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宫乱

迁都一事势在必行,恰逢霜序时?节,因为扶婉与徐隐秀的婚事需要筹备,赫枢索性就先遣了人,护送他们先行前往下虞。

除却?他们与一部分的官员之外,还有瑜妃娘娘以及六皇子母子,另外,就是同样被?冷落一阵的四皇子。

身为皇长姐的江央公?主,与二皇子以及五皇子,则负责陪同皇帝一同伴驾启程。

身为那个做出决定的人,在临近离开的时?日,赫枢自己却?变得眷恋不舍起来。

江央与宜章见到父皇的次数,随着日子的流逝越来越多?,他似是想要将曾经失去的时?光,都从?儿女的身上弥补回来。

一切的平静结束于谢淮真擅自率兵回都。

谁能够料想得到呢,就在不久之前,谢淮真还在佯装肱骨忠臣,向赫枢上那些有的没的的请安折子,转头就敢大言不惭地威胁皇帝了。

赫枢收到这封“奏折”的时?候,谢淮真的大军已?经行进到了,距离眼下皇城的肘腋之侧澧荷。

就是在眼皮子底下,煞有介事的加急上谏。

皇帝赫枢当?即气?急攻心,一阵天旋地转后,吐了一口血后,便倒身晕了过去。

等赫枢再次醒来的时?候,谢家?谋逆,已?然大军压境,迫在眉睫的消息传遍了朝野,文武百官已?经乱作一团。

宫里更是人心惶惶,要知道这种?事,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

扶苏殿的宫人也?急匆匆地冲进来:“殿下,出、出事了,陛下那边的消息穿出来说,说……”

“究竟出了什么事,快说。”宜章听得不知所云,嫌他说话太支支吾吾,便很不耐烦地催促道。

内侍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前襟后背似乎都湿透了,结结巴巴地禀报道:“殿、殿下,谢淮真带领叛军已?经到了澧荷。”

“谢淮真他真敢?”宜章额上青筋暴起,满是不敢置信。

他也?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一直生活在花团锦簇之中,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风雨,哪怕是曾经失去了母后,依旧有一个长姐如母的江央公?主,面对?这种?变故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殿下质疑自己,传话内侍的语气?愈发笃定道:“殿下,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御前伺候的黄内侍都说了是真的。”

黄内侍的话,不可不信。

内侍双手一摊,喘着大气?,摇摇头道:“殿下,咱们都是才知道的消息,想必公?主的琉璃泉殿那边,现在更加不晓得了。”

宜章有些恍惚,他自幼都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一天,他咽了咽口水,急忙问道:“阿姐也?知道了吗?”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身处琉璃泉殿的阿姐,她那么柔弱,若是知道了这种?消息,现在肯定要害怕极了。

想到这里,宜章一句话说也?不说,至二级起身拔腿就走,完全顾不得等着向他讨主意的内侍。

“殿下、殿下,”内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跟上宜章的步伐后,才叹了口气?,问道:“殿下,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是要去见陛下吗?”

陛下现在的状况可听说不大好,好多?大人去求见都被?避之门外,五皇子一个还没正式参政的孩子,就更不可能见得到了。

“让开,”宜章哪里还管的上他们,咕哝着:“我必须得去见阿姐。”

“啊,殿下,这错了吧。”内侍站在原地一头雾水,这时?候还去见什么公?主,不应该是先去见陛下吗?

他当?然不晓得,这是属于宜章的关心则乱。

琉璃泉殿还对?外面的变故一无所知,内里一片平静,宫人在廊下洒扫,捧荷笑眯眯地和?挽栀

“我阿姐呢?”宜章逐渐焦急起来,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时?间来了琉璃泉殿,居然还扑了个空。

“五殿下别急,”捧荷快步走上前来,面对?焦灼的五皇子,有些不知所以然地回答道:“江央公?主被?陛下召见去了前殿。”

“被?父皇召见了去,这时?候为什么要召见阿姐?”宜章满腹不解。

难道,不是该召见他们和?朝堂的官员吗?

