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和平的假象,维持到谢淮真?与谢湖得胜率兵回到王宫那一天。
谢湖简直就是天生的孤狼,他给了谢淮真?太多的惊喜,每一次都?势如破竹。
江央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屏退其他宫人,打开妆台上?的赤金妆奁,从里面底层暗盒拿出一把手掌长的银质匕首,握在?手里眼神冷淡到了极致,小心而隐蔽地藏进了袖子里。
已然是红轮西坠,画角初敲,更楼鼓响,她叹了一息,放下手中?罗扇,听见了殿外的脚步声,因为陆危穿了盔甲的缘故,每一步都?听得格外清晰。
江央公主每听见走一步脚步声,心中?就一颤。
自从江央命人关闭了殿门,陆危作为谢湖后,就没有再进来过?,江央还在?庆幸素日里少了很?多烦恼。
他住在?了侧殿,一直都?未曾远离。
一步,两步,三步。
“四步,五步,六步。”江央公主从心里默数,到了口中?出声,最后一步,第七步。
终于,颀长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她的眉眼,陆危终于还是来了,夜幕也终于落了下来。
大殿中?只有两盏宫灯幽微,他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越发惨白,和公主殿下那种充盈的玉白不同,他看上?去更加不近人情,更加的残酷冰冷。
他拖着刀走进来,随手扔在?了地上?,疾步走进来,看到她径直单膝跪地,朝她仰面微笑出声道:“公主”
“他们败了?”
“败了。”
“你赢了?”
“赢了。”
得到准确的回答,江央公主脱力般坐回了椅子上?。
她面上?平淡如水,心底波澜泛起。
“你不怕吗?”
“只要?殿下永远站在?我的身后就好?,什么都?不会害怕。”陆危坐在?她的脚边,头颅疲倦地倚靠在?她的腿上?。
江央公主不言不语。
他手中?牢牢的抓住所有的权势,江央公主不清楚,他究竟是心怀抱负,还是贪慕权势。
“殿下,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
“一切都?不一样了,你不明?白?”江央凝眉道。
谢湖仿佛没有懂,或者是不想?动,继续语气?平和地说?:“哪里不一样了,这里就是您长大的地方,琉璃泉殿不够好?吗,还是卑臣还不够体贴啊。”
“放我走。”
陆危这次扬起了头,温和又无比残忍地说?:“他们不会相信你的,殿下,你回不去了。”
人人都?知道,江央公主是谢湖唯一的妻子,备受敬重和宠信,这样的她再次回去,那是不可再被信任的。
他们不会相信,一个看起来过?于温柔的女子。
就像他们看不起,一个去了势的太监。
江央公主:“不,宜章会信我。”
“他已经将要?是新的国主了,公主,他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兄弟了。”
“他们已经抛弃你了,你只有我了。”
“留在?这里不好?吗,还是说?,殿下已经不喜欢我了?”
陆危很?快就掩下了眼底的愠色:“殿下,您若是另嫁他人,对于今日的卑臣来说?,断然做不到置之不理。”
陆危固然对她极好?,可是,就是这样太计较后果的的好?,他会设想?的很?长远。
他会觉得,他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不能陪伴她走过?许多年,他有太多的忧虑重重。
江央公主身体羸弱,根本无法逃出皇宫,她自始至终都?逃不出去,也没有想?过?出去。
陆危霍然提高了声音:“陆危为殿下而生,亦为殿下而死。”
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曾经与她耳鬓厮磨、缱绻缠绵的陆危呢,
“可你如今是谢湖了。”
陆危蹭了蹭她的手腕,说?:“谢湖是谢湖,在?殿下面前,卑臣永远都?是陆危。”
江央公主绷紧了手腕,撤了出来:“你送本宫回去,我不会随你离开的。”
谢湖只是不断的想?起,曾经那个清贵又淡漠的公主殿下,她像是一块冰冷的玉璧。
然而,当你触摸到她,发现她的本质,是如此的柔软与温柔。
那种丝丝缕缕的痛苦,绵绵不绝的,令谢湖不得安生。
他可不能失去殿下呀。
否则,这人间?真?是难熬。
他不会像谢淮真?那样没用,只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
他可以彻底抹杀陆危的存在?。
可是,为了他的殿下,他必须要?保留这一面。
江央看着这个人,无论他是谁,他都?已经将他仅有的良知,寄托在?她的身上?,真?可怕啊!
谢湖觉得累了,他却不敢放松懈怠。
江央公主垂下眼睑,一语双关道:“累了就歇息吧!”
