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刀

阳南和于思齐有说过那天晚上,对于思齐而言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她甚至可以化成人形,似乎还是个萝莉外表。

这阵子阳南尤其勤奋,努力扒拉云临给她留下的东西,争取早日可以自如地化成人形,其间竟然也真的成功过一两次,就是耗时太短,刚一出现还没吃口烧鸡就又变回去了。

于思齐也由着她折腾,想买些什么东西,诸如小摊上卖的修炼秘籍、或者是宣称能功力大增的熏香,他会一边吐槽真的有用吗一边帮她买来。

至于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额,只能说阳南在现代社会老了以后,肯定属于容易被哄骗买一大堆保健品的那种老人家。

阻止她买,还会吹胡子瞪眼。于思齐懒得惹一身腥。

沉迷修炼了起来,阳南热闹也不凑了,自己在家宅了七八天。惹得于思齐吃惊地摸了摸刀刃:“发烧了?”

阳南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诶诶诶,阳南兄。”一日,于思齐挤眉弄眼地看她,一脸“我有话想说但直接说出来实在掉价你问问我吧”的表情,总而言之就是看起来很欠。

“哦,我亲爱的思齐朋友,怎么了呢?”阳南用抑扬顿挫的做作声音说道,没抬眼,继续在意识空间看那些云临给的杂七杂八的书。

反正于思齐也不知道她在开小差。

于思齐满意地点点头:“再过几天,有个大热闹,你去不去?”

“哦,是什么大热闹呢?”阳南没有感情地复读。

“咳咳。”于思齐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哦!是庙会!啊!”

这个“啊”成功地把阳南雷得外焦里嫩,迅速从意识空间跑了出来,对上于思齐一脸“小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的得意表情,她默默咽下想要吐出来的血,第一次意识到人类的表情可以如此丰富。

“去!肯定赏脸!”

庙会当天,于思齐推了几个朋友的邀请,打算带着阳南去见见世面。推开房门的前一秒,阳南嘴里还念念有词着心法,听起来下一秒就会走火入魔。

于思齐为阳南的勤奋感觉痛心疾首,他面带不忍地摇摇头。

他今天里面穿一件红长袍,上面暗纹流光,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大袖衫。就如阳南之前想的一般,他确实很适合穿红衣。

张扬,却温和。

“小刀子?时辰到了。”于思齐倚在门框,轻声喊道。

“等等——啊我背到哪里了啊——”

在阳南的一声哀嚎之下,周围起了一层薄烟,她从桌子上直起身来,一脸蒙逼地和于思齐大眼瞪小眼。

是的,直起身子。

恭喜贺喜!阳南同志,终于在化形路上迈出了非常大的一步!

“幸福来得太快,我有些恍惚。”那个看起来十四岁的少女喃喃自语道,少女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襦裙。

“快,思齐兄,快掐你自己一把。”

于思齐一脸怔愣地掐了掐自己,用浮若游丝的气音说:“是真的,有点痛。”猛得又睁大了眼睛。

“阳南,你好厉害!”脸上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阳南很是受用。

于思齐兴奋地继续说:“哎,我要不是知道刀灵没有男女之分,真的会觉得你是个女孩子。”

阳南:???

“你下次试试别的形罢?同性一起出去游玩方便些。”

“嗨,没办法,有天赋就是这样。”阳南从桌子上翻下来,道:“我现在年纪约摸还小,扮成还没长成的男孩也行啊。”

感受到脚底的实感,她又忍不住对于家的地板踩了又踩,成功在地板上印出几个灰扑扑的脚印子。她瞅着这几个颇具艺术感的印子,满意地点点头。

“成!”

