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白望亭有时觉得不妥,可又觉得她一片心意不忍辜负,也便不说什么,只是任由她随意摆弄。

那天她精挑细选地从花店里买了两大捧鲜花回来,对白望亭说花瓶里要有鲜花才好,不仅要鲜花,水还要常换常新。

白望亭一边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把不同的花一根一根似无序又有序地摆放进去,一边皱皱眉头抱着手臂说道:“瞧着就麻烦,想来这家里除了你也没人能做得了这个,倒不如索性你连花带瓶子瓶一同带走,省得我忘了反而无端招晦气。”

“怎么能把花瓶撤掉呢?”吴疏月说,“你忘了我总不会忘,以后我每隔几天就来给你换水,这样不就好了。”

白望亭一听便又觉得不妥,他一个单身男子,她是个黄花姑娘,有事没事的总往他家里来,且先前说是为了练琴倒也罢了,近几日也未曾见她摸钢琴,只是一味的往自己家里捯饬各种家具,倘若被什么人拿去嚼舌根,对她必然是不利,对自己也不利。

况且近日他正想着托赵东风在冯大帅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透透露水以便将来拉近关系。

可这赵东风答应了许多天,始终没听到回信,白望亭又有些担心,莫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说了什么别的,导致赵东风答应了自己的事也办不成。

于是,白望亭说道:“如此实在太麻烦了,还是我告诉刘妈,让她来换的好。”

吴疏月怔了怔,脸色顿时有些丧丧地说道:“刘妈换水自然是好的,可这些花总归会败,到时候她又不懂,买了不合时宜的花回来呢?”

白望亭思索片刻说:“那么,你将今日的花名都写下来,到时候我把你写的条子交给她,让她依样去买就是。”

如此,吴疏月终于再找不到什么借口,闷声闷气地点点头:“那好吧,那你给我纸笔,我写给你。”

白望亭立刻让刘杰上楼从自己的书房里拿来纸笔,吴疏月缓缓地从他手里接过,趴在钢琴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她慢慢地写着,仿佛那笔里头灌了铅,每一笔都写的异常艰难。

写一会儿,她又抬头看看白望亭,只见他背对自己在窗口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吴疏月停下笔说:“没有墨水了。”

他像是陡然被惊扰到一般,猛地转过头来,又快步走到她面前,从她压着的手底下抽出纸张,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然后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沉声说道:“没墨了,就算了,改日再写吧。”

吴疏月顿时如蒙大赦似,连眼睛都亮了,嘴一咧露出一排整齐而小巧的贝齿,笑着点点头说:“好!那我改日再写给你!”然后拿起手包,飞快地逃走了。

白望亭又捏着那张纸发了一会儿呆,自我催眠似的想着,是命该如此,不是他不想让她走,而是她实在走不成。

而后他又想,自己虽然过去从未笃信风水,但这东西就是这样,不信则已,一旦知道了就难免要处处小心,他总不能拿着自己手底下几百个兄弟的生计去冒这个大不韪。

嗯,就是这样。

白望亭兀自点点头,一切都是为了生意。

这日清早,白望亭让刘妈找出自己最新在成衣店定制的西装,又特意嘱咐她,早饭要尽量清淡,不要味道重的,刘妈自是答应,说道:“知道你讲究,早饭从来也没给你准备过味儿重的。”

不怪白望亭紧张,只是昨晚,赵东风终于派人过来传信,说是今日冯大帅要请他去家里面下象棋。

冯大帅为人古板,平日里除了与人下下象棋也没有别的爱好。而白望亭为了与之结交,已苦苦钻研象棋数月,就为了这天能大展拳脚。

赵东风知他用心良苦,特地派他表弟东来告诉白望亭,让他今日哪都不要去,就在家里等信,若冯大帅心情好,他便见缝插针地引荐一下,到时候他再赶去,既自然也不唐突。

白望亭按赵东风说的退掉了今天所有的安排,可是一直等到将近中午还没接到消息。

刘妈抬头看看蹲在墙角的大座钟,嘀咕道:“我还是先去做饭吧。”

“再等等。”白望亭说,他微微皱着眉头,神情严肃,一时间刘妈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了解赵东风的为人,若非有十足把握,他不会让人给自己传信,还说出让自己“在家静候,做好准备”这样的话。

