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一行人到达山顶，寺庙刚开门。
临近春节，到南山上香的人并不多。寺庙面朝山脚而开，石头堆砌的阶梯，从庄严肃穆的朱红色大门顺延到寺庙内。
寺庙前有僧人检查健康码，季老爷子顺便和他聊几句，语气相当熟稔，很明显是南山寺庙的常客。
“你们要不要也来上支香，图个好彩头？”趁着看护在寺庙香客名册上登记，季老爷子对占寒衣和南诚昭说。
人已来到寺庙，占寒衣不好拂了季老爷子的兴致，也在登记册上写上名。
“衣”字最后一笔刚收笔，身旁罩过一道阴影，南诚昭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摊开：“笔。”
占寒衣目光在他手上顿了下，笔头朝南诚昭，笔尖朝着自己，将笔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南诚昭的小指。
占寒衣天生体温较低，指尖沾了林间的晨露，冰凉又微润。
南诚昭黑眸暗沉，视线从占寒衣的手上掠过。
他看了两秒手里的笔，碾碾小指，直到小指皮肤发了烫，才开始签字。
等看护也签完名册，另外的僧人带着他们去领香。
香比市面上常见的长许多，有成人食指粗，四柱香，一人一柱。
上完香，南诚昭做向导，带着季老爷子又去山顶参观。
山顶前两年进行过扩建，道路修得四通八达，还修了所附属中小学，变化很大。季老爷子对下一代的教育很是关心，绕学校溜达了圈。
出来时，季老爷子接到阿姨的电话，说是有客人前来拜访，本来客人该在七八点到的，车子在南山脚下出了车祸，回去换了辆车，耽搁了些时间。
现下，客人正在红枫别院侯着季老爷子。
正好老爷子精力有些跟不上，便叫的司机来接。
“老宋要照顾我，不能离我身旁，就和我坐一排，寒衣你和阿昭坐后排。”季老爷子说。
老宋宋齐白，季老爷子的看护，做季老爷子的看护有好几年了，一直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季老爷子将他当半个季家人。
寺庙檀香味太熏浓，从寺庙出来就有些犯恶心的占寒衣捂了捂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全都听老师的。”
季老爷子出行都是携家带口，家里人索性给他换了家用多座车，家用版比亚迪宋MAX，六座，宽敞舒适。
占寒衣不太舒服，上车后就靠着座椅椅背，合上双眼休憩。
前座宋齐白给季老爷子披上车上事前备上的毯子，检查季老爷子的身体，仔细询问他还难不难受。
“本来就不是很难受，只是平时走动太少，一时有些提不上来劲儿，休息会儿就没事了。而且，这不还有你在么……”
占寒衣分神去听季老爷子的话，身旁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下意识睁开眼。
南诚昭西装外套已脱得只剩一个袖子，近在咫尺的衬衣白得晃眼。
占寒衣不自觉眯了下眼，下一刻，尤带余温的西装外套递到她眼前。
“披上，会好些。”
南诚昭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压低的琴弦，优雅悦耳，占寒衣心里顿时有些怔松。
“谢……”
后一个“谢”字还没脱口，熟悉的阴影罩过来，两三秒又撤开去。
占寒衣垂眼看着身上的西装外套，私人订制，做工细致，用料高级柔软，上面还萦绕着南诚昭身上特有的清冷好闻的气息。
占寒衣抿抿唇，瞥了眼看向车窗外的南诚昭，到底没有把外套拿下来，把西装拉到胸口，倒头又闭上了眼。
南诚昭的西装明显大了很多，几乎将占寒衣整个包进去，给人的娇小感更为强烈。
应付完宋齐白，季老爷子抬起眼，正好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南诚昭侧回脸，定定地看着占寒衣。
***
下山比上山快得多。
担心季老爷子有所隐瞒，宋齐白拉着他进别院要进行全面身体检查，反倒是季老爷子不紧不慢，一点也不着急。
“……寒衣是不是之前和阿昭认识？”
南山山势陡峭，道路贴合山势，虽然尽量修得平坦，但依旧有好几个急转弯，占寒衣身体紧绷，全程没敢放松，反而把头也转晕乎了。
昏昏沉沉间，陡然听到季老爷子的问题，占寒衣有些反应不及。
南诚昭坐在外侧，比占寒衣先一步下车，闻言，步伐一顿。
季正则像是没注意到，说：“阿昭人不错。你还不知道吧，在首都时，他曾经来我这儿替人求墨宝，结果在我书房挑许久，看中的却是你毕业时送我的那幅画。”
那副画占寒衣记得，既是她的毕业礼，也是她的毕业考核作业，季正则对那副画赞不绝口，说拿回去挂书房里。
占寒衣目光从眼尾扫了眼南诚昭，寺庙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南诚昭本就比较随意，脱下西装外套后，那身凌人的气势反而更明显。
“不认识。”
