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和气生财?哈!哈哈!”黄金洪皮笑肉不笑地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这话从你白望亭的嘴里说出来,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黄老先生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我的心里话。”他顿了顿说道,“黄老先生应该知道,我开的是烟草公司,我的烟草只有漕运这一条路,而整个平城,只有金水湾码头才能承载得了十万吨以上的大船。”

“这跟你抢了他的码头有什么关系?”

“黄老先生,自从张啸林掌握金水湾以来,十次有八次他要扣我的货,对我是横加刁难。上个月我二十五万吨烟草被他扣在码头整整半个月,等拿到手到时候,烟草都变成了水草,我还怎么做生意?”白望亭义愤填膺地说道。

“所以你就掀了他的盘子?”

“是他欺我在先。”

“这么说,是他过分了。”黄金洪淡淡地说道。

“他张啸林卡住的不只是我的货运通路,他卡的是我白望亭的脖子,他是要致我于死地!”

黄金洪轻轻踢着自己的龙头拐杖,仿佛在沉思,白望亭没有打扰他,做出一副静候审判的态度。

半晌,黄金洪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雪茄夹在手里:“昨晚都十一点钟了,张啸林跑到我面前来跪在地上求我,让我给他寻一条活路。”黄金洪慢慢地说道,“你要知道我认识他已经许多年了,二十年了吧。当然,对于你,我也很看重。我早就说过,平城的经济要靠平衡才能更好的发展,我们三个要相互支持。”

“这句话望亭一直记在心里。”

“嗯,起初我以为是你忘了,现在看来是他忘了。那你想怎么样和气生财?”黄金洪说着,慢慢踱步到遮阳伞下,又用夹着雪茄的手,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很简单,”白望亭顺从地坐下,将文明棍靠着桌子放下,又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烟草公司需要的只有烟草,而您的俱乐部需要的不只有洋酒,还有香水、雪茄、打火机,这些东西虽然都不多,分几次运也不成问题,但如果几次的货能一次运到,则又能省下很大一笔成本。”

“哈!哈哈!”黄金洪点燃雪茄,大声地笑起来,但很快他又冷下脸来阴鸷地盯着白望亭,“你这不是和气生财,你是要拉我下水啊!”

面对黄金洪的虎视眈眈,白望亭却泰然如旧,隔着眼镜微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码头多了不发愁,咱们做生意讲究个见水生财,不下水,那财要从哪里来呢?”

听了这话,黄金洪的脸上骤然又多出几条笑纹,用手指轻轻地点着他说道:“你小子,你想要我帮你,但你要知道,甭管他张啸林做得再过分,毕竟是你先坏了规矩,是你先动了人家的根基。”黄金洪说着又仰起头感叹道,“你的这个忙,不好帮啊!”

他说不好帮,不是不能帮,也不是不想帮,那这就好办多了。

白望亭一早就猜到,自己抢了张啸林的地盘,他没有办法,只能来求黄金洪,他以为自己抢了他的地盘便是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而恰恰黄金洪又是最看重平衡的人,故而他以为只要自己向黄金洪求助,他便一定肯为他做主。

可他还是想错了,虽然黄金洪经常把“平衡”二字挂在嘴边,但他并不是真的在乎平衡,他是平城出了名的老狐狸,所谓的平衡,也只是他用来获利的手段,而只要是有利可图的,那么究竟是三个人的平衡还是两个人的平衡,抑或是没有平衡,他其实都不在乎。

所以白望亭非常识时务地笑了笑,说道:“正因为如此,望亭才更加感谢黄老先生。”

“哦?”

“望亭的想法是这样的,金水湾这个码头就当是望亭送给黄老先生的礼物。”

“送给我的礼物?”黄金洪似乎有些困惑。

“是。”白望亭中肯地说道,“码头的所有收入,全部划到黄老先生的户头,望亭一分不取。”

“一分不取?”黄金洪惊讶地看着他。

“不错,如果黄老先生不相信,年底的时候望亭可以亲自带着账簿请黄老先生过目。”

“不,那也不必。”黄金洪轻轻抬起手示意他无需如此,随即又不解地问道,“那你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我早就说过,我要的是烟草。再说了,我能有今天离不开黄老先生当年的一力提携,当年您无条件的帮助我又何曾考虑过要什么好处呢?”

“这么说,是你知恩图报。”黄金洪抽着雪茄,将脸隐藏在烟雾之后。

白望亭有些摸不准他话里的态度,只是依稀猜测,他大约是不肯相信自己,便笑着说道:“若非说有什么好处,我想向黄老先生求个金水湾码头的管理权,说白了,码头我来管,得到的钱您拿。”

“那么我要走货呢?”

“该怎么走还怎么走,黄老先生以为意下如何?”

黄金洪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半晌才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除了说好,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好说的。”

白望亭垂着眼睛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会尽快让人拟好合同。”

“不急,还有一件事。”黄金洪微微坐正一些仿佛很为难似的说道,“你也知道,我与张啸林是老交情,可是现在你又这样说。你们两个人,我帮谁都显得偏心,可不帮,我又于心不忍。所以我在想,索性我把我在租界的码头让给他,就当是我拿自己的码头替你顶了,你觉得怎么样?”

白望亭脸色微微一变,但瞬间便恢复如常,他知道,黄金洪这么做并不是真的要为自己做些什么,而是在维持着自己和张啸林之间的平衡。

是的,他刚才还信心满满地以为,黄金洪所谓的平衡只是一个空泛的口号,可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黄金洪的确很在意“平衡”,且他要维持的是自己和张啸林之间的平衡,他要确保他们两个永远都不能凌驾在他黄金洪之上。

白望亭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意伏低做小,可是眼下的局势就是如此,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始终摆脱不了黄金洪的控制,不仅他做不到,张啸林也同样做不到。

白望亭心里憋屈,却并不在面上泄露分毫,推推眼镜顺从地说道:“全凭黄老先生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