陆危这时?候也?听见了声音走了出来,还没等他上去说话,就见五皇子一边低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一边转身大步往外面去:“对?了,还有父皇。”

他此时?也?才想到,自己也?应该先去见父皇,他太慌张了,第一反应却?不是他们可以依靠的父皇,而是柔弱的皇姐。

“怎么回事?”

捧荷和?挽栀双双摇头:“不知道,五皇子来去匆匆的,有什么事情也?没交代,听说公?主不在殿里就走了。”

陆危望着五皇子清瘦的背影,被?花树间被?分割细碎的金光掠过,想到之前被?召去御前的公?主,抿了抿唇角,陛下寻常没有要紧事不会?召见谁去御前的,而且,依照惯例,每次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前几次就是为了公?主的婚事,虽然没有成。

这一次去了这么久,挽栀也?跟着张望了一阵,回过头纳闷地问道:“陆掌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危收回了远望的目光,见廊下搬出来的几株茶花正开得芬芳,语声微淡:“不会?有事的。”

此时?皇帝的寝殿里,赫枢面色苍白,靠在大大的迎枕上,而他的长女江央就站在一侧,手里端着一只盛着汤药的药盏。

他缓慢地掩了掩睫毛,低沉沙哑地说:“你都知道了吧,就是这样。”

谢淮真命使者传信来,说可放过江央公?主姐弟一命。

唯一的条件就是要赫枢,将江央公?主拱手奉上。

然而,谢家?人高估了赫枢的爱子之心,又或者是低估了他的狠心。

“父皇所说的意思,儿臣都已?经明白了。”江央公?主浑身如寒冰透凉,似乎沿着手里的碗盏,一点?点?的结霜成冰。

她对?这一天的到来,出乎意料的平静,也?许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谢家?人只不过是想要借由她,来羞辱父皇,来辱没皇族,江央公?主都知道的。

“父皇知道,”赫枢没有半分讶异,他如同和?女儿诉苦般,又似是在聊一些家?常:“宜章的那个性子,一贯是不如你的,你们也?许生错了。”

他是情愿有江央这般的皇长子的,可惜她是个公?主。

江央倒是觉得没错,她痛恨这世间的不公?,但?并不怨恨自己的女儿身,何必为了外物而痛恨自己呢。

“儿臣只求父皇一件事。”江央公?主单薄的肩膀紧绷着,纤瘦的腰身抻直如玉竹。

“你说。”赫枢视线滑到她的眉眼间,想到方才她服侍自己用药的细致,一时?有点?说不出的滋味,这是他第一次让自己的孩子照顾,是以慷慨地道:“父皇会?答应你的。”

江央公?主将手里的药碗递出去,黄内侍极有眼色的接过来。

公?主才起身退了两步,在皇帝的榻前叩首行礼,姿态从?容温驯地央浼道:“请善待宜章与儿臣身边留下的宫人。”

“可是,江央你不想他们陪着你吗?”赫枢微拢眉头,慢条斯理地问道。

但?她依旧略微弯着头颈,口中有条不紊,慢慢地说:“不必了,儿臣还是希望能够积一些阴德的,等到了黄泉之下,能够弥补一下千疮百孔的魂灵。”

黄内侍却?听得毛骨悚然,谁能想到,这对?父女这么轻声细语所说的,是生死之事。

明明正该是青春少艾,却?仿佛已?经将生命走到了尽头。

赫枢气?虚体弱,只能勉强支撑起身体,倚靠着身后的迎枕,身上紫色的寝衣更加衬得他面若金纸。

他眼里的幽光浮动,凝视着江央清透的眼瞳,低低的问:“江央,你恨父皇吗?”

