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
两人之间不过一两步距离,几乎是面对面,需要接什么电话?
占寒衣又一次发现,她对南诚昭的认知还是太片面,明明已经知道了她的号码,还要让她给,这个男人绝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矜贵优雅。
手机振动,连带掌心也麻麻的,占寒衣不太自在地动动手指。
季正则一脚踏进红枫别院,没见占寒衣和南诚昭跟上来,又回头唤了句:“你们两个年轻人在后面磨蹭什么?还能没有我们两把老骨头走得快?”
占寒衣应了声,掐断电话。
占寒衣上身是和九分裤配套的蝙蝠袖毛衣,毛衣是拼接色彩,灰粉混搭,冷暖相融,有一种矛盾的柔和感。
下车前,占寒衣将披散的头发绑了起来,两侧各留一缕鬓发自然垂下,整张艳如桃李的脸露了出来。
南诚昭看着占寒衣的背影,手指摩挲了下手机边侧,抬步跟上去。
阿姨早备好了甜点茶品,占寒衣爱喝的咖啡需要现磨现煮,多等了一会儿才送上来。
“我记得南诚先生也喜欢喝现磨的无添加咖啡。”阿姨笑眯眯也给南诚昭递上一杯,季正则身体不太好,她需要注意的事项很多,也就渐渐养成了好记性。
南诚昭道:“谢谢。”
***
元宵节,按照南方民间传统旧俗要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和和满满。
阿姨在厨房忙活,季正则拉着闻远山去下棋,南诚昭被季正则拉着看棋,作为看护的宋齐白被挤到闻远山那边。
四四方方的棋盘都站了人,占寒衣无从下脚,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翻杂志。
季正则是书画界出身,关注的自然也多是书画界的事,杂志还是最新版的,不久前林凡那一场画展也被收录进去,专门开了个专题头条。
其中贴了好几张林凡画作的照片,占寒衣去过画展,亲眼看过林凡的画,还是忍不住赞叹。
季正则一直说她天赋好,是好苗子,可她怎么觉得,比起季正则门下那些师兄师姐她还差远了。
粗略翻完杂志,占寒衣转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再返回来,只有季正则和闻远山坐在原地,看护宋齐白和南诚昭都不见踪影。
棋盘上黑白棋子相间落满,棋路密密麻麻,占寒衣看一眼就觉得晕乎,问道:“老师,他们人呢?”
季正则还在回顾棋路,头也不抬道:“齐白想在饭钱给我做个检查,去医疗室拿医疗设备。阿昭应该是在阳台接电话。”
想起不久前那通电话,占寒衣不自觉往阳台看了眼。
阳台紧挨前厅,落地窗窗帘开一半落一半,细微阳光从林茂间投射下来,把阳台那一片照得比室内亮几分。
南诚昭站在窗帘后,隐约只能看见抹修长挺拔的男人身影,也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南诚昭眉宇似乎极快的蹙了下。
汤圆煮好,阿姨进来请他们去餐厅。
季正则推混棋盘上的棋子,掸掸衣袍起身,和闻远山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道:“寒衣,你去叫叫阿昭。”
***
室内开着暖气,大厅通往阳台的落地窗是关着的。
山中林荫遮蔽,气温比山下更低,占寒衣拉开窗,被冷风拂了一脸,她将鬓发别到耳后,才看向站在阳台扶栏处的南诚昭。
南诚昭还在接电话,背对着落地窗,一丝不苟的西裤下,踩着双格格不入的棉拖鞋。
进别院后,南诚昭褪去了外套,上身只着件单衬衣,一边衬衣袖子袖口散开,南诚昭敛着眼正拨弄着将袖扣,似乎想要将它扣上,连她出来都没有察觉。
占寒衣在一旁稍等了片刻,等南诚昭接完电话,她才曲指轻轻敲了敲身后的落地窗。
声音不大不小,南诚昭闻声立即侧过头,目光从略微上挑的眼尾看过来。
占寒衣指指室内,道:“阿姨煮好汤圆,该去餐厅。”
室内空荡荡的,只剩一盘乱棋孤零零摆在那里,很明显,季老爷子一行人已经先一步离开。
南诚昭收回视线,攀着手机侧面的手指微动,熄灭屏幕:“特意在等我?”
阳台露天,轻微风吹拂而过,南诚昭低低沉沉的声音被风带过来,让占寒衣耳朵有些痒。
占寒衣下意识侧了侧耳朵:“阿姨来叫人的时候你没在,是老师让我来找你过去。”
后半句话占寒衣语气咬得有点重,南诚昭墨黑瞳眸落在占寒衣的脸上,片刻,挪开眼,道:“对我来说都一样。”
占寒衣:“?”
