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白望亭吃过早饭便独自出门了。
今天的他既不去卷烟厂也不去码头,而是来到爱莎公寓的八角楼下。
这是他经过昨天一晚上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他抬起头往八角楼的玻璃窗前望了望,并没有看到吴疏月的影子,反倒是一个穿绿裙子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在那里晾衣服。
于是,索性走进公寓大门。
那位房东太太依旧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织毛衣,只是这次除了她之外又多了个挺精神的年轻小伙子,倚着门框站着,像是在看街景。
白望亭刚要说话,房东太太已经看见他迎了过来:“这位先生您又来找人啊?”
“啊,是。”白望亭有些惊讶,自己不过来过一次她竟然能记得。
“找金百灵小姐呀?”
“啊?”他更惊讶了,心想自己也没跟她说过自己的来意,她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吴疏月告诉她的?
“是不是?”房东太太叉着腰,看上去像是有些不客气似的。
也有这个可能吧,白望亭想到这里点头回答说:“是。”
“哈!我就知道!”房东太太突然指着他鼻子大声地叫起来,“来人啊!就是他!就是这个人!”
白望亭没来得及反应,刚才倚着门看风景的小伙子便已经拔出qiang指着白望亭大喊:“不许动!”
紧接着从门口涌进来七八个穿着土黄色军服的保安队员,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白望亭正纳闷,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总算来了个熟面孔,白望亭松了一口气,开口便问:“赵东风,什么意思?”
“哎!怎么是你啊?”很显然,赵东风是发自内心的惊讶。
“什么意思?你以为应该是谁?”
“不是说,”赵东风看向房东,“不是说是变态跟踪狂吗?”
“就是他呀。”房东太太坚定地回答。
“我是变态跟踪狂?”白望亭张着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是何等可笑的误会。
房东太太看看他,又看看赵东风,上前一步问道:“你不是找金百灵吗?”
“我……”白望亭偷偷摸摸瞥赵东风一眼突然有点心虚,但眼下这个情况,又不是能够随便敷衍的,只好咳嗽两声承认,“是。”
“那你找她干什么?”
白望亭没想到这房东太太讲话这么直接,当场愣住。
“说不出来吧?说不出来就是心里有鬼!”房东太太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滔滔不绝,“先前往我这里打电话说要租203号房的也是你吧?别不承认,我耳朵好使的紧,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还有,前些日子蹲在我们八角楼底下偷窥金百灵的也是你吧?别不承认,我都看见了!哼,还想蒙混过关,做你是青天白日梦吧!”
心里有鬼,偷窥,蹲……
不得不说,这位房东太太的用词过于犀利,打得白望亭那叫一个头晕目眩,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此时此刻,赵东风正用一副了然于胸的态度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些诡异又猥琐的笑容。
果然,赵东风听了半晌,指着他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可以啊!前两天我还说你木讷,没想到几天不见,都学会跟踪了?”
“不不不,不是这么回事。”白望亭赶紧解释。
“哎呀,不要紧,你放心就是!”他又凑上去小声说道,“我嘴很严的,这种事,一定不会告诉冯大帅的。”说完又冲着手底下的人一挥手,“误会了,都是误会,撤了兄弟们!”
“哎哎,怎么能是误会呢?你们这是官匪一家呀!”房东太太说道。
正闹着,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白色的荷叶领小衫,配一条大红色的方格裙,就站在楼梯口最高处,冷着脸说道:“白先生,是昨晚羞辱我羞辱的不过瘾吗?今日还要亲自找上门来。”
“羞辱?”赵东风若有所思地看向白望亭,“老弟,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啊。”
“去去去,误会,真的是误会,根本没什么事儿!求求您了,赶紧带着您的人,哪儿凉快哪儿去吧!”
“哎哟!哎哟!求我!”赵东风满脸的喜出望外,“听见没弟兄们,白老板求我!多新鲜呐,这个脸可得给他,得,撤了吧,弟兄们!”