不知是因为气?短的缘故,还是刻意要对?这个可怜的女儿,温柔两息,他的语调声音都变得柔和?极了。

江央公?主一如既往的温柔清雅,歪了歪头道:“父皇,您的手很凉。”比她的手还要冷,是透骨的冰寒。

五石散真正的效力,在这时?才开始体现,所谓的飘飘欲仙,都是迷惑人心的前戏而已?。

它是要吞噬一个人的生命的。

“是啊,父皇也?要死了,可依旧放心不下你们。”

赫枢早已?经发觉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如此,江央便是死,也?不得嫁给谢家?人,更何况是谢淮真这个逆臣贼子。

“儿臣知道,父皇请放心。”江央公?主再次垂目平静地说。

赫枢看着她本应顾盼生辉的眉眼,微笑了下:“江央,不愧是父皇的女儿。”

“父皇,儿臣很疑惑,您究竟想要我成为怎么样的女儿?”江央询问他。

“是刀俎下的鱼肉,还是您曾对?扶婉一般的希冀。”

面对?江央清透昳丽,不可方物带着茫然的面容,赫枢无言以对?。

江央出来后,回到琉璃泉殿就叫来了陆危:“陆危,你去找一下宜章好不好,一定要找到他。”

陆危心想五殿下才走了,也?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

他定了定神:“可是,殿下您……”

江央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依旧语气?轻柔,她伸出指尖,指了指他的心口道:“他才是你真正的主人,陆危,我将宜章托付给你。”

也?将你,托付与宜章。

陆危矢口否决:“不行,卑臣不能离开殿下。”五皇子的身边有那么多?人,陆危不认为缺少了自己,五皇子能够少什么。

“公?主,我知道,我们很快就要去下虞了。”

陆危尚且没有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他只当?公?主是因为即将启程的事情而郁郁寡欢,他们是可以离开的,但?是皇陵是不可能迁走的。

那可是历代皇帝皇后的陵寝所在。

在天光氤氲下,江央公?主面皮白若玉瓷,乌眉长睫也?变得温润沉着,薄唇是桃花瓣的红,如同一幅被?秋雨洇湿的画卷,踏着柚木长廊一步一步向前迈去。

“公?主说这些做什么,卑臣听公?主的就是。”陆危越听心头越是惶惶,他忍不住打断了公?主的言辞。

“若有来世,江央必报君之大恩。”江央公?主折过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退两步,站在他的面前,双手在前,郑重的向他行躬身大礼。

来生?可陆危不想要什么来生。

来生的公?主,还是今生的公?主吗?来生的殿下,还要记得今生的诺言吗?

陆危立刻将她搀扶起来:“殿下,不必说来生,今生今世,卑臣愿意为了殿下,做任何事情。”

五殿下原本也?该是他要保护的人。

“陆危,帮我一次,帮我保护好他。”江央公?主不知道,他们这一去,究竟是生是死。

但?是,总不会?是和?她一起留在这里成为死局。

“殿下,不必怕,卑臣也?会?保护好您的。”他握着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陆危还是去了,不论如何,公?主说的是。

他陆危此生的一切,注定是要与公?主息息相关的。

他临走前,只是匆匆说了一句:“公?主等着卑臣,我很快就回来。”

江央公?主听得这句,眉梢微动,又将所有的不舍吞咽:“去罢。”

陆危走出数步后,回头猛然看她还在遥遥地望着他,以为江央是不放心,于是提起声音宽慰道:“公?主,我会?去找到五皇子的,你不要怕。”

“不,你保护好自己就行。”她摇了摇头,可是陆危没有理解,只是以为她在担心而已?。

“去罢,我会?在这等你。”江央公?主朝他摆了摆手,浮现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似乎与平日里别无二致,只是眼底多?了一层薄薄的悒色。

“公?主你只管放心就好,陛下的人想必很快也?会?来。”陆危抬脚就朝外面快步去了。

江央公?主望着陆危的背影,嘴角沁出悲凉的笑意。

这是个多?么傻的,他难道不知道,之所以会?走到今日的境地,就是因为他们的父皇。

拜那位刚愎自用,酗酒无常的暴君所赐,可上天,为何要如此对?待他们呢,她的弟弟宜章,明明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好孩子。

