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正则怀旧,注重家庭观念,让阿姨备下的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些家常菜,倒是别有另一番滋味。
闻远山同样如此,作为他们那一辈的人,对于生活条件反而不那么讲究。
占寒衣匆匆吃完四个汤圆,迫不及待喝了口汤压压味。
看出她的意图,南诚昭嘴角微勾,浓密眼睫毛下深黑的眼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
季正则和闻远山许久未见,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从书画到科技,再到两个小辈。
闻远山捧着茶盏,神情似笑非笑:“收到画我很吃惊,我没想到你会把求我的机会用在别人身上,你不是一向最喜欢你的小徒弟,你舍得你们师徒俩都为别人做嫁衣?”
说是做嫁衣都是好听的。
在这之中,季正则和占寒衣完全没有利益关系,直接的,间接的都没有。师徒俩劳心劳力将盛阳和闻远山捆绑,过程中只出力,不获果,根本是做白工。
季正则和闻远山相交几十年,怎么会听不出他的画外音:“你说的什么话。”
季正则往客厅沙发看了眼,占寒衣和南诚昭各坐在沙发一侧,占寒衣刷手机,南诚昭在翻杂志,一举一动优雅矜贵。
季正则收回视线:“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了解你?当年芯片突然中断研究,以至于国内芯片研究比较国际社会一落千丈,一直是你的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这是为你找个好伯乐。”
闻远山不接腔:“伯不伯乐,是我说了算。”
他人虽然在盛阳,但在他眼里,盛阳依旧不够看。光刻机研究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每一个环节都是一个大工程,镜片打磨不过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要完整研究出光刻机,还差得远。
嘿。
怎么这么死鸭子嘴硬。
季正则道:“你不是还和以前的团队有联系,拼拼凑凑凑一支研究队伍还是可以的吧?”
原来还打着这个如意算盘。
闻远山依旧不咸不淡:“不可以。”
季正则:“……”
季正则磨牙:“那你把我徒弟的画还我。”
“不还。”闻远山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这些年季正则没少在他面前炫耀他徒弟的画,闻远山表面上不在意,心里羡慕得不行。
好不容易画送到他手上,断没有退还回去的道理。
“说起来。”闻远山转开话题:“你是不是太高看南诚家的小辈?”
“不是高看。”季正则摆摆手:“你在首都,应该听过南诚家的实力,南诚家肯涉足芯片领域,是芯片领域的一大福音。剥开这些利益,退一步讲,能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他也值得我高看一眼。”
芯片研究也是一个环,以芯片为载体的商品卖不出去,企业无法获得利益,那么必然研究预算会紧缩,投资商都是看碟下菜,投资金必然也会相对减少,资金不足以对研究成果做进一步升级改进,商品质量无法提高,商品性价比再次压低,商品销量再一次缩减……
如此循环,芯片研究自然停滞不前。
说实话,季正则一开始看中的就不是盛阳的实力,盛阳作为大型企业,能在必要的时候担起社会责任,将个人得失放在人民利益之后,是最难能可贵的。
国内芯片行业之所以一直不见起色,主要是从事芯片研究太烧钱,大型企业不愿舍弃眼前利益,也不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投入无底洞似的研究。中小型企业又做不了,一旦出岔子,面临的就是破产的风险。
这也导致哪怕国家在一几年就开放了芯片研究政策,甚至提供相关补贴,选择从事芯片行业的企业依旧不多,可以说很少。
“你的毕生所愿是能看到国内芯片行业崛起,后继有人。我做的不过是推一把罢了。”季正则毕竟是门外汉,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闻远山扶着茶盏,沉默半晌:“不是我不帮,而是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
暂且不提盛阳已经有完整的研究团队,便是当年因进口的芯片性价比更高,国内停止芯片一切研究,以前的研究团队也是走的走,散的散,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人早不知所踪。
国家疆土辽阔,人口众多,找起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更别提,有些人很可能早已经不在人世。
不等季正则再说什么,闻远山放下茶盏走开。
季正则跟过去,余光瞥见占寒衣在滑看手机相册,来来回回都是同一只猫。
季正则道:“不是说来找我的时候可以把猫带上么?猫呢?”
占寒衣愣了下:“小纳米?”
“纳米?”
