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金水湾码头附近的时候,白望亭让刘杰放慢车速。
“别停车,沿着路开过去。”
“为什么?”刘杰问。
“傻啊,就这么直眉愣眼地开进去,还不让那些学生打死?”
刘杰“嗯?”了一声问,“你刚才不还说不怕吗?”
“我是不怕,不是脑子不好使。”白望亭又说,“再说了,我这是迂回战略,能叫怕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知道吗?那能叫怕吗?”
“行行行,你是常有理,你怎么说我怎么办呗。”
“什么态度?那可是学生,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他们,不动动脑子怎么能行?”
白望亭特地挪到距离路边远一点的座位上,这个位置,他可以借着车子顶棚的阴影挡住自己的脸,学生们看不到里面,而他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车子外面的情况。
白望亭皱着眉头观察了许久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像是国立中学的学生。”
“好像不止,”刘杰说,“国立中学的,还有师范的,好像还有水利学院的。”
“怎么那么多人?”
“那还不是当然的。”
车子静悄悄地驶过码头,白望亭直起身子陷入了沉思。
刘杰依旧在那里念念叨叨:“我就说不该放假让工人们回家,现在好了,码头上连个人都没有,还让一群学生围住了,真丢人,丢人.......”
白望亭眼睛一翻威胁道:“怎么着,我白望亭给你刘少丢人了是吧?”
刘杰一听这话赶紧解释:“哪里哪里,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
白望亭又隔着后视镜瞪他一眼说:“不懂就少说话,省的暴露出你头脑的简单。”
“不是,你倒是不简单,那你可是得想个辙出来。”
“这还用想吗?现成的法宝就在咱们面前儿放着,不用白不用。”
“哪里?什么法宝?我怎么看不见?”
白望亭笑了笑身体前倾勾住刘杰的椅背儿:“皇帝的新衣听说过吗?”
“没有,皇帝的衣服怎么了?”
“傻子看不见。”
“啊?”
“啊什么啊,开车,去找赵东风。”
“又找他?”刘杰一脚油门向着赵东风家驶去,又颇有几分感慨地说道,“这赵少校也是倒霉,自打认识咱们,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闭嘴吧你,是我非要认识他的吗?明明是他非要认识我。”
“是,鱼也都是这样,愿者上钩呗。”
“我说你今儿话可是够多的。”
“那不是因为你的话也多吗?”刘杰又好奇地看看他说,“亭亭,你今天怎么搞的,感觉特别高兴,咱们码头都让人围了,有这么值得高兴吗?”
当然没有。
但是,白望亭确实也觉得今天的自己充满了力量,感觉干什么都特别有精神。
难不成是因为她?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低眉浅笑,唇角画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到了。”刘杰不解风情地打断白望亭的绮思。
刚好看到赵东风从门口出来。
白望亭二话不说,拉起赵东风就往车上拽。
“哎!干嘛呢!”赵东风大呼小叫,“打劫啊,你!”
“我打劫你,是劫你的财还是劫你的色?”
“那谁知道呢?”赵东风惊魂未定地看着白望亭,“什么事儿啊,您这是?”
“大事儿。”白望亭直接对刘杰说道,“开车,去巡捕房。”
赵东风一听,知道这白望亭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道:“哎哎,干什么这是?你这一大清早急忙火速地去巡捕房是要投案自首啊?想开了,决定把自己当年做的那些拿不上台面儿的事儿都交代了是吧?”
白望亭任他随便说,只管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赵东风说着说着停下了,忍不住往后缩缩身子:“怎么个眼神儿?真要劫色啊?”
“做梦吧,陪我去弄个人出来。”
“我就知道!”赵东风突然暴躁,“刘杰,停车!上回给你把那个姓方的弄出来,说是请我去吃西餐,到现在没见着影子,现在又让我去,真以为我赵东风没脾气是吧?停车,我要下车!”
刘杰肯定装听不见。
赵东风见自己说了没用又爬在窗子上威胁:“不停车我跳了,我跳车了!”
“你跳,反正以你赵少校的身手,跳下去也死不了人。”白望亭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又说,“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跳了以后再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你就眼睁睁错失了一个和你宝贝儿子的老师打好关系的机会。”
“嗯?”赵东风果然不跳了,“我儿子的老师?”
