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山的高尔夫球场上,白望亭握着球杆站在一旁,正如赌马之流,他并不是十分擅长这类新鲜的洋活动,故而只好等着赵东风打完球再跟他谈事情。
好在赵东风也并没有故意刁难的意思,不一会儿就从场上下来,一边从球童手中接过汗巾擦汗,一边面带笑容地抱怨着向白望亭走过来:“你小子可以啊,整天装的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结果转个眼花的功夫,你就和女明星勾搭上了。”
“哪里啊。”白望亭说道,“那些小报的做派你是知道的,听风就是雨,写的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
“着不着边际我是不知道,我就知道,冯大帅看见报纸的瞬间,脸就黑了,我一瞧那架势,得,我也甭提你了,那种形势,你来了也没劲。”赵东风说完把球杆立在墙边,又从桌上拿了两瓶汽水,给白望亭一瓶,自己则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白望亭握着冰凉的汽水,心里也是冰凉的,叹口气说:“你让你表弟带报纸给我的时候,我还想着会不会是我会错了意,这么一看,原来还真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新闻。”
“嗯。”赵东风又说,“而且,你要是和别的女明星瞎搞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个金百灵,这不撞枪口上了吗?”
白望亭微微一怔:“这什么意思?”
赵东风打量他一眼:“不知道?”
“不知道啊,还望赵兄指点。”
赵东风笑了笑说:“成,那我还真得指点指点你。要说冯大帅古板,这是实话,但他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相与,别的不说,就现在这年月,别说一个小小的平城,就是南京、北平、天津、上海那些个党国要员,十个里头就有两三个和当红的女明星有故事,人家管那叫风月美谈,你说冯大帅为人再古板也好,对于那些要员,他也能管人家和谁谈恋爱吗?也能因为这不搭理人家?肯定是不行的。”
“这话在理。”
“肯定在理,这年月,也不是这年月,哪个年月都是这样,这做人的道理就是这样。甭管穷人富人都是各扫门前雪,人家不把雪扫到你门口就得了,你管人家门口的雪多不多呢。所以说啊,如果他想要和你结交,若他就是瞧得上你,甭管你包哪个明星,他也不会管的。但是,”赵东风竖起一根手指,“只一个人除外,那个人就是金百灵。”
“这是为什么?”
赵东风摇头:“为什么我不知道,他不说我也不敢问,我只知道在冯大帅面前,金百灵三个字不能提,谁提谁倒霉。”
“这么严重?”
“不止这么严重!”赵东风又说,“你就说还是咱们之前的说法,冯大帅为人再古板,南京来的要员,这面子得给吧?”
“那可是大领导。”
“是说,可就是前几天,南京来的法务部长钱上轩先生,俩人本来聊的好好的,就因为钱部长无意中指着报纸上金百灵的照片说了一句,他就二话不说,直接请人家走了,午饭都没留。”
白望亭皱眉:“那位钱部长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夸金百灵长的漂亮什么的,说她巧笑嫣然,肌肤胜雪,也就类似于这样的话吧。”
“冯大帅就恼了?”白望亭大为疑惑,“这是为什么?”
赵东风摊摊手笑道:“说了不知道嘛。”又看看白望亭,然后想了想,冲他勾勾手指,低声说道,“其实,我确实也听过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白望亭凑过去。
“据说,这都是据说,”赵东风又警惕地叮嘱道,“我信得过你才说,你听听就算了可别往外传。”
“知道,你说吧。”
“据说,”赵东风又强调一遍,“冯大帅是因爱生恨。”
“什么?”
“有人说,见过冯大帅和金百灵偷偷会面,两个人在房间里密谈良久,不止一次了,但每回出来冯大帅脸色都不好,于是有人猜测,他们可能有过什么。”
“有过……什么?”白望亭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还用问?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你看看平城这些女明星,哪个背后没人支持?花想月背后是高市长,金牡丹背后是张啸林,最可笑的是郑子阳,他背后是谁知道吗?”
白望亭前所未有的一问两瞪眼摇摇头说:“他不是男的吗?”