“布偶小奶猫,小名纳米。”
季正则皱眉:“怎么给猫取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一本杂志眼看见底,闻言,南诚昭的目光立即转过来。
占寒衣让出位置让季正则坐,长发被别到耳后贴合着白嫩耳垂,稍往下连接着修长的脖颈,在别院的灯光下白得恍若雪缎。
“我觉得挺可爱的。是我微博有个粉丝,名字里有纳米,我就照着取了,也不知道需不需要交版权费。”占寒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小纳米是流浪猫,我交给在社区办工作的朋友照看,顺便让她帮忙找找小纳米的主人。”
季正则不玩微博,但是社区办还是知道的:“找到没有?”
占寒衣摇摇头:“暂时还没消息。”
“慢慢来。”季正则宽慰道。
占寒衣倒也不急,要实在找不到小纳米的主人,她早打算留着自己养。
***
从南山上下来,天色已经黑尽。
怕南诚昭什么时候再冒出来一句“占老师”,占寒衣特意避开南诚昭,想上后一辆宾利车。
刚抬起步,后一步走出来的南诚昭,打开车门,目光下敛,声调不急不缓道:“占老师,请上车。”
闻远山在和季正则告别,没怎么听清,以为老师是在叫他:“叫我?”
占寒衣笑眯眯顺水推舟:“是的。”
闻远山只当南诚昭有什么话要和他说,淡淡“嗯”一声:“有什么事,车上说。”
占寒衣立即顺杆下爬,学着南诚昭打开宾利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南诚昭:“……”
宾利和迈巴赫缓缓驶下山,占寒衣一个人坐在迈巴赫里,不提有多轻松。
她和林曦聊了片刻,微低着头刷手机。
自从除夕夜更新微博之后,之后没有再发一条动态,粉丝们都在她上一条微博下嗷嗷叫着要吃新粮。
占寒衣最近都没怎么画画,新粮拿不出来,她撑着下颌,抬起眼透过车前窗看了眼前面的宾利车尾。
【@Chill:霸王债主,不讲道理。】
微博刚发出去,宾利车后排外侧男人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南诚昭目光稍顿,不动声色从眼尾扫过手机。
屏幕光亮投射在他眉眼上,他眉宇轻挑,半晌,长指攀着侧面的电源按钮将屏幕按灭。
“怎么?”察觉到南诚昭的异样,闻远山问道。
南诚昭淡淡揭过,等将闻远山送达,他绕过宾利,直接迈进迈巴赫。
***
占寒衣发微博只是一时冲动,发出去她就后悔了。
占寒衣转到自己的个人博,找到刚发的微博,正要按下删除,身旁忽然传来衣料与皮椅摩擦的声响。
南诚昭微倾过身,高大挺拔的身形瞬间将她周围还算空裕的空间压缩得出有些逼仄,浓黑的眼眸在车内不算很明亮的灯光下,翻滚着惊人的情绪。
占寒衣手指瞬间僵在屏幕上,忘记了按下去。
“你……”
什么时候上来的?靠这么近做什么?
“背后说人坏话,好像不是什么好习惯。”
南诚昭声音低低沉沉,声调拉得很缓慢,缓慢到占寒衣有一种慵懒的不真实感。
“你说什……”
占寒衣抬起眼,后面的话在顺着南诚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时,哑然失语。
啧。
被抓包了。
占寒衣手指绷直,不自在地蜷起指尖在手机侧面滑动。
南诚昭看着她的表情:“无话可说了?”
占寒衣:“……”
车内静得针落可闻,司机听到后排的动静,依旧目不斜视,连看都不往后照镜里看,兀自启动车前往东原公寓。
僵持几秒,占寒衣忽然想起来,她在微博里又没有指名道姓,南诚昭怎么就那么确定债主说的是他?
有了底气,占寒衣心里也踏实了几分,她直直身,想把问题含糊带过去,一侧过眼就和南诚昭打了个照面。
南诚昭五官很立体,棱角分明,近看更是英俊得无可挑剔,占寒衣愣了下才开口:“你怎么知道你是我微博里的债主?”
南诚昭直起身坐回原位,语气丝毫不变:“难道不是?”
占寒衣:“……”
猜得真准。
占寒衣理亏,往旁边的南诚昭身上扫了眼,把话题转开:“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换个称呼,我答应你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迈巴赫启动,山道两侧的路灯流光似的从车窗上滑过南诚昭眉眼:“我的画,占老师打算什么时候提上日程?”
占寒衣暗暗在心里轻“嘶”一声,这话她没法儿接。
谈判宣告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