“国立中学的音乐老师,姓吴,不知道你听没听你们家小子说过,照理说应该听过,人家还在报纸上发表过很多音乐评论文章,也算个名人。”
“吴.....”赵东风想了一会儿,“莫不是吴书立?国立中学校长的小舅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白望亭说,“反正我就知道他是国立中学的老师,这事儿就是这样,甭管人家是教什么的,也甭管人家是不是真教你儿子,有这么个人就比没这个人强。”
“哦哦哦!你说的对,你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说啊,你还跳不跳吧?”
“那我就......”赵东风尴尬地一笑又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我改天再跳。”
赵东风总算是老实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一奸商,什么时候和人家文艺界的也搭上了?”
白望亭笑了笑没说话,默默地通过后视镜给刘杰打个眼色,
刘杰立刻说道:“我搭上的,那位吴老师和我一样都是金百灵的歌迷,昨儿才听说他让巡捕房的抓了。”
“哦。”赵东风又问,“为什么?因为前段时间学生的事?”
“大概吧,”白望亭说,“不过他就是个老师,又是教音乐的,能懂什么东西,估计八九不离十是让人糊弄过去充数的。”
“哦!”赵东风又“哦”了一声然后说,“嘿嘿,其实是不是让人糊弄的我也不在乎,大帅都不在乎,我管这干嘛?所以说,你也不用蒙我。”
“我蒙你干什么,我是真不知道。”白望亭又说,“更何况,我自己那头还是一团糟,要不是刘杰天天在这儿念叨,我根本懒得管。”
“哎,刘杰做得对啊。”他想了想又说,“你找我也很对,回头请你吃西餐。”
“那就不必了,先前老方那事儿我还没谢你,反倒让你破费,多不合适。”
“啊呀,老方那事儿我就是开玩笑的,我说真的,这事儿你能惦记着我,我赵东风感激不尽,我请你吃饭,必须请你吃饭,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说到这,白望亭不禁严肃起来:“要是这么说,我还真有件事儿,”他又挠挠头说,“算了,太麻烦了,还是不说了。”
“说啊,你这话说一半是什么毛病?”
“不是我话说一半,而是我码头那边让学生给围了,正好前段时间我给工人们放了假,现在码头上面只剩下几个老弱病残,不过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我最近也没在做生意,就算他们把我围了也不造成什么经济损失,就是好看不好看的事情罢了。”
“他们围你干什么?”
“不晓得。”白望亭摇摇头笑道,“似乎说是我的人在他们搞活动那天故意闹事造成混乱还是怎么样,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当时又不在场,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也没见,且随他们去闹吧,闹够了自然会散。”
“你说你。”赵东风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事儿我帮你解决。”
白望亭一愣:“你这话说的未免太满了吧?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没弄清楚,你倒是敢说帮我解决?”
赵东风得意地一笑说:“啧,那是因为我清楚啊。我跟你说,这事儿我早就听说了,其实是怎么回事儿呢,就是学生活动那天,突然闯进来一群穿青色短打的工人闹事,原本学生示威□□,他们只要不乱,市府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可是这一闹那不就有理由收拾他们了吗?”
“听你这意思,难不成那些人是市长让人找来的?”
赵东风一拍手:“要不然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你不知道吗?市长不可能不去找你啊。”
“哦!”白望亭装作刚刚才明白的样子说,“知道,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市长是让人来过,可是我没见,因为我那个时候已经让工人们回去了,我想反正也没事,我就睡个懒觉,睡醒了才知道市长派人来过。”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赵东风说,“你的人没在,市长肯定是知道了,所以才故意让那些人打扮成你的工人的样子,反正也不会被认出来,毕竟你的人都回老家了嘛。”
“可是市长为什么这么做呢?”
“对啊。”赵东风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然后说,“总之就是学生认为那天和市长沆瀣一气的是你,而他们的诉求是爱国的诉求,你就是汉奸强盗,那肯定是要包围你的。”
“那我岂不是冤枉。”白望亭摇摇头苦笑。
“所以说啊,我替你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