“哎哎,你们别,你们别急着走啊!”房东太太追出门,见实在拦不住,又忙不迭地赶回来,无助地望着吴疏月,“百灵小姐,你说这……”
吴疏月对房东笑了笑说:“房东太太,麻烦您了,这人我认识,他不是跟踪狂。”
“认识啊?”房东又看了白望亭一眼。
白望亭没作声,就只是点了点头。
又看向吴疏月,同样是点点头。
房东太太见是这番模样,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回到靠窗的沙发前,拿起她织了一半的毛衣,淡定地坐下,神色如常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吴疏月见没什么事了,转身便要上楼。
“你等等。”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挡在她往上走的楼梯拐角前。
吴疏月淡淡地看他一眼,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漠:“还有什么事。”
“我想跟你说,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为我昨天说的那些话向你道歉。”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她垂着眼睛,是完全拒绝与他的交流姿态。
说完就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可楼梯就那么宽,白望亭一伸手就能拦住她。
吴疏月见他态度强硬,自己也不肯让步,用力一推,没有推动白望亭,倒是把自己倒推出去,身子微微后仰,身后就是十几层高的台阶。
她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一只大手拦腰抱住,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吴疏月骤然红了脸,又想把他推开。
可他却说:“别动,危险。”
吴疏月被迫停止了挣扎,在他的手臂里低声说道:“你……放开。”
房东太太听到动静,伸长脖子往楼上看,又问道:“百灵小姐,没事吧?”
她怕自己和白望亭如此暧昧的模样被人看见,赶紧仓皇地回答道:“没事!我没事。”
她抓着他的手臂,推又推不开,逃走逃不掉,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也是个有头脸的人,当真要在这里耍流氓不成?”
他却答非所问地说:“你喜欢我。”
吴疏月愣住了,一张俏脸憋的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所以呢?”
“所以?”白望亭有些讶异。
“所以你就可以随意折辱我?这就是你羞辱我的理由?因为你觉得我喜欢你,所以就可以随便把我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尽情践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也喜欢你。”
“……”
白望亭看着被惊到呆住的吴疏月,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深情地说道:“我也喜欢你,这才是我这次来想要说的。”
“什么?”
“我知道这么说有些突然,但是……”
“你喜欢我?”吴疏月傻傻地看着他,停顿了足足有两三秒钟的时间,忽然捂着嘴巴大笑起来,“天啊,我的天啊!你喜欢我,这是真的吗?”
白望亭看着吴疏月逐渐灿烂的笑容终于放下心来,点点头说:“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地摸着眼泪转圈圈,“天啊,我的天啊!”
她笑了很久终于冷静下来,歪着头,叉着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然后说道:“白先生,你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吗?”
“我又……怎么可笑了?”白望亭起初是傻眼,等回过神来又有些恼火。
为什么他又可笑了?他很认真很严肃啊!
而且她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她,这不是很好吗,她的深情得到了回应,她不是应该喜极而泣吗?为什么说自己可笑,为什么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吴疏月摇摇头态度沉静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太可笑了,白先生,我之前竟然没有发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样?”
“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吴疏月再一次抬起手,幽幽地指着他的鼻子,义正言辞地说道:“对,你说的不错,我是喜欢过你,我就是喜欢你了,所以我去你家,所以我借口练琴跟你认识,所以我给你买家具,所以我上赶着倒贴你!”
她起初还是冷静的慢悠悠地说着,可是她越说越委屈,越委屈越激动,语速也越来越快,“我做了那么多蠢事,被人戳着脊梁骨看笑话,就是因为我喜欢你!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我错了!我错在不该因为那点愚蠢的喜欢就忘了自己!我错在不该那么感情用事,什么感情用事,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一喜欢人家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活像一个白痴,像个睁眼瞎,我就是那个白痴,那个睁眼瞎,所以我现在知道了,再也不会了。”
“你……何必要那么激动呢?”
“我激动,我当然激动了!我喜欢你喜欢的死去活来,可是你呢?就因为这样,你就随便作践我的喜欢!从今天开始,就是现在,我发誓,我,吴疏月,再也不会感情用事,再也不会了!”
说完这些话,吴疏月傲然离去。
而白望亭,虽然他成功的完成了表白,却再一次铩羽而归,这种感觉真是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