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包你一夜多少钱?”

轻佻浮薄的问句第二次响起时,丁谣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微抬的羽睫顺势垂下,盖住了眼底的思绪,抿直了唇线,一言不发。

周围不怀好意的嬉笑声此起彼伏,四五个浪荡公子哥酒气靡靡,把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模样,演绎的淋漓尽致。

见她不回答,黄毛以为她羞涩,再次出言,“今天我们旭哥心情欠佳,把他哄开心了,小费少不了你的。”

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男人懒懒的勾起唇,扬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巴掌拍在黄毛的脑门上。

语气清淡的吐出两个字:“多事。”

丁谣怀里还抱着吉他,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在中间位置的男人身上。

与其说男人,叫他男孩更贴切。

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留着头干净利落的栗色短发,五官俊朗,眉宇淡漠,唇角间却挂着似有若无的痞笑;许是逆光的原因,整个人笼着一层暗釉的绒光,浸着几丝清透冷冽。

明明是少年的模样,却没有清风明月和草长莺飞的明朗,有的只是桀骜不训和玩世不恭的冷颓。

此刻他也瞧着丁谣,两方视线黏在一起,他神态自若,喜怒不明,单手晃着玻璃酒杯,碎冰碰壁,当啷作响。

痞气又疏离的人。

估么着又是附近哪所学校结伴出来游荡的学生,都是肆意挥霍青春的年纪,即便装腔作势的充当社会人士,还是会有掩饰不住的青楞稚气。

丁谣收回视线,礼貌微笑,只当一句玩笑话,并不多做解释。

在酒吧做驻唱歌手快一年了,这种称之为小场面的插曲,并不会影响到她,抱着吉他淡然离开之际,再次被叫住。

小黄毛显然是不开心了,拉下脸发难,“问你话呢?什么态度啊,信不信我投诉你!”

很快有探究的目光寻来,丁谣面不改色,顿住脚,转过头波澜不惊的回他:“该我登场了,抱歉,暂时失陪。”

她的声音微哑,柔和清甜,语速不急不缓,乍一听,还有几分清泠童稚的感觉。

楚旭廷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并未制止黄毛的为难。

眼见事态有越闹越大的嫌疑,立刻有服务人员上前安抚,但几人并不息事作罢。

“想走,就冲你这态度,信不信我向你们经理投诉你,让你今晚就失业!”

黄毛咄咄逼人,气焰嚣张。

刺鼻的烟酒气息钻进鼻腔,丁谣忍住反感,抱着吉他的双手略有收紧。

哪个动物园放出来的猴子,上蹿下跳。

她压住内心的不快,放低姿态赔笑,“很抱歉,惹您不快,驻唱筱谣在此给您赔礼道歉。”

她弓着腰,凝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企图这场闹剧就此打住。

岂料,黄毛乐意她服软,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求原谅啊,可以啊,把这瓶威士忌吹了,哥几个就不追究。”

又是这种无理的要求,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丁谣微皱眉头,望着那瓶暗橙色的液体,全身发凉。

“杨小天,怎么不懂怜香惜玉?”

少年声线清冽如水,仿若山涧清泉,透着一股子冷沁。

他懒散优雅的晃着酒杯,似在求情,话里却满是轻嘲戏谑的意味。

黄毛咧嘴笑起,“明白,威士忌度数确实高,那要不换半箱啤酒怎么样?”

“哈哈哈哈”

丁谣被迫站在原地,接受四处叵测不明的目光,难堪不适。

对面的几名少年,似乎很享受她的窘迫,势要将为难贯彻到底。

台上打碟的女DJ停下动作,摇曳着身姿缓缓靠近,将丁谣不着痕迹的挡在身后。

笑语盈盈的冲黄毛眨眼,“小帅哥,姐姐陪你们玩好不好?”

妖治娇媚的女人,挺着傲人的胸脯,晃着纤细的腰肢,声如黄莺,让人不好拒绝。

见状,几个大男孩不闹了,讨好似的看向楚旭廷,“旭哥,这间酒吧的DJ很有名哦~”随后拿手在胸前比划,做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丁谣站在后面,心存感激,“娆然姐,多谢了。”

有人解围后,再无人阻挠她演出。

舞台灯光又亮了起来,震耳发聩的重金属音乐戛然而止。

聚光灯下,丁谣怀抱着吉他,拨弦弹唱。

娓娓动听的歌声空灵清透,如诉如泣。

上一秒在舞池疯狂扭动身体的男男女女,顷刻间安静下来,得以休憩。

当初丁谣能顺利面试成为驻唱,得益于她独特的嗓音,随时随地都有让人安静的魔力。

偶有一次,酒吧一位客人将她安静唱歌的视频上传到网站,纯澈的歌声宛如天籁,视频转发量高的惊人,丁谣也迅速蹿红,成了酒吧专属驻唱。

她唱歌时,专注投入,始终都是旁若无人的样子,像置于黑色淤泥里的白蔷薇,清雅明澈,不染纤尘。

一曲作罢,掌声雷动,喝彩声毫不吝啬的响起。

丁谣仍然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弯腰谢幕后默默离场。

目光散出去时,刚好捕捉到先前为难她的那群男孩,此刻正喝的酣畅,妩媚娇俏的女人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完全不需要她担心。