于思齐给阳南找了几件他十一二岁时的旧衣,然后两人避开家仆,没走正门,翻墙出去。大变活人这件事可不好解释。

就连翻墙的时候,阳南依旧兴奋度爆表,要不是时间不允许,她能给于思齐表演一下现代学生翻墙的二十七种不同。

一扎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阳南更是像兔子扎进了萝卜堆,拉着于思齐去这去那,还让于思齐给她掏腰包,一副丑恶的官僚嘴脸暴露无遗。

于思齐好脾气依照指示,什么糖人、龙须酥,凡是她瞧着新奇的摊子都尝了个遍,手上陀螺、鲁班锁塞得满满。

一个投壶摊在吆喝,规则跟阳南前世的套彩圈方式差不多,壶前面放着奖品,拿钱换箭矢,你投中了便是你的。

摊上时不时爆出几声叫好声。最大的奖品是个精巧的机关马,不少人都去试了几把,摊子上还算热闹,可难度实在太高,一直没有谁拿下。

于思齐见阳南伫足查看,问道:“想要?”

“嗯嗯嗯!”阳南眼睛亮晶晶地瞧他:“不是那只机关马。”

于思齐笑得畅快,他笃定道:“那只青蛙。”

“对!思齐兄加油!”阳南在那边呐喊助威。

青蛙放的地方不远,难度一般,是以于思齐一发便投中了。阳南对这只颜色艳丽的纸青蛙爱不释手,纸是涮过一层的油纸,防水,并且保存时间更久。

两人打打闹闹地继续往前走。

远处,前些日子打猎时候见过的少年郎正沿着这个投壶摊的方向走来。

“不,不必过去了。”听声音是当日那个斗篷人,他没再穿那件宽大的斗篷,而是戴上了一个狐狸面具。

“已经被那两人拿走了。也是没有缘分。”

少年近日已经习惯了他的神通,但骇然依旧,这个距离也只能看见两个人影,一高一矮,连男女都辨不清。

他脸上却神色淡淡地应了声:“是。”

斗篷人在意地看了看那个偏矮的身影,脸上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眯了起来。

“诶诶,那是什么?”阳南从满满当当的手里分出两根手指扯了扯于思齐的衣袖,用眼神指示桥边,许多顺流而下的荷花形状的灯。

“河灯。很久之前是为了祭祀先人的,后有了新的说法:放过河灯的人,会一生顺遂、平安。”于思齐低头看着那两根手指,忍住不发笑地讲解。

“好,我们去放河灯吧!”阳南点头点得很用力,让人怀疑她根本没听清楚讲解,而是只想凑凑热闹,解解手痒。

阳南在挑款式上显得很随意,她让于思齐买了个最简单也是最便宜的款式,没那么多花里胡哨,两个人漫步往上游走。

在卖河灯的摊子旁放,是最方便,许多人也是这般做的。但人太多,找一个停灯位费心费力。于思齐提议上面还有个地方可以放,就是远了些,视野不错,放完河灯正好可以看烟花。

两人愉快地一拍即合。

路上,阳南逮着一个看得顺眼的小孩就把玩具给他。有一个小孩是犟脾气,说不要就是不要,阳南气得在旁边对他扮鬼脸,孩子不屑地说了一句:

“你几岁了?幼不幼稚?”

阳南目瞪口呆。连孩子父母都被她这个模样给逗笑了。

于思齐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颤抖,转过身避开阳南笑了个痛快,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拿过玩具,低下声,跟小孩耳语几句。

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小孩听完别别扭扭地就接过来了,礼貌地对阳南道谢。

阳南对于思齐比了个大拇指,又对小孩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不客气。”语气又欠又贱。

惹得小孩作势把玩具再塞回来,阳南“出售”了最后一件商品,只留下那个纸青蛙,一身轻,立马扯着于思齐就往前跑,把他带了个踉跄。

于思齐反应过来,成为跑步小分队的主要实力,两人迅速就跑没影了。

在原地的小孩第一次见识到了大孩子的不要脸,这是他富有人生经历的一步。

停下来的阳南喘得厉害,喘着喘着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开始咳了起来,于思齐轻轻拍她肩膀,缓过来的第一句是:

“哈哈哈!小屁孩!跟我斗。”