“卑臣害怕。”谢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语声温柔,眼睑低垂。
江央公主平静地问:“怕什么?”
“怕殿下割掉我的首级,回到下虞去。”谢湖虚弱平淡的口吻,像是在?说?一桩很?平凡的事情。
他已经习惯这样面对威胁了。
不会再大惊失色,或者是束手无策。
同样的,他想?要?听到殿下说?,说?她不会,哪怕是欺骗。
“您是陆危的公主时,不会这么做,但您是谢湖迎娶的公主,您就会这么做的。”
“不杀我,好?不好??”谢湖仰首殷殷地望着她,缓缓地握住她的手,忽然说?。
“你傻了吗,本宫怎么会杀你呢!”江央公主将这情话说?的不动声色。
若非是她的眼眸在?微微发颤,陆危几乎就将自己义无反顾的陷了进去。
他还是单膝跪了下来,满目的温柔如水:“殿下跟卑臣走,卑臣会对殿下好?,一生一世都?会对您好?,您想?要?什么我都?给您,好?不好??”
江央公主忽然就笑了,眼眶中?溢出温热的眼泪,似是喜极,又似笑这造化弄人。
她牢牢地盯着他,一刻不肯错目地说?:“我们回不去了。”
谢淮真?说?的是真?的,他不再是陆危,而是谢湖。
“回不去就回不去,但我们可以向前走啊,殿下。”
回不去就向前走啊。
“你意图与逆贼杀败我的兄弟,却想?要?我心安理得的和你在?这里,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这是不可能的。”江央轻轻的笑了一声,试探道:“除非,你和我一同回去。”
他凝视着公主一言不发,随后摇头,这是在?要?他死。
“殿下,卑臣知道,陛下要?杀了我的,殿下。”
江央公主微微一怔,眼帘微垂,随后缓缓而笑,抬眸看向外面的人,殿前雨水淋漓,一阵狂风吹过?,地上?水面波纹骤起。
她听到几不可闻的一句:“我想?殿下在?我身边,我想?同殿下长相厮守。”
江央公主嫁给了谢湖,谢湖是谢淮真?的义子。
“我穷尽心思,机关算尽,为的不过?是今日啊!”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来说?服公主,“这条路,我不得不走。”
江央公主凝视着他,一针见血:“是不得不走,还是你想?要?走。”
殿中?四下的火光在?跳跃,映照着陆危的面孔,曾经对她满是爱慕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属于谢湖的光彩。
她本应该为了,如此意气?风发的陆危而与有荣焉。
这是她的人。
也是她促使他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显然,谢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施施然地站起身来,单手拢了拢敞开的外袍衣襟:“殿下,这条路,我想?走,而殿下也不能离开卑臣。”
他希望,以此来取悦他的公主。
他们的想?法并不一致,有情人也不是心有灵犀的,反而可能别窍丛生。
“那你叫我,如何去面对我的家国。”江央公主想?,她是将一个什么样的恶魔,引出来了呢。
她时刻害怕他们会兴兵进犯,侵扰得子民?不得安生。
“可是殿下,你的母后,也是我们的人。”秦月禅的父亲早有反意,她当初也不过?是美人计中?的美人。
赫枢恼羞成怒,就杀了她。
一个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女人,到最后,还是密谋与父兄推翻他。
赫枢不能够接受原谅,至少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失控了,没有了理智。
真?可笑,一个患有心疾的女人,来做这些?惊险的事情。
最后,还是受惊而死。
江央觉得,他们看起来,像是冷冰冰的笑话,让人哭不出来,但又冷的没法笑。
“我们?”江央泪中?带着冷笑反问他:“看来,你已经彻底是谢家的人了。”
陆危察觉自己一时失言,但又无法真?正的去否认。
他竭力按住了她的肩膀,想?要?拦住公主同她说?话,谁知下一瞬,“呲啦”布料被刺破的声音,撕裂了了宁静。
伴随着外面的春雷阵阵,春雨淋漓,血色染红了满手,谢湖有些?惊愕的低下头,看着流出血的伤口。
江央公主一身广袖长裙,她手里握着匕首,依旧亭亭玉立地站在?陆危面前,宛如一支水中?荷花。
“嘶……啊!”谢湖捂住了自己淌血的右手,猛然清醒了过?来。
江央公主满手的血,她的衣袖上?也溅到了血,半晌,她才豁然转醒,大声而惊惶的唤人进来。
“来人,来人啊!”