可她不能说呢,那可是他们的父亲,亲手杀了他们母妃的父皇。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事到如今,想要活命只有追随父皇。

她不能活,宜章却?不能死,她不能让宜章就此草草,结束他还未真正开始的一生。

他能够做到的比她更多?,他没有那么多?的束缚,也?没有她这么天然的柔弱,至少这条路要走的比她长久许多?。

一路上宫人四散奔逃,怀里抱着值钱的物件,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宫妃在无助的大哭,却?没有了往日的忠婢,主不主,奴不奴。

陆危呢,陆危也?可以的。

唯独她不可以。

她是没有任何希望和?未来的,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了,宜章一直都拥有毋庸置疑的身份地位。

她只能将自己对?这世间未来所有希冀,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被?赫枢派去召二皇子内侍去而复返:“二皇子他不见了,他身边的内侍被?发现死在了殿中。”

“这个畜生!”赫枢又是差点?一口心头热血呕了出来,好歹还是忍住了,将胸膛里波涛的怒意压了下去。

他早就料想这个儿子的心不安了,却?还是低估了他。

黄内侍跟着焦急地询问道:“怎么会?这样,你有没有再找找。”

“必定是他与谢淮真里应外合,不必管他。”赫枢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很快就又支撑不住,腰身猛地向后一委坐了回去,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颜面。

他面色惨白地吩咐道:“现在,都走!”

二皇子勾结叛军的举动,当?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这已?经不能阻挡谢淮真的铁骑了,他休养生息不是为了民生,而是要造反。

似乎已?经天下大乱,江央公?主回到琉璃泉殿,她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说自己要更衣,雪白的里衣,华美的交领长袍,领口贴服,一丝不苟地重叠加身。

江央公?主拈着手里的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字句,剔透的瞳仁里泛着莹润之色,

“殿下,甚美。”捧荷为她系好腰上缎带,看着镜子里的公?主,扶风弱柳的病美人样子。

仿佛风一吹,就散架了。

但?她知道,这样的公?主其实?是很坚韧的,又很豁达。

“本宫似乎见到他们要议事,你也?下去吧,和?挽栀一起去。”江央公?主回过头温煦地说。

捧荷不记得今天宫人有何要议事的,不过,既然公?主说了,想必不会?是假的。

她垂首道:“是,多?谢公?主。”

江央公?主半侧着首,敛了敛鬓边的发缕,看着捧荷走出去的背影,今日的琉璃泉殿格外的寂静,她一直没有特别的去看过这座宫殿,父皇说这里是他缅怀母后的地方。

可未尝想,也?要是她的葬身之地。

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慢慢地摇晃了起来,抬起头眯着眼望着碧空的青鸟飞过,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此时?的五皇子,被?父皇身边的女官,拦在了殿外,正大怒要推开她闯进去。

陆危来的时?候,就看见五皇子正在大发雷霆,而拦住他的女官则镇定自若,倒是在目及陆危之时?,眼底泛起了些许的波澜和?精光。

“五皇子和?陆掌事不认识我,我却?对?你们早有耳闻。”乔羽眯了眯眼说。

五皇子不认识这声音的主人,但?跟来的陆危却?认了出来。

他们做奴婢的,对?这些向来敏感,这是陛下之前新收在身边的美人。

“陆危,你怎么来这里了,阿姐也?在这里吗?”

陆危:“没有,公?主没在里面。”

“五殿下,您在这里就好了。”陆危见到他安然无恙,才是安心。

宜章见到他孤身一人,又瞬间皱起眉头:“陆危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保护阿姐吗?”

