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直爽的祖母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顾明珚才醒过来。感觉睡了这一觉,精神大好。她起身稍稍活动两下,夏兰就拎着食盒进来,把午膳又摆在炕桌上,依旧很丰盛。

吃过午膳,顾明珚觉得自己精神饱满,完全不需要再睡午觉了。她决定看看自己住的环境。慢悠悠出了卧房,外面是一间明堂,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卷,屋里摆着八仙桌和椅子,靠墙还有长几,上面放着梅瓶,瓶中插着几朵鲜花。

过了明堂,又是一间屋,靠墙放着书架,屋子中间是一张大大的书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临窗摆着一张软榻,上面放着针线篓子,里面有各色绣线和绣了一半的帕子。顾明珚坐在软榻上,拿起帕子细看,上面绣的是一枝梅花,绣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

顾明珚又走到书架旁,书架上的书并不多,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几本字帖。看来小明珚的文化水平不是很高,自己估计不会露馅。

顾明珚将几本书挨个细看过,发现千字文最新,看来目前正在学习的就是这一本了。又拿起几本字帖看,都是楷书大字。自己学过初级的毛笔字,练习一下也没问题。

吩咐夏兰磨墨,将字帖临摹了一遍。又歪在软榻上,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反复背诵,直到屋内的光线暗淡下来,顾明珚才惊觉一下午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有力,同时小丫鬟的声音响起:“老爷来了。”

顾明珚忙迎到堂屋,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迎面进来。他穿着淡青色的直缀,一身家常装扮,皮肤白皙,留着短短的胡子。

顾明珚屈膝行礼:“爹爹来了。”

顾二老爷颔首:“珚儿快起来,爹爹昨天就听说你醒过来一会儿,刚想来看你,又说你睡了。今天爹爹下了衙就来了。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说着径自坐在椅子上。

“劳爹爹挂念,已经大好了。爹爹上衙可辛苦?”顾明珚亲手捧了茶给顾二老爷。

顾二老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珚儿病了一场,竟懂事多了。”

顾明珚暗暗心惊,难道自己表现太过良好?

顾二老爷又继续说道:“不过,珚儿今年已经九岁了,也该懂事了,不可再像以前那样一味顽皮了。你母亲身子不便,你也不要让她操心才是。”

顾明珚点头称是。顾二老爷又叮嘱几句,才起身离去。

顾明珚用过晚膳,就吩咐丫鬟们准备热水洗澡。夏兰和夏竹服侍她洗好,用了几条巾子子擦过头发,头发才是半干。顾明珚暗暗发愁,这样长这样密的头发,恐怕到睡觉都干不了。又见夏兰拿来个小小的熏笼,里面燃着不知名的香,倒是很好闻。夏兰用这小熏笼将她的头发一缕缕仔细熏干。顾明珚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耗时真长,还是怀念电吹风啊,几分钟就能搞定。

吩咐夏兰明早一定要按时将她叫醒,不要耽误了给祖母请安,顾明珚才放心地睡去。

夏兰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丫鬟,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轻轻把顾明珚唤醒了。

顾明珚费力地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才爬起来,由着夏兰给自己穿衣。洗漱过后,夏竹过来,给她梳了个双平髻,戴上绿色玉石珠花,耳朵上穿上珍珠耳珰,脖子上挂上金项圈,手腕上又套上两个玉镯,顾明珚赶紧表示可以了,再多就过了。

用过早膳,顾明珚让夏竹看家,带着夏兰去向祖母请安。走到院子,她发现自己的小院收拾得很整齐,正房三间,带两边耳房,左右还各有厢房两间。院中种着一棵西府海棠和一棵银桂,西府海棠还没有落叶,看起来很是繁茂,银桂还残留着些白色的小花,带着隐约的香气,十分好闻。

走出院子,顾明珚回头看看院门,门上悬着块匾,上书“含珚院”。

顾明珚让夏兰扶着自己,慢慢走在路上,每到岔路,她就仔细观察夏兰,看她的表现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她一边走一边仔细记着路。

走到一处写着“福安堂”的地方,夏兰扶她进去。院里站着几个仆妇,向顾明珚问礼:“大姑娘身体可大好了?”又看向院门口:“二姑娘也到了。”

顾明珚回头,果然见顾明珊进了院子。顾明珊看见她,笑嘻嘻地说:“大姐姐昨天还起不来身,今天就能给祖母来请安了。”顾明珚说:“是呢,我病了这些天,也很惦念祖母,只要能起身,自然是要来给祖母请安的。”

姐妹二人一起进了堂屋,只见上首正中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梳着圆髻,戴着几根赤金镶宝的簪子,穿着靛青缕金祥云纹软缎褂子。顾明珚随着顾明珊一起行礼:“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老太太颔首示意,让她们坐在两边分列的椅子上:“珚儿可是大好了?”

