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裴楼已经在县医院的病房里了。
他下意识碰了碰伤口处，发出“嘶——”的痛呼声，随后又有点迷茫，有这么严重吗？
操，头都被打破了。
“你醒了？”
闻声，裴楼错愕地抬起头。
病床前的折叠椅上，转学生端端正正的坐着，他手中捧着一本心理十问，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还好吗？”
裴楼没说话，表情冷漠。
阳淮生放下手中的书，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勉强扯出一道笑容。
裴楼的漠然似乎让他感到格外尴尬，白净的脸瞬间红了红。他侧首，直接舌头打结了，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我……我恰好路过……”他脑袋越来越低，感觉想当场挖个地缝，把自己给埋进去。
裴楼眼底闪过迷惑，他到底脸红个什么劲？
不仅长得像女人，脾气也扭扭捏捏。
他眼底的嫌弃再次表露无疑。
夕阳的余晖照进病房里，光线暗暗的，让他拿不准时间。如果在医院过了夜，外婆肯定会担心的。
裴楼眼底浮现出焦急，他不言不语，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阳淮生显然一怔，赶紧站起身走过来，他依然不敢跟裴楼对视，只眼皮耷拉着，小声劝道：“医生说，你还得观察一下，免得脑震荡……”
见裴楼不说话，他又急急忙忙说：“我帮你报警了，那群人被、被拘留了。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他语气近乎心虚，好像没什么底气，腼腆过了头。
裴楼动作稍稍停顿，淡淡问道：“我躺了多久？”
说来，对方也没做错什么。
看到班里同学挨揍，没有见死不救，还记得帮他叫警察，又把他送到医院，挺讲义气了。
他刚才不理人的态度，好像有点过分。
阳淮生：“五个小时吧。”
那就好，还没过夜。
裴楼边穿鞋，边跟对方道歉：“你没有错，是我该跟你说一声谢谢。”
阳淮生紧抿着唇，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裴楼回答的是上一句。听见裴楼的话，他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呆了许久才回过神，连连摇头，“没事，我只是……昨天你帮了我，我……”
裴楼系好鞋带，知道对方帮忙报警纯粹是报昨晚的恩后，心里的包袱少了一丢丢。虽然不能说这下两清了，但至少不算太过亏欠。
“昨天只是顺手而已，不算帮忙，你没必要记着。”他捞起旁边的校服外套，又礼貌性的问了句：“今天你实实在在帮了我，医药费多少，我现在给你，你……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尽管说。”
阳淮生赶紧摆手，“算了，没多少，我没……没什么要你帮忙的……”
裴楼眉头一拧，声音再次冷下来，“我不喜欢欠人，不管是钱还是人情。”
他跟阳淮生的交集，仅限于昨晚良心过剩，提醒了一句。他不觉得两人的交情已经到了不需要计较钱财的地步。
阳淮生脸色白了白，表情又急又不知该怎样开口，他迟疑了一下，很小声说道：“……三百六。”
裴楼从裤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一看。
数了数。
只有两百三十块，还有三四个五毛硬币。
他捏着钱包的手顿了顿，将整数抽出来，递到阳淮生手上，“喏，只有这么多了，欠你一百三，明天我到学校再还给你。”
这是他半个月的生活费。
一想到赵强这群傻逼害他花了小半个月的钱，裴楼便想再揍他们一次，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阳淮生：“不急，你什么时候给我都行。”
裴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以后我罩着你。”
阳淮生脸红了红，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重重点了下头，“那……那，我也跟着他们叫你裴哥行吗？”
裴楼点头，算是应了。
裴楼直接办了出院手续，就见阳淮生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他有些无语，“……你跟着我做什么？”
阳淮生：“你是老大。”
裴楼一呆。
“……”
这转学生进入角色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上赶着送保护费当人小弟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稀奇啊！
裴楼心里这样想，但嘴上没说。不管怎么样，今天还真亏了转校生报警及时，否则赵强这几人犯起浑来，他真讨不着好。
若是外婆看到他受伤，又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
他若是还猜忌对方的用意，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识好歹。
阳淮生话音落下，又习惯性低下头。
他个子不算高，比裴楼矮了几公分。又太过内向，总是喜欢低垂着眼，这样畏畏缩缩的，视觉上显得更矮了。
裴楼只能看见他半张脸，还有头顶的两个发旋儿。
“行吧，你既然叫我老大，以后谁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
裴楼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问道：“你住哪儿？”
阳淮生眼神茫然：“外滩清荷园。”
裴楼：“那你别跟着我了，我在老城下河街，跟你不是一个方向。”
阳淮生单肩背着书包，抓着带子的手紧了紧，垂着的眼睫下，暗光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失落的“哦”了一声。
裴楼脚步稍顿，没再开口。
他发现，转学生有点自卑啊，他似乎对自己有着说不清的好感。
挺莫名其妙的，他不解，但也懒得去探究个所以然。
这世上，所有的问题在生存困境面前，都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裴楼跟阳淮生分道扬镳后，直接找到最近的工商银行ATM机。
卡上余额已经从一万变成了五万。
裴楼挑眉，不打算去问为何多了一万。虽然那人说黄旭跟他的团伙儿已经进局子了，但他觉得，黄旭背后肯定还有上线。
否则，他的枪哪来的。
他的货又是哪儿来的。
他虽然进去了，但外头还有不少小弟。如同赵强这类，如果知道他跟警察局那边有交易，肯定不会放过他。
裴楼再三思索，取了三百块钱。
再斟酌了好几分钟，才给方兰等人发消息。
内容如下：赵强带着人来找我麻烦，说黄哥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啊？这个月的工钱……咱们还能拿到吗，要找谁负责呢？
发完消息，裴楼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气。
很好，比起虚伪的关心黄哥，他表现得更关心工钱才是合理的。
很符合普通打工仔的心思，尤其是，整个皇朝无人不知，他是因为极度缺钱才去兼职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在意那份工资。
翌日。
裴楼的自行车仍然没有修好，他依旧步行到学校。
快走到校门口时，他觉得一阵奇怪，隐隐感觉有人跟着他。
但他一回头，那么多赶往学校的人，很难在其中找出那道灼热视线的主人。
他皱起眉：是错觉吗？
他继续往前走，似乎方才凝聚在后背的视线真的只是幻觉，一切并没什么不同。等拐到学校后门时，他往路边的文具店里一躲。
就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男生加快脚步，追了上来。
他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有些懊恼。
裴楼眼角一凛，慢慢走出来，双手插裤兜里，匪里匪气：“你找我？想干嘛，约架啊。”
那人被吓得后退了几步，神色慌张。
裴楼冷眼盯着，对方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还有叠成心型的信纸，仿佛鼓起天大的勇气，结结巴巴道：“裴哥，这是，这是我，我写给你的。”
“我，我，我喜欢你！”
强行把东西塞到裴楼怀里，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那速度，跟参加了五十米竞速一样快。
裴楼睁大眼，呆若木鸡。
？？？？
啥，发生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