南诚昭单手拿着手机,抬步走过来:“走吧。”
在外面站了许久,南诚昭身上也沾上几分山间的凉意,擦身而过之际,未扣上的袖口边角刮过占寒衣还没收回来的手背,轻微的刺寒。
占寒衣喊住南诚昭:“你的袖扣。”
南诚昭垂眼看了眼,手臂自然曲折,在肘关节处拉出褶皱,捻着袖扣扣上。
衬衣很修身,在自然光下更显雪白,纤尘不染,占寒衣微眯了下眼,南诚昭便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南诚昭道:“电话号码我会好好保存,想要什么样的的备注?”
他的话太突兀,占寒衣慢半拍反应过来:“你手机上的备注,我又看不到。”要问她自然没用。
南诚昭“嗯”一声:“所以,让你帮我想一个。什么都可以。”
占寒衣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有让当事人自己想备注的?
南诚昭站在大厅和阳台的交界处,头顶几乎和上窗框齐平,占寒衣不接手机,他也不收回手,面上看不出半点玩笑之意。
占寒衣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有些羞耻地抿抿唇:“就……随便你。喜欢什么,备注什么,我无所谓。”
南诚昭不动如山,俨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占寒衣咬咬牙:“备注全……”
“占老师。”南诚昭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声音比平时更低两度:“这个备注怎么样?”
说实话,不怎么样。
老师这个词,要么是实指教师,要么就是对有才有德之人的尊称,占寒衣自认她和两者都不沾边。
占寒衣张张唇,正要说“还是备注全名比较好”,至少不别扭,南诚昭收回手,一锤定音:“就定占老师。”
占寒衣:“……”
占寒衣只觉得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哪哪儿都不自在,她蜷蜷手指,打算打消南诚昭这个念头,南诚昭已经滑开手机备注完成。
“我觉得很合适。”犹嫌不够,从阳台进入客厅,他又叫了声:“占老师。”
正在关窗的占寒衣浑身一麻,像是被电过了一遍般,无论怎么听,她都觉得很、羞、耻。
***
进入餐厅,阿姨刚好将汤圆端上来,其他人都是四的两至三倍数个,只有占寒衣碗里是四个。
注意到南诚昭的视线,季正则含笑解释道:“寒衣不太喜欢吃黏软的东西,四个汤圆是她的极限。”
这个极限还是季正则严防死守给她定下来的,大学初教占寒衣画画那一年,元宵节当天,学校临时有事将他召回去。
他办完事从教务处出来,就看见占寒衣拎着一大包零食往寝室走:“不是还没开学么?来这么早?”
占寒衣恭恭敬敬叫了声“季老师”才说:“我假期留校。”
季正则是知道大学学校是允许学生留校的,只要提前做个登记就行,但还是觉得诧异:“过年也没回去?”
占寒衣抿唇沉默,半晌,手指搅紧塑料袋,低不可闻“嗯”一声。
看出她不自在,季正则没再多问,倒是那一大包零食看得他直皱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满足身体所需营养。”
季正则抬起手腕看看表:“正好,我要去吃午饭,跟我一起去。元宵节要吃汤圆,团团圆圆,新的一年和和满满。”
……
想起占寒衣当时错愕的模样,季正则又是一笑:“我不知道寒衣的食量,开始给她舀了八个,没想到寒衣吃了一个就不再碰了。”
听季正则提起当年的囧事,占寒衣浑身不自在。
她记得,她吃完还小声嘀咕了句“这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被季正则抓听到,又罚她多吃了两个汤圆。
对于占寒衣来说,简直是噩梦,直到大学毕业,她没有在碰过汤圆。
再次吃汤圆,是在前两年,临近过年,她母亲三番五次给她打电话,让她回首都过年。
打扮得尊贵美丽、风韵犹存的女人,笑意晏晏给她盛上奇珍异馅儿做的汤圆,可是她却一点胃口没有……
占寒衣垂眼看着碗里白生生的汤圆,阿姨的汤圆是纯手工包的,并不如机械包的那么圆润,仔细看还能看到不太平顺的棱角。
汤圆个头不大不小,配个水煮荷包蛋,清澈的汤底,上面飘着些许煮开的甜酒米。味道不算诱人,却也不引人反感。
占寒衣舀起一颗,慢慢咬进嘴里。
季正则笑眯眯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占寒衣眉头紧皱,瞬间又松开:“好吃。”
季正则自己也吃了一个:“表皮不算特别软,还是以前的味道。远山,你也尝尝。”
闻远山笑,从善如流舀起颗汤圆:“味道确实不错。”
端着主菜走出来的阿姨听到这一句,乐呵呵地笑开。
绿茵掩映的红枫别院内,一派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