“男的就没事儿?”赵东风忍不住发笑,“你说你可真是,就你这还三巨头呢,怎么那么单纯?那郑子阳背后是平城商会常任理事金理事的小儿子,那小子现已三十岁了,至今未婚,却有好几个眉清目秀的小男朋友,那个郑子阳也是。”
“行了我听出来了。”白望亭说,“你是想说,金百灵背后也有人支持,那个人就是冯大帅。”
赵东风立刻撇清关系:“哎,不是我说的,我听别人说的。”
“一回事。”白望亭说着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亏你还是冯大帅的得意门生,怎么连这种谣言你也信,我相信冯大帅的为人,他绝不是那种人,而且他亲口说过,他最恨的就是这些小明星,又怎么可能去支持金百灵。”
“哎!哎!我说白老兄,没事儿吧你?这不就说一乐吗,怎么你比我还义愤填膺?”赵东风让他数落的有些恼火,又说道,“我还告诉你,甭管你以为的大帅是什么样,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说他告诉你的他恨女明星,你以为那就是真的?咱们那位大帅夫人,现在是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但人家以前那也是风靡一时的女歌星,还是平城金嗓子呢。”
这回白望亭终于彻底的没话了。
“所以说啊,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说你也是,我本来觉得你挺聪明,怎么在这方面那么单纯,不是我吓唬你,你这样很容易被骗财骗色啊!”赵东风指着他鼻子说道。
“行了,”白望亭把他杵在自己鼻子跟前的手指头打到一边,“什么骗财骗色,我又不是个女的。”
“你啊,”赵东风摇摇头,颇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架势,“你知不知道,最新一期的良友画报上,你可是在女性恨嫁排行榜上位列前三甲,与本人只有毫厘之差。”
“那是什么东西?”
“你还真不知道?”赵东风拍拍他肩膀,“老白啊,你平时都不看月刊画报的吗?”
“我就只看报纸,”他推推眼镜说,“月刊也看过,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却比报纸要慢,不过是多一些分析评论,篇幅长不说,内容也不过如此,尤其是经济方面,很少有独到见解,故而也就很少看了。”
“行吧,行吧,当我没提。”
白望亭又皱皱眉头问:“你说的是什么月刊,不一样吗?”
赵东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说:“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同?”
“现今有一份画报非常流行,叫《良友画报》内容包罗万象,从政治到经济到服装、生活、文艺全都有,有兴趣可以看看,以免落后于潮流。”说完赵东风又拍拍他肩膀说,“我要再打会儿球,你要试试吗?”
“你去吧,我不会。”
“教你啊,很好学。”
白望亭又摇摇头说:“不必,我下午还要去码头看看,一会儿就回去。”
赵东风眉心一挑说:“那不管你了。”他又想了想说,“对了,那件事既然是假的你尽快解决,回头有机会我再帮你联络。”
白望亭微微一颔首说:“好,多谢。”
冯得昌、金百灵……
回去的路上,白望亭一直在反复思索着赵东风的话,他说冯得昌和金百灵有关,言下之意,吴疏月与冯大帅有不可见人的隐秘关系,这个消息令他莫名的沮丧,甚至有些愤怒,就像是被人玩弄一般的感觉。
如果赵东风的话是真的,吴疏月背后有着冯得昌的支持,那她为什么又要费尽心思地撩拨自己?
自己固然有些钱,但她都已经有冯得昌了,跟那位高高在上的冯大帅比,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好玩儿吗?
这也有可能,她们这种女人,不乏有以玩弄他人感情为乐的,也难怪赵东风提醒自己,不要被骗财骗色。
其实他如今钱有不少,至于色嘛,他一个男人也不甚在乎,可若是骗人真心,那就太卑劣了。
古往今来,便有许多乐于游戏花间的浪子,明明做着始乱终弃的混账事,却硬给自己戴一顶洒脱无拘的桂冠,这种人就该被万人唾弃。
从前这么做的多半是男人,可现在不同。
现在到处都提倡民主、自由,提倡男女平等,路上留着蘑菇头穿着纯棉学生装的女学生越来越多,这固然是好事,可是也因此让社会上多了许多打着男女平等旗号的“女流氓”。
而这些“女流氓”的特点就是自恃貌美,与诸多追求者暧昧周旋,并以此当做谈资,把别人的真诚当愚昧,将自己的无耻做炫耀,处处显摆招摇,这就是不好的地方了。
白望亭正想着,突然听到旁边报亭有人吆喝:“良友画报新刊,礼拜六新刊,快来买啦!”
“停车。”白望亭摸出两块大洋交给拍刘杰,“你去买份良友画报,要最新一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