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徐婉整夜不曾安眠,起身时脖颈又疼得厉害,故而整个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刚坐在梳妆台前便困极睡了过去。婢女入房伺候时瞧见的便是她脸色憔悴趴在铜镜前,白皙修长的天鹅颈上淤青的痕迹突兀又骇人。

“主子,醒醒。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婢女拍了徐婉的背试图唤醒她。

“呃。”徐婉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向婢女时还有些迷糊。

“主子,您这脖子是怎么回事呀,奴婢瞧着像是掐痕啊?”婢女貌似担心的说。

“额,无事,不是掐痕。你瞧错了。”徐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流。

婢女心里也有数,晓得这是伺候的主子不愿提,她再问下去该是徒惹人厌了,便有眼力见的住了嘴。本就是刚伺候的主子能有几分情分?问一句尽了本分便够了,何必多问讨烦。

“去里间把箱子里那件立领的衣裳找出来放在屏风上。”徐婉打算出门可这淤青太明显只能想法子遮一遮了。

婢女把衣裳拿了出来,徐婉去了屏风后面换衣裳。换好衣服出来,让婢女给她簪了发随意上了妆准备出门。

“你去主院找管家说一声我想要出门看伤,问问能不能出门。”徐婉前世嫁给顾晏后每次出门都要请示他,是以她以为顾府后宅女眷都是要守着这规矩的。昨个儿才惹了顾晏,她可不敢虎口拔牙去顾晏跟前讨烦,想着让婢女请示下管家得了。

“额?主子您想出府直接出府去便成,不必跟管家提的。”婢女有些奇怪徐婉怎会有这一问,半带疑惑的回了她。

“不需跟府上请示便能直接出去?”徐婉不敢相信,语气震惊。

顾晏从前跟她说他们顾家的规矩严,女眷不得轻易出府,她若是想出去玩得求了他让他允了才行。敢情他嘴里的规矩就管着她了?还是她一死他们顾家对女眷的管束都松了?顾晏在徐婉心里头又多了个骗子的名头。

“对呀,咱们王府从来就不曾管束过女眷外出,主子何时想出去逛都成。”

好吧,起码她以后想跑是容易了。徐婉压下对顾晏的火气在心里安慰自个儿。

“那我若是想一个人出府也成吗?”徐婉私心里是不想带王府的人一块出去的。她这回出府说是看伤实则是想把昨夜挖出来的玉镯卖了,带着王府的人她不放心。

“可以倒是可以,但主子您一个人去怕是不安全。”

徐婉生得太好了,这般好颜色独身在市井逛难保不会遇见地痞纨绔。

“怎会?皇城之内天子脚下哪有宵小之徒胆敢放肆。”徐婉边说着话抬步就走了出去,婢女在后面唤她,她脚步非但未停反而快步出了院门,到出了王府才慢了下来。

婢女说得倒也是实话,徐婉的容貌实在太过惹眼。从出了王府便一直有人瞧她,只是见她从王府出来穿着打扮又很是精贵因此才人敢招惹。徐婉感受到路人的目光后无比后悔出来时没带帏帽。

也是巧,她刚过了王府院墙拐角就瞧见有卖帏帽的摊子。

“哟,夫人买帏帽吗?我这摊上的帏帽可是这满街里头最好的,也只有我们这上品帏帽才配得上夫人您这般标致的人呀。”打徐婉入了王府,婢女给她梳得便是妇人发髻,小贩瞧见她的发髻张口就叫了夫人。

小贩嘴甜徐婉却是不爱听,夫人这个称呼听在耳中恍然如梦,上次旁人这般称呼她还是在上辈子做镇国公府夫人时。当年极爱听人这样唤自己,如今却是不爱听了。

徐婉随手拿个帏帽问小贩多少银两,她手里只有王府这月发的月例,过得甚是拮据,若是贵些怕是买不起这帏帽。

小贩说了个价,徐婉觉得尚可,爽快给了银子问了小贩最近的医馆怎么走便戴上帏帽去了医馆。

脖子上的掐痕虽说没破皮出血可那疼起来也是实打实的难受,姑娘家娇养的一身皮肉,哪受得住顾晏要人命的锁喉。

医馆旁边就是当铺。徐婉进了医馆找坐堂的郎中瞧了伤抓了药便去了旁边的当铺。

当铺外边瞧着不起眼进了里面倒是能发现藏了不少宝贝,徐婉进门后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放在架上的一柄玉如意。这玉如意徐婉打眼一看只觉甚是眼熟,太子魏璟成人时皇帝赐了一柄如意,与这柄很是相像。

看见这玉如意想起自己打算当了的血玉,徐婉有些心虚。幼时养在宫里魏璟待她不差,毕竟是打小长大的情分,卖了他所赠的生辰礼徐婉也有些难为情。

唉,对不住了。眼下形势比人强她也没有什么旁的法子。

徐婉到坐班的伙计跟前拿出玉镯让他出价,伙计瞧见镯子留下句让她稍等跑进里间喊了掌柜。

那掌柜出来时瞧徐婉的眼神带着几分怀疑探究,徐婉以为他是没遇见过当血玉的才会如此,便也没放在心上。

“掌柜觉得这玉能给个什么价?”

