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叮铃——”

铃声一响,整座安静的教学楼人声鼎沸起来,桌椅跟地板相互伤害的声音渐渐攀高,青春恣意的学生们大声笑着说着。

有人肩膀被撞到,当即破口大骂,“日,跑那么快投胎啊??傻逼。”

“傻逼说谁呢?”

“说你。”

“哈哈哈哈,承认自己是傻逼就行,我就先走了……”撞到人的不仅没道歉,还留下一串嚣张的奚落声,飞快往外头跑去。

被撞到的人也追了上去。

教室里,阳淮生慢吞吞地收着桌上的书。

“新同学,今天轮到你和陆丽她们做清洁。”班长走之前,说道。

阳淮生“哦”了一下,没有问这么多人不上晚自习,这个分组做卫生的表格到底是怎么排出来的。

直接到教室后边的小阳台取了扫把。

“阳淮生,我们几个扫地,你一个人拖,可不可以啊?”圆脸娇小的女生眨了眨眼,伸手欲抢他的扫把。

阳淮生侧身,不让她碰到自己。

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浅浅的厌恶。

“不可以。”

他的声音清清润润的,就跟平时说话一样,好似情人间的低语,但拒绝的态度又是那样坚决。

女生没想到无往不利的卖萌会惨遭滑铁卢。

表情顿时变得难看。

略显做作的可爱之态顿时僵住了。

她眼中浮现出恼怒。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鼓起脸颊,“就一回,也不行啊?我们一会有事,真有事。”

她双手合十,俏皮地抛了个媚眼:“哎呀,咱们班的男生,就你最好啦,拜托拜托,你肯定不忍心拒绝吧。”

一般她这样说时,再冷硬的人都会怜香惜玉。

“对啊,阳淮生,帮一次忙呗。”

“嗯嗯嗯,你这么暖,肯定跟裴楼徐朗他们那种粗鲁货不一样哎……”

阳淮生眼神一厉:“不行!”

陆丽几人面面相觑。

干嘛啊这是,她们都在花式夸他,他竟然甩脸色给她们看!

“不帮就不帮,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

真是傻啦吧唧的书呆子,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个性却如此无趣呆板,居然能忍心对美女说“不”。

还是对着几个美女。

呵,注孤生吧。

五个人的活儿,阳淮生快速扫了裴楼在的那个小组,然后在几个人一脸懵逼的眼神里,又把那个组拖干净。

就在陆丽一头雾水,想问他,干嘛从二组开始打扫时。

就见他挥一挥衣袖,背起书包走了。

!!!

啊?

四人:……

“极品啊,这事儿他都干得出来,我……我,老娘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我日。”

“绝逼是没有谈过恋爱的童子鸡,就他这表现,能有人看上他才怪??”

“嘻嘻嘻,唐思莲就爱凑过去没话找话,她要知道阳淮生这种德性,嘿嘿……”

“不许告诉那个贱人。”陆丽眼睫上挑,表情有点凶,“我等着看她丢人现眼。”