陆危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加急道:“殿下放心,公?主已?经回了琉璃泉殿,才遣了卑臣来寻殿下您。”

被?冷落在一边的乔羽,蓦然发出一声清冷的笑声:“来的正好,我正是想要见一见,这位不凡的陆公?公?。”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敢问陆公?公?,知道什么叫报应吗,什么叫因果循环吗?”乔羽冷笑着看着陆危,将手中的东西往旁边一扔,逼近几步,厉声质问道:“你为何要杀了我姐姐?”

“什么你姐姐,你姐姐又是谁?”宜章敛起眉头。

乔羽满目悲凉,怒视着他,含泪恨声道:“我的姐姐,正是被?你们杀死的乔婕妤。”

乔婕妤被?陆危杀死。

陆危已?经察觉到不妙,微微皱了眉,嘴巴却?依旧硬的很:“你们这种?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揭穿别人的秘密,太自以为是,如何不能给你们一个教训。”

乔羽如何上位的,身处月照宫的江央公?主和?陆危,虽然漠不关心,但?也?有所耳闻。

陆危不以为然地说:“现在,一切都明了了,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人人都想是陆危违抗了公?主的吩咐。

事实?上,江央公?主姐弟二人,如此信任陆危,真的能够一无所知,连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不过是庇护门下走狗罢了,甚至,她怀疑一切就是江央公?主所指使的。

“而我,名为乔羽,在你们眼中,我姐姐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美人,死了就死了。

可她对?我来说,却?是我唯一的姐姐,若不能为她讨回公?道,我此生便没有再活着的理由。”

“公?道?哈哈哈哈哈,真是,真是太可笑了!”听见公?道二字,陆危突然不可抑制的笑了出来,眼角的沁出眼泪来。

当?初他们做的并不算隐蔽,无非是因为乔婕妤无人可以依仗罢了,或者说,她唯一能够仰赖的,就是江央公?主。

“你缘何发笑?”乔羽横眉冷对?,黑漆漆的眼睛里泛出杀气?。

而一旁的五殿下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极力回忆什么。

陆危不可抑制地冷笑道:“我在皇宫里长大,第一次听见做奴婢的,居然会?说公?道这两个字,岂不好笑。”

宜章的手上没有沾染过任何性命,乔羽这般的质问,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也?是凶手之一,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羞愧。

但?是他又不全然觉得这是错误的。

乔羽咬牙愤恨道:“我姐姐并非尔等卑贱之人。”

陆危不以为意:“在殿下面前,一介小小贵人,算的了什么?”

“关于乔婕妤的死,乔女官想听吗?”陆危已?经察觉到不妙,微微皱了眉,嘴巴却?依旧硬的很:“你们这种?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揭穿别人的秘密,太自以为是,如何不能给你们一个教训。”

乔羽如何上位的,身处月照宫的江央公?主和?陆危,虽然漠不关心,但?也?有所耳闻。

“现在,一切都明了了,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乔羽留在这里,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看他死。

果然,乔羽转身坐下,架势十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冷然道:“你说。”

“没办法了,”陆危一手轻轻抵住胸口,勉强压下所有的不适,低低声的说:“谁让乔婕妤不知死活,定要去陛下面前邀功告发我们。”

“说明白点?。”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五殿下高挑的身形,转而扶着胸口,换了个姿势坐了下来。

“她忠君,为何要拆散我与公?主呢,我死了无所谓,公?主何错之有,呵,尊贵的殿下如此苦苦哀求,在她眼中,却?是堕落,她所谓的拯救,不就是为了去讨好陛下吗?”

陆危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轻飘飘的,眼睛看向琉璃泉殿的方向,满怀留恋缱绻地说:“公?主可不能死啊。”

“即便如此,那也?是你们杀了我姐姐,天理昭昭,你们难道不该死吗?”