顾明珚赶紧站起来,“已经好了,多谢祖母挂念。”

不大一会儿,又进来三个人,三姑娘顾明琳和两个少年,一个约莫十四岁,一个约莫十二岁。三人向祖母请安后又过来与顾明珚和顾明珊相互见礼。顾明珚见顾明珊称呼两少年为“大哥哥、二哥哥”,也与二人行礼。

几人正在寒暄,又听有人高声说到:“哎呦,今天我迟了。”只见走进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脸庞和眼睛都生得圆圆的,皮肤微黑,身上带了很多金饰,看上去金光闪闪。顾明珚见她与顾明琳生的很像,估计这位就是掌家的大伯母了。

又是一番见礼问安,顾明珚正暗自奇怪怎么不见自己的母亲,就见孟氏慢慢走了进来。

孟氏正要行礼,就被老太太阻止了:“你身子不方便,不是说了不用过来请安的吗,你只安心养胎,不用走来走去的,只要你把身子养得好好的,给老二填个嫡子,比什么都强。看看你们二房,只有两个丫头,多么单薄。”

孟氏只低声称是。

顾明珚心中不忿:“二房没有儿子,那是你儿子的种的问题,跟你儿媳妇可没什么关系。”

大太太说:“母亲也别急,弟妹这一胎保准是个男孩。哎,男孩子可淘气呀,铭琨和铭瑫小时候,我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整日就担心他们磕着碰着。弟妹这些年可就省心多了,两个姑娘可比小子乖巧多了。”

老太太更气了:“乖巧有什么用,姑娘再好,长大了也是别人家的,好吃好喝养大,还要赔上嫁妆送给别人家,那里有小子好。”

顾明珚诧异了,这老太太可真是直接呀,大伯母稍微撩拨了下就生气了,三个孙女都在呢,就抱怨上了。爹爹多少也是个官身吧,虽然不知道是多大的官,这老太太怎么一副小家子气的感觉。再一看,顾明珊和顾明琳都面红耳赤地低着头,她也赶紧有样学样地把头低下了。

老太太继续生气:“所以,你们三个丫头要记住,是谁把你们养大的,就算嫁了人,也不能忘了娘家,有什么好事,要先想想娘家,要知道,娘家是你们的腰杆子,只有娘家好了,你们在婆家才能站得更直。”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明珚一眼。

顾明珚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心道:“干嘛看我,难道这几句话是针对我的?可是我也才九岁呀,就有婆家也得多少年以后吧,您老现在就提点上了,果然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吗?”

孟氏说:“母亲,孩子们还小——”

“就是年龄小才好教导,等大了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了。”老太太意犹未尽。

孟氏说:“母亲说得对,母亲,我的小库房里还有一些燕窝,等会儿媳派人给母亲送过来,虽然不多,也是儿媳的心意,母亲别嫌弃。”

老太太眉开眼笑:“哎,不嫌弃,我就喜欢吃燕窝,珚儿还小,你少给她吃这些,她小小人儿吃了也不能克化。”

顾明珚对老太太已经无语了。这老太太不仅口无遮拦,还眼皮子浅,一点燕窝也要跟生病的孙女抢。

老太太催孟氏:“你身子重,别在我这里久坐了,快回去吧。你们也都散了吧。”

大家纷纷行礼离去,顾明珚扶着孟氏慢慢走在后面。出了福安堂,孟氏拍拍顾明珚的手:“珚儿,你祖母她以前是小生意人家,家里几代人才出了你爹爹这么个读书人,你别和祖母计较。你爹爹也不容易,官场上没有人照应,到如今任职太常寺寺丞,也是个清闲的职位。珚儿,家里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左不过谁口角上占些便宜,谁又多分了几尺布料,都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能如何。”

顾明珚忙点头:“我晓得了,娘放心,我不会惹是生非的。”

孟氏欣慰地说:“珚儿病好了以后真是懂事多了。珚儿既然已经好了,那就继续去上学吧。”

顾明珚迟疑:“上学呀……”

孟氏无奈地说:“才夸你懂事呢,上午巳时一个时辰(九点到十一点,两个小时)的书,下午未正到申正一个时辰(两点到四点,两个小时)的女红,一天总共才两个时辰,跟别的大户人家比,已经是很轻松了,快去吧,别迟到了。”

顾明珚:“哦,知道了,娘慢些走,我去上学了。”

顾明珚带着夏兰回到含珚院,吩咐夏兰准备自己去上课的东西,自己把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都装起来带上,有备而无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