她跟唐思莲不太和睦。

说一句有仇也不为过。

唐思莲属于二十四班的尖子生,虽然没法跟楼下的火箭班比,但偶尔能冲进年级前五十,最高一次月考到过三十六名。

任课老师和班主任都很喜欢她。

班上的不少男生也把她当做高不可攀的女神。

如果只有这样,陆丽也就在心里酸一酸。

但当初她喜欢裴楼的时候,唐思莲就假模假样在她面前感慨。

说裴楼家里那么穷,下了课还得去外边端盘子。如果真成了他女朋友,多丢人啊,其他人肯定会背地里狠狠笑话她。

再加上裴楼成绩那么差,能不能考上大专都未可知。

现在能打架算什么优点?她们如今觉得他帅,但几年过后,别人的男朋友都大学毕业了,前途明朗。

裴楼就只能去工地搬砖。

前途一片晦暗。

她描述得太过详细,陆丽的少女心当场碎了个稀巴烂。

那种爱情的朦胧感,以及对美好恋爱的向往,瞬间被提前浮现在眼前的柴米油盐击得粉碎。

她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面子终究战胜了心里的悸动。

结果等她放弃后,却撞见唐思莲暗戳戳给裴楼传小纸条,写情书。

什么“与你一见如故,是我这辈子最美丽的相遇”。

什么“你伟岸的躯体,让我心神驰往”。

……

表面清高冷傲得如同小百合似的,私下要多浪有多浪。

最令她愤怒的是,她居然跟裴楼说,自己觉得他穷,所以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

陆丽不知道裴楼信没信。

但她对裴楼的心思是真的淡下来了。她羞于面对自己的现实,她更怕裴楼亲口骂她虚荣,狗眼看人低。

这样,就太难堪了。

她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唐思莲身上,当即就炸毛了。

冲到对方面前,揪起她那引以为傲的黑长发,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

但这事儿她也没讨着好。

唐思莲只是假哭了几声,那些没长眼的男生就冲她嚷嚷,又骂又跳脚。

想到唐思莲,陆丽脸更黑了。

“……妈的,就让阳淮生去恶心唐思莲那个婊.子……”

“嗯嗯。”

阳淮生并不知道她们几人还在谈论他。

这会儿路上已经没多少人了,从校门口到主干道的两百多米,只有两盏路灯。

晕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孤零零的,有些萧索。

程刚和老张等了半天,见路上放学的学生越来越少,公交车已经走了三辆,不免有点焦虑。

“咋还没出来,要不要打电话问问。”让老张跟着程刚喊少爷,他不太喊得出口,但直呼雇主的名字,他怕惹恼对方,丢了工作。

程刚第四次看手表。

“再等等。”

老张:“要不,开过去一点儿?”老张试探问道。

程刚摇头,“就在这儿等。”

少爷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瘦削挺直的少年慢慢走了出来,隽秀漂亮的脸缓缓呈现在灯光下,映照着身后的黑暗,像一幅诡异的名画。

他在路口站了一会。

好似在思考什么。

随后沿着街道旁的店铺走。

“这是——?”老张不解。

程刚半摇下车窗,眼底也露出狐疑之色,但习惯让他学会了闭嘴。

就见斜对面一百多米处,从炒饭店里走出一个散漫的男生。

书包随意挎在肩上,两只手都抄在裤袋里,姿态很随意。他的头发不太长,眉骨优越,在路灯的渲染下,显得格外立体。

很精神,很帅的小伙子。

程刚想。

下一秒,就见小伙子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他家少爷的肩上。

程刚表情一凛,立马浮出几分焦虑,心说完犊子了。

下意识扭开车门,脚刚跨出车,就看少爷不仅没动怒,反而回头冲人笑了笑。

眼角似乎还往他们的方面瞥了一眼。

隐隐能看出警告之色。

程刚赶紧缩回脚,关上车窗,面不改色看向老张:“……一会远远地跟上,少爷交了新朋友。”

想到阳淮生浅浅的笑,他心里不由得打鼓,难道又到了需要戒备的时候了吗?

另一端,裴楼并不知道短短的一个回眸发生了什么。

走到岔路口,他摆了摆手,“我往这边走。”

走了两步,他看着纵横交错的巷子,想起到清荷园的话,也要穿过一段老城,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你这幅小鸡仔身材,晚上千万别学人家抄近路,钻巷子……”

阳淮生笑眯眯的,崇拜的看着他挺直的后背:“知道了,裴哥。”

裴楼背对着他,掀了掀嘴角。

最后没再出声了。

只是——

怎么就觉得怪怪的呢??

阳淮生这语气也太欢欣了一点吧,就有种,小鸡信赖鸡妈妈的感觉。

不,他是鸡霸霸。

鸡霸霸·裴楼带着满脑子线团,往回家的路走去。

阳淮生在原地站了一会,等看不到裴楼的背影后,微微上翘的嘴角才慢慢被压平,含笑的眸子也缓缓沉寂,化为一汪幽潭。

“走吧。”

****

整条下河街都是风格相似的两层木楼,属于清时期的老房子了。

因岁月的流逝和社会的发展,曾经被称为金攀富地的下河街沦为了不肯拆迁的穷人住的地方。

一些房子的木墙开始倾斜,隐隐有倒塌之势。

木楼一条街后便是绕着金攀而行的金北河,分吹过河面,带着阵阵凉气,在炎热的夏季,整个下河街的住户,几乎都不需要风扇或者空调。

这是裴楼近两个月来,第一次这么早回家。

远远的,就看到亮堂温暖的灯光,从大门透出来。

想到等他回家的外婆,还有热腾腾的宵夜,裴楼眉目舒展开,自然而然流露出有几分傻气的笑容。

“外婆,我回来——”裴楼走进大门,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旋即脸阴沉下来,冷声质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堂屋里,外婆坐在椅子上。