占寒衣掸掸西装外套，递还给南诚昭，摸出柠檬水瓶，指腹磕着柠檬水瓶瓶颈，在南诚昭眼皮子底下晃晃：“只是和南诚先生在东原公寓见过一次。南诚先生……似乎对猫毛过敏。”
猫咪最怕带有刺激性气味的东西，如：柚子皮，橘子皮，柠檬，花露水、葱、姜、蒜、青椒、尖椒，最怕柠檬，只要喷上点柠檬水，猫咪就不敢乱抓乱咬。
自从知道南诚昭对猫毛过敏，占寒衣就常备着柠檬水。今早她急着来见季老爷子，没注意，把柠檬水一并薅进了衣兜。
南诚昭瞳孔紧缩，穿到一半的西装外套卡在了手肘处。
***
季老爷子来陵市并没有大肆宣扬，短短一天找上门的，占寒衣还以为会是季老爷子的门生。
没想到是连季老爷子也不认识的帝芯科技的芯片研发负责人。
季老爷子单独接见的人，占寒衣在客厅等，阿姨上前问要喝什么，占寒衣要了杯不加糖不加奶的现磨乞力马罗咖啡。
阿姨：“南诚先生呢？”
南诚昭：“一样。”
不添加任何东西的咖啡固然香味更醇厚浓郁，但是口感也更苦，一般人根本喝不惯。
例如林曦，尝过一次，再不肯尝试第二次，每次看到占寒衣喝纯咖啡，她就感觉牙酸。
这还是占寒衣第一次遇到有人和她口味一致，她不由得多看了南诚昭两眼。
南诚昭着着雪白单衬，西装外套被他放在身旁的沙发扶手上，自从进了别院，没有再碰过。
阿姨送上咖啡，占寒衣收回视线。
***
帝芯科技芯片研发的负责人并没有待多久，很快下山离去。
不知他和季老爷子谈了些什么，季老爷子出书房后紧锁着眉头，偶尔纠结地看看南诚昭。
南诚昭倒是能猜到七七八八。
帝芯科技同是从事芯片行业的，跨行时间比盛阳要早近两年，而且帝芯科技的噱头搞得很盛大。
据相关媒体报道，帝芯科技负责人透露，帝芯科技公司建立之初就投入上千亿资金用于芯片研发，后续还会继续投入。
最重要的是，帝芯科技自称他们拥有全球唯一一台5纳米光刻机。
5纳米光刻机是什么概念？
目前国内芯片市场上普遍用的光刻机还是28纳米的，能提供至14纳米的技术需求，直到今年一月份，国家才宣布淘汰28纳米光刻机，改用更适合芯片市场需求的14纳米光刻机技术，且当前14纳米光刻机技术还不纯熟。
更甚者，被多个发达国家支助的国外光刻机技术最发达的公司目前也才只研究出5纳米的蚀刻机技术，还没有研究出配套使用5纳米的光刻机。
这一消息放出去，轰动程度可想而知，声势不可谓不浩大，帝芯科技负责人也宣称会带领国内芯片行业站起来，让人人都用上本国国芯。
无数人都将希望放在帝芯科技上，帝芯科技一度在芯片行业独占鳌头，盛阳转行之初不被王立成等人看好，也有部分原因是前有帝芯，觉得盛阳并不能在芯片行业捞到好处，搞不定还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赔到盛阳破产。
帝芯科技上下口风紧得很，除了刚开始震撼业内的宣言，之后这两年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沉寂得反常，与当初的轰动形成极致反差。
芯片行业无人不关注帝芯，南诚昭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会在红枫别院遇到帝芯科技的人，他们的目的应该和他差不多，都是想让季老爷子引荐去见闻远山闻老。
南诚昭指腹缓缓摩挲杯沿，时隔两年，帝芯科技终于要有动作了么？
南诚昭这么淡定，季老爷子反倒有些看不下去：“你不着急？”
严格意义上来讲，帝芯科技和盛阳集团可是竞争对手，还是实力强劲的对手。
说不急不至于，商人利益至上，目前5纳米光刻机是全球芯片行业都在争相竞争的目标。一旦研究成功，背后的巨大利益远超于想象。
但国内芯片行业之所以这么难啃，进度缓慢，关键在光刻机技术上，几代人几十年尚未攻克，短短两年，南诚昭并不觉得帝芯科技能做到。
且世事更迭，光刻机技术也逃不过这一铁律，5纳米之后，还有3纳米，1纳米，甚至小于1纳米，每一次的淘汰都是一次新的开始。
季老爷子想到什么，忽然道：“寒衣，你和闻曲还有联系吗？”
占寒衣愣了下，如实点点头：“有。”
闻曲，闻远山唯一的孙女，从小跟着闻远山，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是占寒衣大学交到的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毕业后，闻曲回了闻家，她们的联系才少了些。
“听说年后就是闻曲的生日，我来回不便，你代我去闻家走一趟。”季老爷子说。
疫情期间，闻家不见得会大办生日会，而且，以往季老爷子不都是提前将礼物捎给闻家人，由闻家人转交给闻曲的么？
占寒衣看了眼季老爷子的脸色，把话吞回肚子里。
季老爷子又说：“正好阿昭年后也要去找远山，你俩路上做个伴。”
闻远山这人极为重亲情，哪怕他不愿意见外人，只要是他宝贝孙女开口，他也会耐下心规规矩矩见人。
季正则以往和闻远山闹绊子都是这么干的，屡试不爽。
占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