侍从听见殿中?传出声音,立即冲进来,就看见这一幕。
公子敛着袖子弯腰坐在?椅子上?,垂下的手指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流血。
而江央公主脸色苍白,目带惊惶地拿着匕首,衣袖染血。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他忍不住惊愕道:“公主,公子的手你怎么受伤了……这又是怎么了。”
“先别管了,”谢湖低头看着鲜血直流自己的手,被刀刃差点对开,扯了一下嘴角,淡淡道:“无妨,包扎一下就好?了。”
“是,是,属下这就,这就找医官来。”侍从找来了包扎用的东西,还有金疮药。
江央公主独自站在?廊下,一脸茫然,长发披在?身后。
侍从再次从里面出来,看见萧瑟清冷的公主殿下,心中?无奈地叹了一息,这到底是什么冤孽。
他收敛了发散的心绪,走到了江央公主身畔,躬身说?:“公主,大公子请您进去。”
“好?。”江央公主缥缈地应了声。
她推门进去,陆危换了一身干净衣袍,长长的头发从肩上?落下,一切在?光影里,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在?某个逐渐浓重的清冷黄昏,南长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打湿了零零落落的白丁香和夹竹桃。
廊上?林立的宫人影影绰绰,殿内一片郁郁之色,偶尔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落在?空旷的晦暗里,灯火莹然,蕴着一世的温暖与安稳。
光影下,相互依偎的两个人,只想?要?一生一世的,停留在?这安宁中?。
那样的日子,再好?不过?。
再好?不过?。
这伤口正伤在?右手上?,还好?陆危躲得快,伤口不至于太深。
陆危坐在?椅子上?,褪下半边染血的宽大衣袖,由?医官来为他包扎伤口。
许久不言,整个殿中?寂静无声,他看着江央公主心有余悸,抿紧了唇瓣的模样,蓦然开口道:“殿下,我不想?你死,你却不愿我活。”
“对不起……”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过?去查看他的伤口。
“别吓到殿下,”谢湖勉力退了一步,偏着头不去看她,一手侧着身子,遮住了手上?流血的伤口,一边低着头,苦笑的说?:“不,殿下不必愧疚,是我太疏忽大意,才给了殿下伤了我的时机。”
“殿下,这就是我的喜欢。”
医官不明?所以,只作听不见,低着头继续为少主清洗上?药包扎。
江央公主却瞬间?苍白了面孔,热泪盈眶。
她忽然懂了那句话。
谁都?可以背叛他,唯独她不可以,他们不能因此而伤害他,只有她能伤他。
因为陆危,对她没有丝毫的防备。
他这样的一个人,却对一个视他为敌的人,托付了全然的信任。
二人说?话间?,余下人等,都?已经自发地退了出去。
听了他这话,江央没有回应,而是静静的垂下眼睫去。
“大公子。”
谢湖问得很?淡漠:“殿下,为何……不唤我陆危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再唤他陆危了,变成了大公子。
“有些?人会变得更好?,而你,却变得更残忍了。”
谢湖从没想?过?死,他要?活着,要?公主百岁无忧。
谢湖的气?息喷薄在?江央公主的颈侧,令她一阵颤栗,与她十指相和,将她压倒在?了床榻上?。
“别,你的伤。”江央下意识道。
“殿下,我不怕痛的。”
“殿下,”谢湖一寸寸地抚过?她的指骨,他太喜欢这双手了,雪白秀长,没有沾染过?任何的污垢和鲜血。
这是他的公主,也是他至高无上?的信仰。
“可是殿下,我还是陆危。”
陆危死了,那个不堪一击的宦官陆危,彻彻底底的消亡了。
浴火重生的,唯有谢湖,伪装陆危的谢湖。
藏起他的残忍无情,掩饰他的野心勃勃,伪装成一个逆来顺受的太监。
陆危是殿下的情郎,只是为了殿下而存在?的陆危。
欢好?之时的陆危,同她冬来赏雪,夏赏花的陆危。
从前,他是一条纯粹的狗。
后来,被放逐野外,他成了一头狼。
谢湖的头发被她拽断了几根,抵死缠绵,江央公主别过?头去并不看他。
“鲜血的温度,太滚烫了。”
谢湖将她的脸轻轻地推了回来,朝她讨好?地笑了笑,埋首在?她的颈窝:“殿下,他们的血太热了,都?烫到我了。”
躺在?他们曾经耳鬓厮磨的床榻之上?,一直以来,都?是他亲自料理她的起居。
从她十五岁的时候,他就这样仰望着她,爱慕着她,追寻着她。
嫁衣的颜色在?落日余晖下,至美若灼灼烈焰,他本是厌恶火焰的,也讨厌这红色。
如果他死了呢?
