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金水湾是城东最大的码头,同时,也是距离城西最近的码头,一直被平城三巨头之一的张啸林把持着,可是今夜,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张啸林是平城出了名的铁金刚,最不怕的就是跟人硬碰硬的干架,他一挥手,身后的打手们一拥而上,两方人马迅速扭打在一起。

铁棒大刀,互不相让地拼杀着,纷乱的脚印溅起水花,很快,泥水被血染成郁郁的深红色,张啸林从未被打得这样狼狈,他甚至没有见到对方的东家,便再无招架之力。

可是见没见到对方的东家已经不甚重要了,因为他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这样歹毒的出手,整个平城,再没有第二个。

就是他,白望亭。

这一年来,他们已经斗了不知道多少次,这一次,他终于认清了现实,在漕运这一线上,自己是彻底地败了,一败涂地。

张啸林口中的白望亭,在平城三巨头中他算个新起之秀,与张啸林和黄金洪不同,他是三个人中最像生意人的生意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比如今夜,他虽然挂念着金水湾码头的战况,可依旧不负良辰地来到平城国际大饭店,来参加这一场平城军界的盛宴。

今日是冯得昌冯大帅的寿辰,根据白望亭在平城混迹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钱也好,权也好,都不如人脉来得重要,只要笼络得住人,那么剩下的,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白望亭与司机刘杰简单地交待了两句,转头将光洁黝黑的绸布伞交给门口的侍从,轻快地走进平城国际大饭店那灯火辉煌的大门。

他走到吧台,点了一杯伏特加马提尼,态度娴熟而不失礼貌,一看就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随后他选在一个灯火阑珊的角落里坐下,用微微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西服袖口的淡金色哑光纽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不远处。

他之所以放着金水湾不管也要来到这里,不过就是为了能趁机跟冯大帅说句话,顺便疏通一下自己在军界关系网。

可看着眼前的架势,这冯大帅那手指粗细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一起,几乎连成了一线,像是并不十分高兴。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舞台上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女歌星,单看容貌十分甜美,脸颊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白望亭平生从未见过有人把痣生的那样恰到好处,衬得整个人既俏皮又极富风情,一袭火红的长裙将身体包裹的凹凸有致,且那红又不是一成不变的红,裙身上点缀着些许亮珠,在灯光的变幻下折射出莫测的光彩,她本就光彩夺目,可是却抵不上她那雪白的脖子,她跟着轻快地舞曲边唱边舞,曼妙的身姿自在地款摆摇曳,举手投足间灵动可爱又风情万种。

白望亭从不追捧歌星,但由于各种缘故,形形色色的女人也见过不少,可是像眼前这位,把可爱与风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于一身的女子真是罕见,故而他从客观地角度判断,这个小歌星,迟早是要大红大紫的。

当然这只是他信马由缰想到的,其实,他更加关注的是,这样一个女人站在舞台上,无论如何也不致于惹得冯德昌不悦,那么,他不悦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白望亭思忖片刻,恍然心有所悟,是了,冯德昌可不是普通的人物,他是大帅,是平城军界的标杆,又是一个年近花甲的人,据传他的为人极其刻板,很不好相与,这才愈发使得平城上下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即便明知会撞得头皮血流,也还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前去交结。

一定是这样不错,白望亭心想,莫说是冯德昌,就算是他,他又不禁抬眼瞟了一下舞台上的小歌星,微微地皱起眉头。

他想,这样的女人,美则美矣,却万万是不能娶回家里去的。

是的,白望亭虽然还不到三十岁,西装革履地打扮着,金丝眼镜、文明棍从不离身,又长着一副用时下常说的最摩登的脸孔,可是打内心里他却是个极其传统的人。

譬如时下年轻人流行的赌马、追星、看电影,他全都不喜欢,尤其是对于时下的女歌星们,他总是保持着传统到近乎腐朽的认识,他总认为,如今的这些个女歌星充其量就是从前青楼里的歌妓,同样都是风尘女子,靠卖笑骗着男人的金钱和感情,故而越是如眼前这般尤物一样的女子,越是不能招惹,因为女人越是美丽,便越是祸害。

想到这,他终于胸有成竹的起身,向着冯德昌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冯德昌面前,手里的帽子忽然掉在地上,不偏不倚就落在冯德昌脚下。

白望亭弯腰捡起帽子,朝着冯德昌微微一笑:“冯大帅,打扰了。”

“唔。”冯德昌依旧紧皱着眉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台上。

白望亭看看冯德昌又再一次回头看看台上的女歌星,见旁边有一个空着的位子,坐下来问道:“怎么,大帅也喜欢听歌吗?”

冯德昌没说话,只是斜着眼睛不屑地觑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白望亭见他如此,也不怕尴尬,自顾自地说道:“这种女歌星,好看是好看,只不过么,多半是红颜祸水,招惹不得。”

“唔?”冯德昌听了他这话,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倒不是白某对她们有偏见,是白某手下就有一个兄弟,十分喜欢捧歌星,听歌就算了,还要去送什么花篮,整天安排给他什么事情不记得,唯独忘不了送花篮。有一回,我要接待贵宾,我想他平日里对什么都没有研究,但对花篮总归是有研究的,就让他去买。”

“结果呢?”冯德昌不觉听得入了神问道。

“他去买啊,我给了他五百个大洋,让他去买十个,结果他却只买了五个。”白望亭伸着五个手指头颇为无奈地说道,“您说说,我要花篮肯定是要摆在两边,五个怎么摆?放在路中间吗?我一猜就知道他一定是拿着我给他的钱捧歌星去了。”

“哼哼,一定是这样,这就是为了闲事耽误了正事。”冯德昌用手指轻轻点着他,淡淡地说道,“我要是你,这样的人已经让我一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