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疏月来到张杰明办公室,见办公室门大开着,而他正在对着一张报纸长吁短叹。
吴疏月不慌不忙地走进来,随手将新买的小绣包放在桌角上:“怎么了,又有什么不得了的造谣,是骂我的,还是骂金牡丹的?”
“你这个绣包,从前没见过,新买的?”
“不错。”吴疏月又拎起绣包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这样好看吗?我打算发布会的时候就穿这一身。”
“开什么玩笑?”小张经理焦急地站起来,“不是说做了新旗袍吗?这件也太普通了!”
“哈哈!”吴疏月突然笑起来说,“开玩笑的,看你精神不佳给你提提精神。怎么了,我的发布会总算要来了,你这样无精打采,可别拖我后腿。”
“唉!”说起这个,小张经理叹口气,复又坐下,端着报纸说道,“我是在考虑,你的发布会要不要再推迟一下。”
“为什么,这都推迟多少次了?本来说是要春末夏初的时候发,这才应了回忆春天的说法,这眼看着都要入秋了,再拖下去可就该回忆夏天了。”
小张经理拍着额头说道:“我何尝不想要你早点发布,可是现在时间又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吴疏月问。
“你看,我刚刚才拿到报纸,天津市的市长被撤换,东北军和宪军第三团全都已经撤离河北,这是要变天啊!”
吴疏月起初还不在意,听说东北军和宪军撤离才上前一步问:“那河北省的于主席呢?”
小张经理摇摇头说:“上面没说,不过东北军和宪军都撤了,想必于主席这个位子也坐不成了呀。”
吴疏月没言语,心想于学森的第三团撤了,老头子手下的八团也未必不会撤,就算是不撤,老头子从前和于学森关系好,难免会受牵连。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小张经理说,“要紧的是这么一搞,天津的那些学生工人肯定要闹,平城离天津那么近,难免要受到影响的,你信不信不用到后天,说不定就明天一早,我们这边的学生也要闹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那发布会自然就办不成了。”本就是强打精神,一听这话,吴疏月算是彻底泄了气,又叹口气说,“诸事不宜,且拖着吧。”
小张经理看看她安慰道:“你也不必这样气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是她实在心情不佳。
“算了吧,不想吃了。”
感□□业连番受挫的吴疏月现在连坐着都觉得累,只想回家躺着,故而连告别的话都没说,便又原路来原路回家去了。
这边吴疏月诸事不宜,那边白望亭也不见得顺风顺水。
他先是叉着腰对着博古架上的铜船发了一会儿呆,又搭眼错过放在博古架一侧的花瓶。
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刘妈,花瓶里的水换了吗?”
“啊?”刘妈从后厨出来说道,“没有啊,昨天刚换了,今天不用换吧?”
“不是说要常换常新吗?”
“不用。”刘妈说,“没有天天换水的。”
“哦。”白望亭虽没说什么,又面带疑虑地看看花瓶。
他原本是不相信风水的,可是他又觉得最近有些过于不顺了,不仅他自己是做什么错什么,连局势也这么的不顺意。
真的不是因为风水的缘故吗?
他默默转头,走到餐桌前,拿起桌上的报纸。
刘杰走过来问:“怎么办,看这形势,罢工抗议是难免的了,要不要提前跟下面厂子里打个招呼?”
“打招呼,怎么打?腿长在别人身上,人家只是帮你干活,你还能拿绳子绑住人家?”
“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回头但凡有一个人吆喝,他们都跟着去了,那这一天下来也是不少的利润呢。”
“一天?你以为就只是一天?”白望亭笑了笑说,“打个赌吧,没有一个星期这事儿完不了。”
“那怎么办?”刘杰想了想说,“要不就下个通知,就说这几天不许请假,请假就开除,他们请不了假,自然也就没法去闹了吧?”
白望亭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抿嘴微笑。
“笑什么,跟你说话呢?”刘杰有点儿着急。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问问你,如果他们就算被开除也要去闹呢?你打算怎么办?”
“闹呗,反正回头让巡捕房抓了也跟咱们没关系,省得到时候咱们还得去一个个地捞人,这前前后后地光打点那些黑皮狗子也得花多少钱呢。”
“所以说你啊,眼皮儿薄。”
“那你眼皮儿不薄,你说怎么办?”
白望亭耸耸肩说:“反正他们要去,索性放个大假,打明儿起,除了码头上轮值的,其他人全都放假,工钱照开,七天以后再回来。”
“啊!疯了吧,你!”