你会不会很?高兴,公主。
陆危看上?去,似乎很?难过?愧疚,还有些?……落魄之相。
江央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伸出手掌贴在?他的脸上?,她当然有恃无恐,她不会死在?这里,这全部是因为陆危。
江央还是离开了,是秦家人送她离开的,江央公主深知,她敢于光明?正大的离开,无非是因她敢赌陆危的偏爱,而有恃无恐。
那是在?这个世间?,唯一一个她能够在?这般境地下,确定可以让自己付出所有赌注,包括自己一定会赢的人。
“殿下,只要?跟我回去,我都?听您的。”
“公主殿下,别相信这厮的鬼话,花言巧语,一个太监的话,不足为信。”
他早已是谢湖了,唯有他们还在?欺骗自己,隐瞒彼此。
这是不可否定的事实。
“我想?,公主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吧?”
江央并不意外陆危会知晓这些?,她强硬地说?:“是,你想?要?功成名就,他们当然也想?。”
“这么多的人,为了公主殿下,愿意背叛我,我不知道该说?是欣慰,还是痛心。”谢湖轻瞟他一眼,眉眼轻弯,似笑非笑道。
“不过?,殿下您知道的吧,他们不是为了殿下您,而是为了吞并我。”
江央偏过?头去,她当然明?白。
他幽长地叹息一声后,还是伸出了手,轻柔地说?:“卑臣希望到此为止,殿下,我们回去罢。”
江央公主知道,此时他一定很?疼的。
但他始终不明?白,他越是如此执着强求,就离她心中?曾经的陆危越遥远。
“你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江央公主咬了咬牙道,她迅速推开了他,谢湖手掌上?的伤口蓦然一痛,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指。
然而,只是稍纵即逝的接触。
一如过?去柔软纤长的指尖,却一点温暖都?未曾存留。
就像他那不可触及的妄念。
“谢湖,放开我。”
她脱手而去,谢湖捂着伤口,遥遥的看着她。
忍受着痛楚,黯然地想?,殿下终究还是不要?他了。
“公子,追吗?”侍从问谢湖。
他们是可以追上?的,毕竟江央公主只是个女子,体力总是不如他们的,马背颠簸,长路崎岖。
“不,”谢湖目光隐忍地吐出一个字,良久后,才怅然若失地说?:“追不回来的。”
谢湖深知,殿下此去,定是下定了决心的。
他转过?头来,略微眯了眯眼,风吹动着凌乱的发:“有什么是在?未来等着我的呢,我也不懂啊。”
不久之后,迎回了江央公主的皇帝宜章,与谢淮真?开始谈判,并且为了江央公主离开旧都?之事,与阿姐亲自来到旧都?赴宴。
浥露未干,楚天清澄,谢淮真?入主旧都?后,索性去了蕴章殿。
这地方赫枢登基后,曾经住过?六七年,后来秦后死了,他就常年久居琉璃泉殿,最终也没死在?这里。
这次设宴款待小皇帝,谢淮真?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宜章没想?到再见谢湖,居然会是这种境况下。
“这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陆危,你会站在?这里,成为我的敌人。”
谢湖成为了叛军的主君,曾经匍匐在?他们脚下的奴婢,一朝翻身入龙门,傲然立于他的面前。
拥有了和他谈判的资格。
“我想?要?公主。”他很?坦诚,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没有任何的威逼利诱。
“你居然敢只身进来?”
宜章淡淡的笑了。
他摸了摸鼻梁,笑叹了口气?,倨傲地说?:“你连男人都?不是,在?这里,皇姐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做她的驸马都?有,哪怕是不计其数的面首。”
宜章太清楚如何揭开他的伤口了。
他是谢湖,宜章可以这么唤他,可以承认他是叛军的首领。
“你呢?陆危,在?天下人面前,你可以是谢湖,但在?皇姐面前,你永永远远只是陆危,那个太监,你明?白吗?”
这是改变不了的。
“想?必,这也是你不愿意的。”
“我愿意。”
宜章气?息沉重了几分?。
“相比起卑臣,陛下应该更不愿意看见,掌权的人是其他人吧,譬如您的母族兄弟,与谢氏害死了先帝和先后的人。”谢湖果然很?一针见血,
宜章姿态高傲地靠在?椅背上?,昂然道:“朕没有兄弟,你威胁朕?”
