?兴奋到有?些?害怕。
她兴奋而激动,灼灼的目光锁住了月照宫的方向,心道:“原来?,她喜欢的竟然是那个?卑贱的太监吗?”
她说不出,是因为发现了江央公主?致命的秘密,还是因为内心一点不可言说的私欲,她看到了她的堕落,可悲可笑。
“殿下方才这话说的含糊其辞,扶婉公主?会相信吗?”内侍略有?担忧地说,毕竟这件事怎么听上去,都格外?的荒唐。
若非是他们当日帮殿下绑了陆危,恐怕此时还当是谁编出来?造谣的呢。
“她会相信的,唯有?偷听来?的话,一个?人才会由衷地相信。”宜章将多余的神色收敛起来?,反问了一句:“不是吗?”
至今为止,宜章都不认为陆危一个?宦官,配得上自己高贵的阿姐。
他当日在阿姐面前隐忍不发,也只是出于?维护他们的姐弟之情,而非对陆危的心慈手软。
“殿下说的是。”内侍喏喏称道,他一面庆幸陆危离开扶苏殿,给了他们出头的机会,一面心里又有?点为陆危默哀。
即使想要往上爬,也得看看是一条什?么路啊,有?的能走,有?的那就是在找死。
内侍还是有?点不解:“只是殿下何必这么做,非得要利用扶婉公主??”
宜章抬起头来?说:“怎么能是我去,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不能与我有?任何关系。”
借刀杀人,自然是要借别人的手和刀。
但是,二皇子的话,想到这位二皇兄,宜章的眼眉间?,现出两分阴翳之色。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初那个?芙蓉宴里,他这位二皇兄所安插的人,也并不在少数。
每一个?人都心怀不轨。
此时,扶婉公主?在王的面前,而皇帝披着绫丝长袍,散发赤足走了出来?,笑着看他最疼爱的女孩,笑道:“扶婉,你想说什?么呢?”
“儿臣想要说的是,江央皇姐与宫中的内侍陆危,有?私情。”
赫枢大?概也是被震惊到了,先是安静了一下,问道;“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
明显声音就低沉了下来?。
“是五弟宜章。”在皇帝的面前,扶婉公主?温驯的像是小?绵羊,她
赫枢眉尖微扬,带着一缕质疑问道:“宜章说的?”
说到这里,扶婉变得振振有?词起来?:“是,儿臣亲耳听见宜章所言,这不可能有?假,父皇可以叫他们来?问一问,不过,为了维护江央皇姐,五弟可能不会说的。”
就在此刻,皇帝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居高临下,凛然俯视着扶婉公主?,下颌绷紧,神情高傲而阴沉。
扶婉公主?心中划过不祥的预感,但她不愿相信自己此刻的直觉,听着寂静的大?殿中只有?更漏之声。
父皇难道气?极,已经不想说话了吗?
皇帝很快就开口了,不过,比起她的话,更是语出惊人:“寡人知道,一介内侍而已。”
扶婉公主?听到前半句,先是一喜,随即一懵。
“父皇您是说……”她不敢置信地,一寸寸抬起头颅,仰目注视着父皇。
父皇,父皇竟然知道,为何还无?动于?衷。
“不错,朕一清二楚,”父皇似乎在答她内心的疑问,露出微妙幽冷的笑意,道:“内侍啊,难道不比外?面的那群家伙干净听话吗?”
就是因为内侍的身份,他们才能够留在宫中,也因此,他们是绝对的干净。
扶婉公主?脸上的神情,凝固在极度扭曲的一面。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阉人啊,那是卑微又龌龊的阉人,肮脏下贱,怎么称得上一句干净。
在她看来?,江央这个?傻子,不过是被一个?皮相还可以的阉人,当成攀高枝的东西愚弄了而已。
陆危则简直就是个?徒有?声色的蠢货而已。
她难道看不懂,那个?阉人只是贪慕富贵罢了,卑鄙又下流。
父皇的嘴角撇出不以为意的冷笑,不像是一位九五之尊,反倒是狂放不羁。
扶婉公主?怔怔地跪在地上,此刻才隐隐地意识到。
父皇,从来?不是她们以为,她们看到的模样。
赫枢出乎意料地来?了一句:“所以,还有?其他的吗?”
“什?么?”扶婉公主?顾不得礼仪,怔然抬首看向了自己的父皇。
她依稀没有?听懂父皇的意思呢,这还不够吗,父皇此刻难道不是应该雷霆震怒吗?
