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可能呢?”吴疏月无辜地眨眨眼,却又好像生怕她误会的不够深似的说道,“我和白先生很熟的,报纸上的照片你应该看到了吧?我说让他给我打个广告,他立刻就答应了,还说看我需要,想印多少就印多少。唉,也不怪记者误会我们有什么,有时候我自己都要误会了,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喜欢我啊?”
吴疏月说得起劲,面上笑靥如花,内心却无比凄凉,心想着,他喜欢我那是不可能的,可此时此刻,让她在金牡丹面前认怂,那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样,反正金牡丹也不知道什么,自己就将计就计一下,先气她一个底朝天,顺便再过过嘴瘾,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吴疏月又添油加醋地说道:“你说,像白先生这种人,从来都不请人做广告的,偏偏就请了我,那他得是多迷恋我,得是爱的我死去活来了吧,呵呵,呵呵呵,”吴疏月捂着嘴傻乐,笑了半天又说,“当然了,我开玩笑的,我们就是比较熟的朋友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了。”
金牡丹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指着吴疏月说:“我明白了,这都是你的阴谋!我说呢,谁会那么傻,无缘无故给人家送家具,生怕记者拍不到是不是?搞了半天,你们是这么想的!好啊,好啊,小张经理也是长本事了,连张老板都不知道,自己就敢拿主意这么做。”
“你说什么呢?”吴疏月笑,“我和白先生啊,真的没有什么,我们就只是好朋友而已,这和小张经理又有什么关系呢?白先生他呢,因为不太擅长布置房间,所以我就帮帮他咯,而他也很友善,所以就答应帮助我宣传一下新唱片,就是这样而已,这件事自始至终和小张经理也没有什么关系啊。当然了,前提是白先生帮我宣传一下也不亏本,你出去看看,他的卷烟卖的可好了,你要不相信,我带你去,走啊。”
“不用了!”金牡丹一把甩开吴疏月,“看样子,金百灵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哎呦,怎么会呢,你金牡丹现在可是金百丽的当家门面了,你看,海报都只有你一个,我算什么呢。”吴疏月故作谦逊地笑着,“对了,还有啊,我本来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说,但是我也不想让你误会,以为我真的要解约或是怎样,毕竟姐妹一场,又或者你不小心传出去,让大家跟着白难过一回也不合适。我刚才说找小张经理有正事,其实是小张经理说,上海滩来了一位大导演,他想我陪他去,就这样而已啦。”
金牡丹听完又是一惊:“上海滩来的大导演,他让你陪他去,为什么不让我去!”
“哎呦,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呢?啊,不过小张经理有叮嘱过我,说那位大导演为人很低调,不希望自己来平城的消息透露出去,所以我们去见他也是悄悄地去。你呢,都已经是金百丽的当家门面了,如果你去,那还怎么低调啊。”
“说的也是。”金牡丹骄傲地抬抬下巴,“一个导演而已,我也不是太想去,拍电影啊什么的,又累又不见得能赚钱,万一观众不买账说不定还要倒贴钱的。”
“就是说嘛,风险这么大,小张经理也不敢你去啊。”
“那可不,万一不卖座,他怎么跟他叔叔交待。”
吴疏月见金牡丹这只呆头鹅已经信以为真,也懒得再跟她多说废话,笑了笑说:“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晚一点我还要演出呢。”
吴疏月想,母鹅脑子不灵光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得在她发现自己吃亏之前赶紧开溜。
“没事了,你走吧。”金牡丹放走了吴疏月又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啊,她不是说有事跟小张经理谈吗?怎么又不谈了?”
只可惜,以她的那颗木头疙瘩脑袋,怎么也想不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只好伸着她的长脖子,摇摇曳曳地走开了。
礼拜六吴疏月如约来到黄金洪俱乐部,刚到门口就看到不远处小张经理冲着她招手。
毕竟是重要的约见,虽说小张经理说她可以不必交际,但该有的礼节却不容忽视,万一不小心两拨人当面遇上,她想跑也跑不掉怎么办。
故而为了以防万一,吴疏月还是精致打扮起来,墨绿色绣金银玉兰的改良旗袍,裁剪的纤侬合度,颜色花式既不十分招摇又不过于沉闷,头上戴一顶英伦风格的网纱礼帽,低调而不失优雅。
她微笑着走向张杰明,忽然看到墙角处一个艳若桃李的身影,心里一动。
果然,那母鹅总算回过神来了。
上海滩来的大导演,吴疏月不爱交际,却有的是想要和他交际的人。
只是金牡丹到底晚了一步,黄金洪的俱乐部的舞会票,可不是那么好买的。
小张经理见她忽然停住,迎上来问:“怎么了?”