她收回视线,转身去了洗手间。

盥洗室隔音不算好,以往这里总能出现激情难捺偷吃的情侣,不顾他人感受,造次放浪。

撞破过几次后,丁谣很忌讳在酒吧方便。大多时候,她都只是来镜子前整理仪容,并不会往里走。

冰凉的自来水淌过手心,腾升起丝丝凉爽,与酒吧窒息的迷醉狂热相背离,让她有中坠离云端,脚踏实地的真切感。

“姐姐~”身边不知不觉多了个满身酒气的女孩。

她扶着盥洗台,伸出手扯了扯丁谣的衣角。

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浓郁刺鼻的烟酒味久散不去,一张清丽的小脸染上了酡红,湿漉漉的大眼睛无助又惶恐的看着丁谣。

“有事?”

女孩迟疑的点点头,“我的酒里像是被人下了东西,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你能不能帮帮我,等到我朋友来接我?”

几乎每天都有被灌的伶仃大醉后,被陌生男人捡走的女孩子,一开始丁谣看不惯会帮着她们叫人来,好几次被骂多管闲事后,也就见惯不怪了。

丁谣微微皱眉,抽出纸巾擦干手,没有回复。

女孩失落的低下头,小声抽泣,“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孩,我刚出来实习,是陪客户出来的……”

后面说了些什么没人听清,女孩声音越来越小,捂着脑袋,缓缓的蹲下身子,靠着墙壁想努力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之后沉沉的昏睡过去。

丁谣朝着门口探去,果真看见三个中年发福的油腻男人,时不时朝洗手间里张望。

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想打给刚刚帮过她的娆然,电话那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很快,外面的中年男人叫了女侍者,让其帮着把女孩找出来。

“你别管,让我来吧。”

几番挣扎,丁谣还是出手制止了搭手的侍者,揽过女孩的腰,吃力的将人扶起来。

等在外面的几个男人上前想带人走,丁谣解释了女孩会有朋友来接,不需要麻烦他们。

争扯之间,摇摇晃晃出了酒吧大门。

“车就在那边,把人交给我们吧。”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伸手揽过女孩的肩,肥厚的手指贪婪的抚上细腻的皮肤。

丁谣将女孩往自己怀里带,避开他的动作。

“我已经通知了她朋友,这里不需要麻烦各位老板了。”

她不交人,三个中年男人已经开始蕴怒,指着鼻子开始骂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卖唱的管这么宽。”

辱骂间,三人上下其手,要强行带走醉酒女孩。

丁谣有些慌张,死咬着唇,不肯松开半分。

这番推搡,本已经醉的毫无知觉的女孩开始不适,做出一副随时会呕吐的表情。

门那边传来交谈的笑声,丁谣打定主意,等第一个人出来时……

光影有短瞬的微暗,知道有人走出来,丁谣闭着眼睛,心道一句抱歉,然后将女孩推过去。

熟悉的声音传来,“艹,谁在大门口对我们旭哥投怀送抱。”

话还没说完,撞人怀里的女孩开始一阵剧烈的反应,然后‘哇’的一声吐出来。

“噢,我的祖宗!”黄毛双手捧脸,露出呐喊油画里还原度百分之百的表情。

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钟,男孩高大挺拔的身躯已经逐渐僵硬。

原本还气势汹汹要带走人的中年男人也傻眼了,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丁谣掩住得逞的笑意,漆黑的眼瞳掠过一丝狡黠,立马无辜的朝三个中年男人努嘴,“呐,人是他们带来的,你找他们算账。”

楚旭廷气的脸色发青,嫌恶的脱下被秽物弄脏的衬衫,十分不善的盯着对面几个男人。

身后的黄毛和其他几个年轻小伙已经做出备战状态。

五个年轻气盛的大小伙,谁能轻而易举将他们撂倒。

见状,三人立马龟缩,后退几步连连摆手,“我们不熟啊,要陪也是她!”纷纷指向丁谣。

随后,互相使了眼色,忙不迭的开车溜走。

“很会演嘛,故意的是不是?”

当着那三人的面,楚旭廷没戳破她,这会人走了,他才将矛头对准丁谣。

刚初秋,南方天气依然温热,外衫被他丢弃后,身上仅剩一件纯白的T恤。

健硕的身躯充满年轻男孩的荷尔蒙,隐约能看清衣服下完美的肌肉轮廓,显然是经常运动才会有的效果。

丁谣自知理亏,将女孩安顿在一旁后,态度谦和的与他道歉。

“事出有因,任你处置。”

只是她生来傲骨,处事不见慌张,就算是低头,也有倔强不屈的劲儿。

楚旭廷被她清泠乖觉的模样堵的慌,像是一拳锤在棉花上,更不爽了。

“那包你给便宜点?”

他咬牙切齿的盯着她,等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