可他既然是有把握的,那便不该让自己等那么久。

白望亭还在思量,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白望亭立刻起身望向窗外,来的果然是东来。白望亭下意识地正正衣冠,又对刘杰说:“快,拿上车钥匙,准备出发。”

不料东来刚进门来便说:“白先生,我表哥传信说冯大帅那边不必去了,请您自作安排。”

白望亭先是一愣,随即面带笑容地问:“敢问东风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来从衣兜里掏出一份报纸交给他说道:“表哥料到先生会问,已经嘱咐过了,说若白先生问缘由,便让我帮他带句话。我表哥说,这是今日的报纸,白先生请自己看吧。”说完便走了。

白望亭刚一打开报纸,立刻看到一张巴掌大的照片,稳稳的占据着头版正中央的位置,标题上斗大的字写着“无忧路隐秘幽情浮上水面,金百灵背后大鳄疑似现身”。

那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自己和吴疏月,夕阳西下,自己和吴疏月背对着镜头,就站在自家的大门口,平心而论还有几分如诗如画的浪漫,若没有记错,这照片就是吴疏月给他送铜船那天拍的。

彼时,他正让吴疏月从他口袋里找钥匙,这拍照片的人也会找角度,远远瞧着就像是他们正依偎在一起说悄悄话似的,要不是他亲身经历,连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跟吴疏月是一对了。

这还不算,除了最大的这张,文章角落里还有几张小照片,一张是隔着窗帘拍的,只能隐约看到屋子里一男一女的影子,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只是越看不清便越能让人浮想联翩,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金百灵幽会秘密情人”。

而另外一张就更加厉害了,竟然是吴疏月让人送博古架的时候拍的,照片显然不如前面两张富有诗情画意,但是下面的小字却异常博人眼球,写的是“金百灵向秘密情人送家具疑似逼婚”。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白望亭一怒之下把报纸扔在地上,叉着腰绕着着客厅转了七八圈还是无法冷静下来,又指着地上的报纸说道,“难怪赵东风说的好好的,突然就改了主意,必定是他刚要提我就被冯大帅看到了报纸,这还怎么让他开口!这些个小报记者也是,说书唱戏的都没有他们会胡编乱造!”

白望亭说完又把报纸捡起来,指着上面的照片愤愤不平地说:“前面这个还只说我是秘密情人,转眼之间竟扯到逼婚上去了!他们是听见了还是看见了!怎么不来问问我?几张照片凑一凑就能让他们编出这么个缠绵悱恻的故事,亏他们有这分才气,怎么不去戏院写本子,做什么小报记者!”

刘杰见他是当真生气了,赶紧安慰说:“哎呦,这些个小报记者不就是这样的,明明看着是一,他们非要写二,明明是个二,他们偏要说这是个井,添油加醋胡编乱造这就是他们的长项,不然那么多报纸,他们怎么才能博人眼球,你又不是不知道,犯得着跟他们置气?”

“我不是跟他们置气!”白望亭说,“我跟自己置气。我一早就觉得那金百灵在咱们家进进出出的不妥,要不是顾着你的面子,我会纵容她到现在吗?”

“这.....怎么光是顾着我的面子呢?”刘杰让白望亭说的有些委屈,别别扭扭地说道,“那人家给你送这送那的时候,也没见你不高兴,笑得跟喇叭花儿似的,还仔细帮人家收着战袍,碰都不让碰,也没人逼你不是?”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白望亭恼火,“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不好使?我做这些,我对她百般容忍不都是为了你吗?要不是你,我会这么对她?”

“行行行,是我是我,都是我。”刘杰无语,然后又嘀嘀咕咕地说道,“那我也没办法了,那小报记者要是拍的我和你秘密约会还能解释,偏偏现在拍的是她和你,大老板和女明星,这是广大劳动人民最爱看的戏码了,你认栽吧,节哀。”

“节哀个屁!”白望亭没好气地说,“又不是死了,说什么节哀!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认栽这俩字儿,这事儿必须要解释清楚,决不能这么和稀泥地搅和下去。”

于是,这天一早,吴疏月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颗玉白菜,欢天喜地的向着白公馆走来,竟意外的发现白望亭正站在门口,看上去好像是特意等着自己。

她灿烂的一笑,挥挥手便冲着他走过来。

不料白望亭却并没有开门,冷冰冰地隔着门说:“吴小姐请回吧。”

“你怎么了?”吴疏月愣了愣又问,“怎么那么不高兴,又是因为起床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