乔羽不知道,她以为是姐姐发现了这二人的奸情,就被?直接灭了口。

此时?,姐姐宫人说的话,与陆危的话有所出入。

“不过,是我杀了她,亲手溺死在了苌碧池,下着大雨的半夜,谁都不会?发现。”陆危从?胸腔里,发出阵阵骇人的笑声:“谁让她欺人太甚。”

“我发现了。”宜章清朗的嗓音与陆危沙哑的嘶吼声,成为了鲜明的对?比,如同一道清冷流泉,瞬间熄灭了烈烈灼焰。

“五殿下?”陆危的声音顿时?虚了下去。

他怎么忘记了,不该失言的,五殿下该怎么想公?主。

“你与阿姐,果然,果然……”宜章吞了下口水,干涩的声音才清楚了些,道:“我从?那一日就怀疑你了,当?初你被?引去蕴元殿,我见到了,当?时?想你若是就此被?害死,阿姐是不是就会?忘了你。”

“原来,五殿下真的都知道。”陆危垂下眼皮,低声喃喃道:“那么当?初绑架了我的人,想必就是殿下你了。”

“是我怎么样,”宜章仿佛被?激怒一般,霍然拎起陆危的衣领,面露怒色,恶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我身为卑贱之奴,也?胆敢觊觎吾的阿姐。”

“当?初,我将你捉起来,还没杀掉,阿姐就来了,她那么一个干净的人,失了心智的求我放了你,要我将你还回去,呵呵,我要杀你,她却?求情,长到这么大,阿姐为谁求过情了。”

陆危低垂着头:“五殿下心慈,饶了卑臣那一遭,可惜今日是躲不过了。”

宜章哼笑了一下,殿中的三个人,互不理睬。

乔羽率先按捺不住,她一边看着陆危,似乎不太好了,扬眉张口说:“你口口声声倾慕爱重公?主,可是所行之事,也?不过是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渊,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欲念,怕我阿姐斩断了你的痴心妄想。”

陆危本没什么要反驳的,靠在椅子上略略吸着气?。

可听到这一句,他如同被?燎了尾巴的猫,蹭地就蹿了起来。

这太监拔高了声音,诘声反驳道:“我只要公?主心中快活,岂管他什么规矩,你知道什么,公?主既然欢喜,我自然要随殿下的心意,随了她的意,才是真正的爱重。”

她凭什么质疑他对?殿下的爱重。

陆危已?经露出有些不可理喻的笑容:“她为了得到皇帝的宠信,要我的殿下死,我只能要她提早下黄泉啊。”

乔羽怔忪片刻,她了解姐姐的,姐姐爱慕皇帝,其实?也?对?公?主心怀善意。

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以为可以一举两得,既能讨好了“爱女如命”的皇帝,又可以拯救“自甘堕落”的江央公?主。

谁知道,狗急跳墙,她意图动江央公?主,也?就逼急了陆危这条疯狗。

自以为是的善良,害人害己,乔羽怔怔的坐在了椅子上,即将亲手为姐姐报仇的喜悦转瞬即逝。

她想,这是谁的错呢。

这太监实?在是太会?狡辩,将一切罪责,推卸到一个死人的头上。

乔羽甚至在想,其实?,不管她怎么为姐姐解释,也?掩盖不了她当?初就是为了表功,得罪了江央公?主主仆。

表功?宠爱?姐姐她……太可笑了!

乔羽太了解,这位帝王是什么样的人了,她只凭借几句话,就怂恿他重新查证姐姐的死因,甚至深得宠信。

这样的皇帝,如何会?是一位值得钟爱的夫君呢!

帝王之爱,怎可妄求,姐姐因为心迷情爱,什么都顾不得了,天真到了可怜。

也?因此丢了性命!

太可笑,太荒唐,太滑稽!

甚至来说,依照后来的情形,即使她告诉了陛下,可能也?只是换陛下来命人将她处死而已?。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这皇城尽在陛下的掌中,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都知晓。

姐姐的死,陛下心中一清二楚,但?他视若无睹,就如同对?待所有人的死。

他任由一切在眼前这样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