白望亭摆摆手,也懒得跟他解释:“就当我疯了吧,你记着跟码头上还有各厂的厂长说一声,我累了,先睡了。”
“这才八点半!”
“困!”
刘杰看着白望亭毅然决然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影默默翻个白眼:“这个点儿就困,肾虚吧,你?”
白望亭预料的不错,次日一早,平城各大报刊的头条无一例外全都是平城市府新令,即日起禁止一切反日排日活动,倡导以理智道义维护东亚共融。
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大院校的学生纷纷振臂而起,随后又有越来越多的市民和工人加入,把平城市府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学生们撑着横幅,举着旗帜,要求给予于主席以公平的对待,誓死不做日伪华奴。
一时间,满大街都是游走的工人和学生。
白望亭虽然已经早有准备,却还是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
他阴沉着脸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又十分不耐烦地问:“谁来的?这才七点不到一刻,懂不懂礼貌?”
“你就得了吧。”刘杰站在门口说道,“又不是我把你吵起来的,你跟我抱怨有什么用?人家是高市长派来的人,我还能让人家等着不成?”
“高市长?”白望亭听罢忽然放下梳子,顺势往床上一倒,“就说我没起,让他等吧。”
“哎哎,你不像话了!”刘杰跳上床撤他的被子,“你不是说,但凡上头来人对人家客气点儿吗?”
“此一时彼一时,”白望亭揪着被子不放,又对他说道,“你下去就跟他说,我今天放大假,所以没起床,他要问为什么放大假,你就跟他说是因为工人辛苦了大半年,我奖励他们的探亲假,从码头到厂房都已经放假了。”
“就这么说?”
“就这么说,去吧,去吧。”
过了一会儿,刘杰又敲敲门。
“进来。”白望亭从床上做起来,抓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问道,“怎么样,他走了吗?”
“走了。”
白望亭咧嘴一笑:“我就说吧。”
“为什么?”刘杰不解。
“什么为什么?”
“他为什么来,你为什么那么说?”
白望亭回头瞟他一眼,眼睛里藏着点儿笑意:“行啊,你变聪明了。”
“是吧,我就觉得这里头有门道,就是还没参悟出来,快快,你给我指点指点。”刘杰说完鸠占鹊巢地盘腿坐到白望亭床上。
“很简单,学生闹事把市府大门堵了,市府大楼里的人进不来也出不去,能怎么办?”
“怎么办?”刘杰听的一头雾水,“市府大门让人堵了,他们找巡捕不就完了,巡捕不够还有保安队和城防团,找你干嘛?”
“不就是这个事儿吗?”白望亭梳理好头发转身对他说,“巡捕房的那几十个人肯定不够用,可是保安队和城防团是谁的人?”
“冯大帅。”
“那冯大帅和于主席是什么关系?”白望亭看着一脸茫然的刘杰说道,“战友,西北军的时候他俩就是战友,过命的交情,后来于学森领了河北省主席,冯德昌做天津警备司令,再后来冯德昌虽然来了平城,但他第八军团的根基还留在天津,为的就是关键时刻随时能够和于学森照应。你说现在,于学森被免职,学生为此鸣不平,他冯德昌会去帮市府吗?”
“不会。所以市长找不到人,只好找咱们这些手底下有人的。”
白望亭点点头又说:“他既然来找了我,就一定先去找了黄老先生,如果他老人家肯出手帮忙,我会不知道吗?”
“哦!”刘杰恍然大悟,“所以你是猜到了黄老先生也不肯帮他,所以才故意躲着不见。”
“你这么说,好像我是在跟风站队。”
“不是吗?”
“当然不是。”白望亭又笑了笑说,“你信不信,黄老先生不肯帮忙是因为他开出的条件市府不肯答应。”
“那你呢?”
白望亭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确实是在跟风站队,只不过我站的不是黄金洪。”
“你怎么……一会儿站队一会儿不站队,嘴里头一句实话也没有。”
白望亭却好像突然离了魂,若有所思地对着镜子傻站着,看上去的表情非常凝重。
“哎,”刘杰戳戳他,“你不都搞明白了,怎么还在这儿发愁?”
白望亭回过神来,非常无奈地说:“我只是钱上事儿搞明白了。”
刘杰大惊:“哎哟,哎哟我的天,说的好像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别的事儿似的!什么事儿,吃啊?你不知道吃啥所以发愁?”
白望亭狠狠瞪他一眼:“闭嘴吧你,能不能让我消停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