父皇在笑意盎然之后,一脸的兴味索然,饮啜了一口桂花酒,拧眉道:“就这些?啊,寡人还以为,能听到多稀奇的事情呢。”
似乎觉得乏善可陈的,很没意思。
听这话的意思,父皇理应也是清楚的,扶婉公主?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她一定是听错了。
这个?认知更加令扶婉公主?为之震惊。
如?果此时的宜章也在这里,定然与她也是同样的神情。
“扶婉,父皇可有?亏欠于?你?”父皇继续慢条斯理的问她。
她细嫩的手掌,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呐呐道:“回父皇的话,没有?,您待扶婉疼爱有?加。”
“既然如?此,你这般针对江央,又是为何?”
她也不管父皇究竟在质问什?么了,心神俱乱,当即叩首下去:“父皇息怒。”
赫枢的眼睛,落在殿外?的森绿竹影上,不理会她。
他手中端着一盏乌色琉璃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江央住在最偏僻的宫殿,难道还不够安分吗,这也会惹了你们的眼吗?”
他换了一只手,继续端着琉璃杯,继续说:“寡人给你的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她扑上去扯住了他的衣袍衣角,不让父皇离开,哽咽道:“父皇,父皇已经那样对阿姐,难道还以为长大?后的阿姐,会和幼年一样吗?”
难道还会以为,江央公主?会如?同幼年一般,继续对他濡慕崇敬吗,难道以为还会有?父慈女孝的那一天吗?
父皇轻轻地一笑,放下手中的琉璃盏,如?同往常一般俯身双手扶起她,与她四?目相对,异常温和道:“所以,长大?后不是有?了你吗,扶婉,你就是父皇最贴心的女儿,你要做好公主?该做的事情。”
扶婉公主?瑟瑟发抖,什?么才是一位公主?应该做的,她不明白。
但心里很清楚,原来?,父皇只是把她填补在了,长大?后江央皇姐的位置。
就像母妃是先皇后的替代?品,她也是江央长大?的替代?品。
父皇这样的薄情之人,他们早就知道的。
父皇垂下头颅,抬起一只宽大?的手像是以前,温和又宽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凝视着她说:“扶婉,你已经得到够多的了,寡人给你的已经够多了。”
“儿臣已经得到太多了吗?”扶婉公主?怔怔地,看着父皇离开,她跪在地上,掩面而泣。
她从未得到,父皇给予她的,不过是江央不能接受的。
原来?,能被当作替代?者,也是一种殊荣吗?
她恍惚想起了母妃的话,母妃都知道,她一直知道,父皇视她为秦后的一抹影子,但她心甘情愿。
真是卑微啊,贪图什?么,为什?么要贪图这个?男人少得可怜的情爱。
“是啊,扶婉。”
赫枢看向了琉璃望泉殿的方向,他说:“一个?太监又如?何,江央只是要了一个?太监,这并不多啊!”
柔软丝滑的面料在手里,一寸寸脱离开来?,扶婉公主?的唇瓣颤颤,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们的父皇,总是如?此温柔,以至于?即使他要杀死你,你都会觉得,他只是在安抚你。
扶婉公主?不住地哽咽着,她真的,真的只是嫉妒江央皇姐,她为什?么能够得到父皇的在乎。
“扶婉,你到底都说了什?么?”母妃慌里慌张地寻过来?。
“说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父皇,父皇已经厌弃我了。”扶婉公主?不知道自己该恨谁,她摇着头,大?哭着。
扶婉走后,赫枢淡淡的音声停了停:“想不到,这小?子做事倒是很果断,可惜,还是被江央的眼泪说服了。”
黄内侍在旁边听着瞧着,手持酒壶为皇帝斟了一杯酒。
心道,这般口吻,皇帝如?此,不似是在谈论自己的儿女。
反倒像是个?看戏的局外?人一般,悠闲自在。
“陛下说的是,只是也可见,五殿下的手足情深。”
“手足情深。”
五皇子大?概也是认为,自己是手足情深的。
赫枢沉眉思忖了起来?,黄内侍见状,也就不再出声打?扰。
他默不作声地让人将案上的一些?东西撤了下去,殿中又变得烟缭雾绕起来?。
谢家特意来?求娶,却被皇帝回绝了。
之前,皇帝可是亟不可待的,要将江央公主?嫁出去呢。
皇帝的龙体日渐衰弱,性情易怒,倒是上次从月照宫回来?后,渐渐的歇了找美人的心思。
素日排遣也从美酒佳人,变成了丝竹管乐,俱是凄凄切切的曲子。
宜章认认真真地等了许久的消息,然而,不止是月照宫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连琉璃泉殿也是照旧的歌舞升平,反而去告密的扶婉公主?被皇帝禁足。
二皇子突然在不久后也被陛下责罚,宫里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皇帝一直以为,江央公主?从皇觉寺回来?后,就真的变得清简寡欲,无?心凡尘了,现在发现,的确只是他以为。
秦月禅乃是津南长公主?之女,赫枢作为她的表兄,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表妹。
赫枢正意气?风发,作为皇帝膝下唯一的子嗣,秦月禅生得貌美,赫枢并非天生的君王,他只是生来?在那个?位置,他又自负。
秦月禅就像是一道极对他胃口的酒,一口一口的下去,才发现是毒药。
“月禅自有?患了心疾,不宜受惊,是以自小?将她温养。”
“若我真的死了又如?何?”秦月禅淡笑着问,仿佛根本没有?将这看做什?么。
赫枢见多了宫闱之中的虹女浩穰,世君迷色,他父皇却只有?他这一个?子嗣,
赫枢将她迎进宫中,册封她为皇后之位,津南长公主?不知何故染病而死,秦月禅
他的王后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败,并且她开始讳疾忌医。
赫枢还记得江央出生时,她说:“江央为妙音之意,封号便为江央如?何?”