于思齐也笑,两个人的笑声畅快地合在一起。

他们继续往上走,越往上人流越少,到最后仿佛脱离了人类社会。

“那。”于思齐指着一个小坡,周围没建护栏,靠近河流的地方不是造好的石阶,而是软烂的沙子。

于思齐把河灯用火柴点亮,递给阳南,阳南一手勾住于思齐的胳膊,伸直另一只手,把河灯轻轻地放在水面。

两人站远了些,目视着河灯顺着河流缓缓离去。

一时无言。

都仿佛盯着那个承载着光亮,悠悠离去的光亮入了神。

“嘶——”阳南道:“我忍不了了!为什么蚊子这么多。”

她把较为宽大的袍子撩开,一个个把手上蚊子咬出来的包指给于思齐看,表情痛苦。

于思齐见状,毫不犹豫也把他的右手上的衣袍撩开,默默数了数,莫名得意道:“我九你八,在下小胜,见笑了。”

“那是你袍子比我宽大!”阳南不服气道:“手上的不能算哈,得脸上的、脖子上的!”

他们两个立马热火朝天地数了起来。

“等等。”脑子还没那么二缺的于思齐醒悟得比较快:“我们为什么要比这个啊?”

阳南大惊:“我们是来干嘛的?看烟花啊!烟花呢?”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难怪这个地方没人来。”于思齐捂住脸上的包,作深沉状。

阳南笑得阴测测的:“既然如此——”

“我们要让这些蚊子付出代价!来比比谁打的蚊子多!”阳南先声制人,立马拍住了一只蚊子。

于思齐马不停蹄地加入战局。

璀璨的光芒升起,随着一个声响,炸成五彩斑斓的花,向四周逸散。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动作,望向那如墨的画布被一步步添上不一样的耀眼光芒。

阳南和于思齐都沉浸在这些一朵接一朵的绚丽的烟花之中。

等到天空再次恢复夜的颜色,阳南赞叹道:“这个地方视野确实不错。”

于思齐笑道:“被蚊子蛰几个包,也不亏嘛。”

对上两人满是鲜血的手,他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洗个手。”

“嗯……”

在他们打算再次翻墙回去的时候,阳南又“嘭”地一声变回了刀。

于思齐拿起阳南,忽略她郁闷的抱怨,转身走正门回了家。

从正门回了府,于思齐和几个守门的汉子打了个招呼,守门的老汉五十多了,也算的上是爷爷辈的人了。

他笑眯眯地喊了声:“少爷。”然后说:“大少爷说,您要是回来了,就去找他。”

于思齐暗叫不好,早知道就从墙那边翻进来,不走正门了。

老汉笑着补充:“他人在您房间里候着呢。”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此时,于思齐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二哥到底找他有什么事?这个疑惑反而战胜了其他一切。”

于思齐忍了又忍,终于道:“别给我加旁白!”

阳南播音腔听起来咬字清晰,语调轻快,也再轻快也遮不住于思齐一步步走向房间宛如步入不归路的沉重步伐。

“你大哥看起来人还挺好说话的。”还像个隐形弟控。

“我最担心大哥来专门找我,每次都不是没有好事。”于思齐道:“我一碰上他,就容易倒霉。”

他认真地提出了一个很怂的建议:“我们要不现在翻墙吧。”

说干就干,于思齐走到他平日翻墙的院墙下,这里比较低,容易翻。他轻轻松松爬了上去。

“三弟,赏月呢?”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大哥端着酒壶,倒在小巧的酒杯里,晃着酒杯看他,笑得如沐春风。

于思齐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也跳,他从善如流地转过身,说得煞有介事:“我看今日月色正好。”

“大哥要一同赏月吗?有酒助兴,也是一桩妙事。”

仗着大哥听不见,阳南笑得特别放肆。于思齐握了握刀鞘以示威胁。

“好啊,难得三弟有雅致。”大哥继续眯眯眼本色看他,还特别友好地给他递了台阶:“虽说墙上风景不错,但容易着凉,三弟还是下来同我一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