“不是,只是和陛下平心而论。”谢湖知道,自己真?的可以,稍微威胁一下宜章。
但他不愿。
人走上?了高位之后,大多会多长出一点良知来,谢湖亦是如此,他不过?是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陆危
“这个小皇帝太胆大包天了。”
“是啊。”陆危与谢淮真?同行入殿之时,突然定住了脚步,走到了谢淮真?的对面。
“义父,我想?有一件事请您答应。”
“你想?要?什么?”谢淮真?如果这还看不出来,他就不可能活到今日了。
“我想?要?您的权力,”谢湖一边微笑着说?,一边步步朝他走近,不徐不疾,胜券在?握:“义父,对不住了。”
“谢湖!”谢淮真?瞪大了眼睛。
陆危手中?的长剑一侧,寒光熠熠,他就像天空上?盘旋的雄鹰,目光尖锐锋利,身手矫健。
“你敢……杀我?”
“对了,义父,我本名陆危,字陆危,”陆危最后握紧了刀柄,将刀锋推进了谢淮真?的腹中?:“是江央公主的殿前内宦。”
谢淮真?骤然瞠目欲裂,
陆危想?起那些?纵然被乱刀砍死,也不曾开口泄露他身份的太监,眼睛微红,咬牙道:“我的骨头可硬了。”
“你能有今天,全都?是拜我所赐。”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陆危语声缓缓,双目沉沉。
说?出了极为冠冕堂皇的一句。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有些?怔忪。
而谢淮真?,也没有再挣扎,只是抬起如鹰爪般的铁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双肩,满口溢出了血,却仍然中?气?十足:
“哈哈哈哈,谢湖和谢淮真?,又有什么区别,呃,今宵死了我谢淮真?,还有你谢湖,此前你是谁不重要?。
如今你只能是谢湖,只能继承我的一切,只要?你还活着,他赫枢儿子的江山……注定不得安心。”
是谢淮真?,又或者改名谢湖的陆危,有什么区别。
谢湖、陆危,都?只能是谢淮真?的义子,谢氏子弟,叛军的统领,娶了江央公主的大公子。
陆危早已走上?了不归路,从他成为谢湖,从他要?以谢氏之名,求娶江央公主,重新出现在?赫枢与宜章面前的时候。
他就注定,是继承谢淮真?意志的人。
没有回头路可言。
狂风呼啸而过?,在?殿内等待的江央公主,咬紧了牙关,抬起双臂握住了门扇,霍然奋力打开了巨大的殿门。
闻声谢湖回过?头,看见了缓缓打开的朱漆殿门中?,显现出气?息不定的江央公主,与她惊惧的双目相视,热泪自她白皙柔软的脸颊,滚滚而下。
江央公主气?息不定,花瓣般柔软美丽的唇瓣,微微向下抿起。
他们一个在?门里,一个在?廊下。
一个背后是深重宫殿,一个抬目俱是万里河山。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笑意,左手拿起了象征着权势的金剑,轻吻右手指背上?,鲜血斑斑的白玉飞鸟约指。
您说?的是啊,义父。
我也不过?是……野心的化身,难逃贪婪的欲望枷锁。
谢湖清楚的知道,自己……必然要?成为下一个谢淮真?。
他不是谢淮真?,但“谢湖”其人,是谢淮真?一刀一刀雕凿出来的,他只好?继续做谢湖。
他别无选择,也不想?再选择。
这条路,舍他其谁。
“为什么会这么做?”宜章那时候问他,带着一点疑惑。
谢淮真?对他的知遇之恩,应当抵过?一切了吧。
陆危:“如果,可以只有我与公主殿下,这里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阿姐,阿姐……”
“陛下。”
“都?准备好?了吗?”
“是,都?已经准备妥当,陛下请放心。”
宜章的鼻翼微微翕动,贪恋地看着阿姐的睡颜,眼中?似有水光泛出,望着江央公主满是不舍。
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接过?了宫人递来了一件墨色斗篷,亲自给皇姐披了上?去,“阿姐,”
原来,这是注定的。
这寂寥漫长的人生里,始终唯独只有他一个人。
谁都?没看见,有一只削薄竹骨白尾纸鸢,招摇而起。
乘着呼啸而过?的大风,飘飘摇摇的,架着皇城中?最灼热的烈火赤焰,掠过?最冷的霜序秋水,扶摇直至青云之上?,再也不被宫闱束缚,飞向了湛湛碧空。
再难见,再难叹。
重山之外,纸鸢飘摇,大风起兮,怜我世人,悲欢喜忧,苦难深愁。
这是注定不平凡的一日,又是极其普通的一天。
这一天的亡魂叠加,这一日依旧朝夕起落,这一天的王权更迭,这一日的花开花落。
这一日,平凡到湮灭在?岁月长河中?,又会为人长长久久的铭记。
血泪纵横的人生罢了,谁又能有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