江央渐渐长大?,显露出了美人胚子的模样。
其实,并不是很像她的母妃,反而更像赫枢自己居多,赫枢感觉很高兴,这是月禅为他所生的女儿。
他渐渐地不愿意看见秦月禅,他问她:“你喜欢他?”
她没有?作声,后来?谢淮真回到都城,忽然问了一句:“五殿下,应当也很可爱吧。”
谢淮真勾结秦家谋逆,如?今两方人马,已经出逃至南地,他利用了秦月禅的信任。
或者说,秦月禅的存在,本来?就是一颗迷惑对方的棋子。
她与谢淮真的婚事,本就是一场虚伪的做戏,秦月禅起初以为是真的,后来?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赫枢待她很好,不像是那个?冷硬的人了。
他甚至放下了身为储君的尊贵,赫枢也是这样以为的,以为自己的真心终有?一日,会打?动秦月禅。
“你的父亲谋逆,大?将军已经将他斩首。”
电闪雷鸣,秦月禅惊骇之下,心疾发作,倒在了床榻之上。
赫枢的眼前发黑,扶着额头看过来?时,他扑过来?翻箱倒柜的,终于?找出秦月禅服用的丸药,却已经来?不及。
“月禅,月禅……”
此前赫枢已经哭了一时,经了这一场,只觉得此生的眼泪都已经干涸。
他又抚过她的脸颊,双目空洞,喃喃道:“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再也不会背叛寡人了。”
身后传来?一声短促锐利的尖叫,晃晃雷电,帘帐后似有?幼童,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抬手撩开帘子,原来?是他们的江央。
她眼泪婆娑地看着他身后的秦月禅。
半晌后,江央发出了一声恐惧至悲戚的尖叫,赫枢蹲下来?紧紧地抱住她,手掌覆在她的背后,埋头在她的肩上。
他双目猩红,呜咽着低低声地说:“不哭,不哭,江央不哭。”
宫中的众人一时哗然,要知道,琉璃泉殿是皇帝最喜爱的宫殿,如?今,突然赏赐给了江央公主?居住。
难道说,江央公主?再次得了圣心。
不管外?面众说纷纭,月照宫的人都是高兴的。
说到底,这里还是太冷清了。
江央公主?怔了一时,四?下便受到了不少艳羡之情,连扶婉公主?都做出了娇憨的模样,与她出言道喜。
她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好好看一看琉璃泉殿,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写在这牌匾之上,却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
抬头仰望只见高高的白玉栏轩外?,悬着一方紫檀牌匾,上书的四?个?大?字,遒劲疏狂,煞为夺人所目,入木三?分。
孤风朔朔,冷薄的天光洒落在宫殿的层层叠叠的琉璃瓦上,折映着道道金色的光辉,她每一次到这里了,都是怀着畏惧的心情。
琉璃泉殿已经收拾一新,之前为了寻欢作乐的器具陈设,都已经被重新置换,变成了公主?该有?的。
只不过,大?的格局,还是无?法改变的,这也是琉璃泉殿的特别所在。
宜章为了阿姐感到高兴,这不仅是父皇赏赐了一座宫殿,还有?就是他们都知道,父皇对这琉璃泉殿,是有?多么的在意。
如?今给予了江央公主?,不就是说明,父皇很看重皇姐吗。
瑜妃退簪素衣垂泪请罪,最后,皇帝只是将她斥责了一通。
“扶婉公主?失手跌破琉璃杯,御前失仪,禁足三?月。”
江央公主?错愕,又怔怔一笑,看来?,父皇是很喜欢那一套琉璃杯了。
扶婉公主?听闻父皇突然把琉璃泉殿,赏给了江央公主?,在宫里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在自己的宫殿里,发了一通无?用的火,也无?济于?事。
同时也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
父皇不见她了,还有?就是,江央公主?被赏赐了琉璃泉殿。
江央公主?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她对于?新的地方,还是适应了一阵。
琉璃泉殿看上去,比所有?的宫殿,都更加耀眼夺目。
当月,谢淮真的奏折上,再次要求娶江央公主?。
旁人不晓,赫枢岂能不知是何意思。
当年谢淮真没能娶到秦月禅,如?今竟然来?要挟他,要夺走他们的女儿。
他在耀武扬威。
“朕还没有?去探望过江央对吧?”赫枢一时心血来?潮,身边的宫人就要大?费周章。
江央身上藕荷色的夏衣轻薄宽松,但她又生来?有?些?畏热,脸上白生生的依旧有?些?微汗。
陆危看见远山美景,忍不住喟叹道:“殿下,您瞧,从这里可以看见西山的景色。卑臣早年地位低贱时,被人欺凌得只觉暗无?天日,绝对想不到,还会有?今天。”
“你没有?想过报复回去吗?”