“端看夫人您想要个什么价了,血玉难得,甚是养人,您这只玉镯的做工也是精致得世所罕见,夫人怎会想着当了?”掌柜知晓血玉的珍贵看着徐婉也不像是不识货的自然不敢直接开价。

“急用钱,这血玉眼下也用不上。掌柜看着给便可。”

“这玉镯珍贵,夫人若是想立时拿到现银,小店一时半刻可是拿不出来。”

“若是价钱合适,我可以与你们铺子立个契,分批来取银两,待到取最后一批时如约把玉镯留在当铺。”

“敢问夫人想要个什么价?”

“我要一万两,掌柜若是觉得这价钱尚可,我们便立个契,往后我会分批次来取银两。”这玉镯价值连城,徐婉本也没想过真的当出它本来的价值,能拿到万两白银也够她寻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安身立命了。

“成,那便商定了。”掌柜吩咐伙计取了笔墨纸砚又拿了盒朱砂与徐婉立了契约。

若是正常交易,哪有当铺的人不压价的,只是徐婉两辈子第一回当东西却是一点也没察觉怪异。

徐婉办妥了事打道回府,这一路上都很顺遂,不想竟在王府门前遇见了麻烦事。

徐婉嫌起帏帽麻烦过了繁华的街道眼看着要到王府前门时便摘了它,谁知道进王府时却在自家门口被旁人堵了。

“何人如此放肆!”徐婉低斥一声,望向拽着自己衣袖的人,奇怪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摄政王府门前拉扯王府女眷。

“挽挽。”说话之人声音温润,唤人名字时带着春风拂面的柔情。

徐婉却只觉惊吓,她误会他喊得是婉婉,既震惊自己这么快就暴露身份了又奇怪怎么不记得见过这个人。

“我伤好后去寻你,宋玉娘却说楼里没有你这个人,让我死心,我以为……”以为此生再无缘相见。这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松了拉着徐婉衣袖的手,话说了一半沉默了下来。怪不得宋玉娘说扬州青楼里没有许挽这个人,原来是她得了富贵前程,过往种种成了必须抹去的脏污。

徐婉听到他的话明白了,原来这人是许挽的情郎,扬州的那位书生程誉。幸好,不是她的真实的身份暴露,徐婉松了口气。她也明白妓子的身份是万万不能认的,于是矢口否认自己是许挽

“公子认错人了,我不叫挽挽,我姓李,名唤欢颜,是摄政王府上女眷。想来公子也是一时情急才有今日冒犯之举,我不欲与公子计较,烦请您让让道,我要回府。”徐婉抚平衣袖皱褶,低眉浅笑留下这句话便回了王府。

那站在府门前的程誉也装出认错人的模样,挂上一派清雅的笑容上了回程的马车,压下心底那片酸涩。她已然入了王府,他若是说穿她的身份只会是给她惹祸。

徐婉忍着烦躁进了自己的院子,暗道今日这事往后怕是还有的麻烦,她眼下占了许挽的身子,无怪那书生鲁莽。可此番纠缠门房的人都瞧见了,不可能不报给顾晏,依顾晏的多疑绝对会查许挽的身份,到时必定是瞒不住的。

如她所料,顾晏听闻此事果真怀疑了她的身份。

主院书房里,顾晏送走了程誉了后和幕僚陈嵩手谈了一局,门房的侍卫来报时顾晏随身的侍卫墨影接了消息,墨影入书房时棋局尚未分出胜负,他不敢扰了主子的雅兴安静地候在顾晏身后。

一刻钟后这局才显出胜负端倪,顾晏走得每一步把自己手中这盘棋下成了死局,寸步难行。

“王爷下棋过于执着,有些棋子该舍当舍,正如有些人,该忘当忘。”陈嵩话中有话劝着顾晏

“这棋子本王不想舍自然守得住。”不过片刻顾晏就看透了局中破绽,剑走偏锋破了这死局,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杀了他个片甲不留。

“王爷棋艺精湛,陈嵩甘拜下风。”陈嵩拱手认输收拾了棋盘。

墨影见这盘棋结束照实把今日门房发生的事禀报给了顾晏,顾晏听着自己府上小妾与外男牵扯面上竟毫无波动,他好像总是如此,淡漠得可怕。

“是府上哪位侍妾?”陈嵩先问了墨影。

“太后送的那位,李家的小姐,听说是出门看伤回来遇上了状元郎。”

“看伤?”顾晏想起了昨夜遇上的女人,他下手不轻想来那女人确实也是需要去看伤的。

“陈嵩,太后送的那位入府前查清底细了吗?”常理来说李家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可没机会遇上这位寒门出身的新科状元

“回王爷,查清楚了。这位李小姐是太后派李世襄在扬州寻的姑娘,原名许挽,是扬州妓子,在扬州时与一书生两情相悦,书生家徒四壁无钱为其赎身,遂相约私奔,私奔不成后为李世襄所赎,太后给了她李家嫡女的身份。”

“徐婉?太后如今可真是胆大,什么人都敢送。”顾晏以为太后故意寻了个像她容貌又与她同名的女人送了进来只觉得反感,他不能接受身边任何人顶着她的名字。

“是许挽,并未与夫人同名,想来太后也是怕惹您生厌,这才给那位姑娘赐了李欢颜这个新名字。”

“那书生是程誉?”

“只知那书生确实姓程,至于是不是状元郎,臣尚不确定。可想来应是。”

两情相悦?怪不得这位新科状元拒了榜下捉婿之事,原是心有佳人啊。

顾晏欣赏程誉满腹经纶少年登科,可能的话他不介意用些心力给小皇帝培养个将来的股肱之臣。

可若说成全有情人,抱歉啊,他顾晏满腔痴情不得善果,卑劣地希望世间众生与他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