吴疏月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以为是个熟人,结果不是。”
“没事的话,那就进去吧。”小张经理说着架起自己的手臂。
吴疏月俏皮地一歪头,搭在他手腕上,走进俱乐部大门。
俱乐部墙角的那株桃李这才悄悄地探出头来,不料才刚露头就被俱乐部的保安员抓了个正着。
一个高高大大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脸上分明写着“凶神恶煞”四个字。
“干什么的?”保安员问。
桃李这才揭下挡在面前的白丝巾,眼睛一翻得意洋洋地说:“是我!”
金牡丹本以为,以自己在平城的盛名,只要露出脸,到哪里都会畅通无阻。
不料这个保安员偏就是个没见识的,看了她一眼说:“你是谁,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喂,没搞错吧?我你都不认识?金牡丹知道吗?金百丽公司的台柱子听说过吗?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哦!金牡丹!”保安员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过她的名号,还是因为看不上她趾高气扬的做派,竟然嘿嘿一笑,憨乎乎凶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丝恶狼似的狡诈,摇摇头说道,“没听过,想进就买票,买不起票就走,别没事儿在这里瞎转悠。”
“我买不起票?我金牡丹会买不起票!”金牡丹叉着腰竖着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看我买得起买不起!”
她在保安员的注视下来到售票口,拍拍窗台子丢出八块银元:“给我一张舞会票。”
售票口的女服务员看她一眼说:“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票不单卖,一次最少买两张。”
“两张?”金牡丹愣了一下又翻个白眼,“两张就两张。”金牡丹把钱拍在桌上。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票价是十二块一张,您这些还是不够。”
“怎么那么贵?”金牡丹愣,“不是八块一张吗?”
售票的笑了笑歉意地说:“那是昨天的票价。”
“奸商!”金牡丹暗暗骂一声又在自己的小绣包里摸索起来,摸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见掏钱出来。
保安员看不下去了说:“哎,我说这位大姐,你腕子上挂的是个海啊,捞这么半天捞不出个钢镚,你这是掏钱还是摸鱼啊?”
“我呸!”金牡丹让他说的脸色通红,可无奈的是,她真的没带那么多钱,只好跺跺脚嘴硬地说,“你给我等着,我回去拿钱,一会儿我就回来!”
“切,回来,回来就奇怪了。”保安员说完,拍着肚子大摇大摆地往大门的另外一边去了。
金牡丹走出去十来步,突然看到大江银行的墙根底下蹲着一个人,看模样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张啸林家里的时候见到过。
若记得不错,她记得这人名叫顺子,张啸林说他是平城第一无赖,是无赖里的混子,混子里的懒汉,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除了偷鸡摸狗,打架滋事,别的一概没兴趣。偏偏张啸林又拿他没办法,只因他老爹从前为张啸林当过刀还死了,这个情分不能不还。
若放在以前,他也未必成不了张啸林的手下爱将,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连黄金洪都眼红白望亭的经济手段,想着金盆洗手当个体面人,张啸林又何尝不想。于是,用又不堪用,辞又不堪辞,张啸林只好把他当个边缘人物,用得上的时候叫他一声,用不上就随他爱干嘛干嘛去了。
金牡丹转转眼珠走过去喊一声:“顺子。”
顺子抬头瞧了她一眼,一咧嘴儿露出满口的大黄牙,猥琐的让人恶心:“哟,我道是谁,这不是我大哥家的小俊嫂子嘛!”
金牡丹心里恶心,表面上又不得不压抑着,翻着眼皮抿嘴一笑:“我听你大哥提过,说你是忠良之后。”
“那可不,我爹那可是……”说到这,他立刻激动的手舞足蹈,吐沫星子满天飞。
金牡丹怕他喷自己身上赶紧笑着打断他的话说:“是是,我都知道。”又说,“你大哥让我多照顾你,既然今日碰见了,你来,我有东西给你。”
金牡丹带着顺子回到她和她聋哑老娘住着的流星胡同,让他暂且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个满当当的手绢出来,悉数塞到他手里:“这个你拿着。”
顺子打开一看,镯子、手串、项链、银元全都是好东西,值老鼻子钱了,问也不问立刻揣怀里,转头就要走。
“你等等。”
“怎么了,还有事儿?”顺子纳闷地看着金牡丹。
得,真是个百闻不如一见的无赖,金牡丹想,她咬咬牙笑着走上前说:“顺子啊,这些东西呢,是我做嫂子的心意。”
“知道我知道,谢谢大嫂!”顺子说完又要走。
金牡丹一看,这人还真是个你不把话挑明,他就装傻到底的厚脸皮,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尴尬不尴尬,赶紧直话直说:“大嫂帮你一把,你是不是也帮帮大嫂?”
顺子一愣:“哟,敢情大嫂这是有求于我,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给我钱花。”
金牡丹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她勾勾手从手包里掏出一张旧宣传海报,小声对顺子说道,“你知道黄金洪俱乐部吗?你进去找一个女的……”
顺子听了半天抬起头又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黄板齿牙:“嗨!我认识,不就金百灵吗?嫂子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在行!”说完就甩着胳膊大摇大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