卓秀竹和裴建德一左一右,坐在她下首处。

见他进来,卓秀竹面上一喜,站起身,激动得要扑过去。

裴楼身形一动,迅速躲开。

卓秀竹差点摔倒,神色错愕的看着裴楼,过了几秒,优雅美丽的容颜上,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滑了下来。

她哽咽道:“小楼,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妈妈不是故意对你不闻不问的。不信你问外婆,我是不是经常打电话回来,我只是想给你时间,让你接受,我再婚的事实。”

“就算我再婚了,你还是我儿子,我还是你的妈妈,不是吗?而且,你喻叔叔也很关心你。”

她哭得梨花带雨,外婆皱了皱眉。

裴建德冷笑了一声,不客气的拆台,“你说你是他妈,哪有你这样当妈的?你当初从我手里分了三千多万,你还记得给儿子生活费吗?”

“我上次来看裴楼,你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饭馆给人家端盘子打工!”

“我裴建德的儿子居然沦落到打工的地步,卓秀竹,你这个女人真是没心肝的,你对亲儿子,还不如对继女,你前几天拍的项链,就是要给她的吧?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妈。”

卓秀竹脸一白,当即反唇相讥:“呵呵,我不合格,那你就合格了?”

“裴建德,你就是个畜生。”

“当初是谁说的,跟我结婚就一生一世对我好。骗了我爸的退休金,骗了我家卖房子的钱,你出头了,就骂我俗气,骂我黄脸婆,说瞧不上我了,以前对我的爱都是错觉,你真正爱的人是那个狐狸精?”

“我承认,我是疏忽了小楼。”

“那你呢?我们没离婚之前,你眼里就没有我们母子。”

“小楼三岁后,你什么时候给他过过生日,啊?你心里只有那对贱人。”

“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来找小楼的目的呢?是你那个心肝宝贝快死了对不对?这就是天意啊,你们这对奸夫淫夫,肯定是要受报应的。”

“你不是看不上我儿子吗?现在好了,你的心肝肉得白血病了啊,怎么,指望着小楼去医院做骨髓匹配是吗?我跟你说,你休想!我绝对不许。”

卓秀竹眼眶含泪,愤恨地看着裴建德,那神情,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恨不得将自己心里的委屈倒腾个干净。

她突然发难,裴建德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待听清她将所有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后,裴建德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虎目圆瞪,表情也跟着狰狞起来。

愤怒让他口不择言起来:“裴楼不光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

“那是他亲弟弟,他作为哥哥,有义务去做检测。”

“至于我为什么瞧不上你,卓秀竹,都快四十多岁了,你还是没学会自省。”

“你要真的关心裴楼,你当初怎么就下得了狠手,三天两头打他呢?”

裴建德扯开领带,凶狠的瞪向前妻。

卓秀竹好意思说他?

天大的笑话。

裴楼眼睫毛颤了颤,嘴角嘲讽地扬了扬。

这对夫妻啊,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外婆一怔,不敢相信的看向卓秀竹,待看到她一脸煞白,眼神闪躲后,她忍不住老泪纵横。

担心的看向外孙。

却见裴楼脸色平静得不合常理。

他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笑,仿佛眼前这对年过半百,丑态毕露的前夫妻,对他来说,只是陌生人。

根本不是他的谁。

他就像个看戏的局外人。

如果手边有瓜子花生,没准他能边嗑瓜子边点评几句。

“别吵了,出去,你们都别吵了。”看着他这不在乎的模样,外婆心头一痛。

拐杖用力在地板上敲了几下,大声骂道。

卓秀竹跟裴建德俱是一愣。

这是第一次见到妈/前丈母娘发这么大的火。

老太太闭了闭眼,满是皱纹的脸紧绷着,她忍了忍,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楼娃跟你们都没关系,以前没管,以后也别管了。”

“至于你们心里的盘算,别拿到我这老不死的面前来摆弄。”

“滚,都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卓秀竹愣在原地,突然有些迷茫。

她这是——

被亲妈扫地出门了吗?

心底瞬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恐慌。

她一辈子任性,年轻时被家里宠着长大,虽然经历了一段不开心的婚姻,但如今却跻身上流社会,成了人人羡慕的贵太太。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妈妈会为了儿子给她没脸。

就连她当初执意要跟裴建德结婚时,妈也没对她这样过。

“妈,我……”她表情慌乱起来,试图解释,“我没有,我这次是真的来接小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