“卑臣今朝无?缘无?故去找人麻烦,不就是仗势欺人了吗?”陆危眯起眼睛笑了笑,跟着公主?的身后步伐轻缓,慢慢地说:“更何况,哪里需要卑臣动手呢,这些?人最是擅长捧高踩低的,自然是有?他的苦头可吃的。”
“你竟然是这么想的,”江央公主?的神情略微讶异,她沉眉思忖片刻后,忽然扬起眉头,手里的绢丝湘妃竹团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你知道,君子五德是什?么吗?”
“卑臣不清楚,这是哪本书上的?”陆危眼中现出两分茫然,一面拿过了她手中的扇柄,轻轻地为她扇了起来?。
他什?么也不说,只有?意将一旁冰鉴里,蔓延出的凉气?拂过去,丝丝缕缕,幽幽凉凉。
“那还是听过旁的什?么话,以德报怨之类的?”公主?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陆危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对公主?是只有?顺从的。
“卑臣没有?听过那么多的,这都是书本里儒家圣人的道理,哪里是卑臣这样的奴婢可以沾染的。”
圣人之言能够传颂到的人家,大?多还是书香门第,更多的人一生都与笔墨无?关。
“奇怪。”
江央公主?泯然凝视了陆危片刻,陆危也同样坦然无?辜的回视她,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眸中柔和有?光,熠熠生辉。
只是,在互相对视了片刻之后,陆危可能也认为很是莫名其妙。
于?是,他又抿起唇瓣,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轻声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我在想你。”江央公主?伴随微笑望着他,心底油然漫上了一种幽凉的气?息,和冰鉴里的凉气?截然不同。
她恍然有?一个?想法,仿佛这个?世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是全身心的为你而生的。
他甚至没有?自我,将除你之外?的一切,都置之度外?。
这对于?他们这种上位者来?说,其实是令人欣慰的,宜章以为的没有?错,她是在做一件格外?荒唐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陆危眼底掠过一丝温然的笑,随之低下了眼睫,江央公主?见他如?此,没有?说破。
“方才公主?提起书本,卑臣读这些?有?用吗?”
江央:“为什?么这么问?”
“也许,卑臣读这些?并没有?用处,既不能和公主?吟诗作赋,也不会去科举应试,”
“没关系,”江央笑盈盈的,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先生:“你喜欢吗?”
陆危:“喜欢。”
“那就好了,你所喜欢的,对你又无?害的,就是比什?么都有?用的,陆危,人活着总该有?几分,是为了自己的。”
陆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只懂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初衷都该是为了公主?就好。
没有?人告诉过他,人该是为了自己而活。
自己?
可是,自己又是什?么呢?
他的人生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义,终有?一日会死掉的,然后如?同水边的沙子,被一次一次的水波抹平。
他能够高兴的事情,就是公主?高兴了。
陆危本以为,江央公主?已经接受了,可后来?回到了月照宫,公主?整整闭门三?日,诵经礼佛。
他才知道,杀人,对公主?来?说,还是有?影响的。
到底是,杀了活生生的一个?人。
皇觉寺的日子对公主?来?说,应该不什?么美好的。
这一次,他可猜错了。
对于?亲眼目睹母后被父皇杀死,迅速离开王宫,对于?年少受惊的江央公主?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金乌西坠,光华灿烂,江央遥望那一抹橘色的剪影,将飞翘的宫檐的轮廓洇出。
“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800:50:27~2021-06-1623: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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