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你不晓得,我也不晓得,”金太太说,“可是这两个人,她们自己晓得。你就看今天冯太太对吴疏月的那个态度,好歹是个长辈,一点儿长辈的气度都没有,让我说啊,这贱人就是贱人,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就算是正牌死了,由着她去坐那正牌夫人,也还是一副小家子做派,这就叫烂泥扶不上墙。”

金主席听出她话里有话,却也不敢反驳,只装聋作哑地听着。

金太太便又说道:“如此,你便知道,这血脉毕竟是血脉,绝不是一个狐狸精能敌得过的。再有,你看今日吴疏月一走,白望亭便二话不说跟出去,这说明什么?”

“说明......”

不等他说完,金太太便说道:“上个礼拜,任杏花在舞会上使小性子先走了,你看莫成则追上去了吗?”

“他们不一样,”金主席说道,“他们虽然年岁也不大,但毕竟也结婚许多年了。”

“你就只知道结婚许多年。”金太太说道,“你与我倒是结婚许多年,若我今天拍桌子走了,你怎么做?”

“我是跟随夫人。”

“哼,是啊。你向来如此。”金太太没有一丁点感动,反而面露鄙夷地说道,“你们男人,哪个不是这幅嘴脸,左不过两个方面,一方面么是喜新厌旧,另一方面么是用人的时候朝前,用不着的时候向后。那个白望亭出了名的务实,你以为他对吴疏月有多喜欢,还不是看在她亲爹的份上。谁都知道,吴疏月的亲爹惹不起,白望亭也知道,所以接下来,想要拿住冯德昌和白望亭,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住吴疏月,至于那个什么冯太太,我早就看她不顺眼。”

“那......那我明天告诉司机,以后冯太太那边不用去接了。”

“嗯。”

金主席又焦虑地走到门口:“奇怪,文秋那丫头哪儿去了。”

金太太冷笑一声:“你老找她干什么,她是我的丫头,我都不找。”

“不是,我是看着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安置了。”金主席说着回去刚才的位置坐下。

“有劳你那么体贴我。”金太太说完静静地注视着他。

金主席又忍不住开始搓着自己的大腿。

“我打发她回老家了。”

“什么!”金主席猛地站起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呢?”

“多大的事,不过是个丫头。”金太太又特意补充一句,“并且她是我的丫头,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

“是是,我晓得,我就是随口一问。”

“哼。”金太太又笑起来,“姓金的,你说你天天在这里装模作样的,不觉得累吗?”

金主席目光一凛,似乎很想发怒,可是他又努力地压制下去。

“你以为我瞎吗?你整天当着我的面跟她眉来眼去,我看不见吗?你到底怎么想的,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你还指望她能给你生个老五?”金太太讪笑着,“不是我小瞧你啊,这把年纪了,折腾不动就别折腾了,何必呢?就算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真给你折腾出个老五出来又能怎么样,也不过是和老二、老三、老四同样的命罢了,你就那么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一个又一个的活在我这个后妈的阴影之下吗?还是你以为,文秋是我的家生子又跟了我许多年,我便不舍得将她怎么样吗?是,你想的对,我确实不舍得对她怎么样,所以我劝她清醒一点儿,知难而退。”

“你!”金主席终于忍无可忍,愤怒地指着金太太,全身都在颤抖。

“我怎么样?受不了就离婚啊。”金太太说,“可惜你不敢,一旦跟我离婚,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商会主席,你不做有的是人想做。还是想杀了我?动手啊,我一死,我名下所有财产都会捐给教会,你还能剩下什么?”

“你说什么?你要把一切捐给教会?”金主席大惊。

“当然,不然怎么样,等你杀了我过继到你的头上吗?”

“你!”金主席气的脸色通红,咬牙切齿地怒吼,“疯子!你这个疯婆子!就算......就算安城、安泽、安盛他们不是你亲生的,可安荣呢!他是你的亲儿子,你就舍得一分钱也不留给他!”

“男人有钱就变坏,安荣也未必例外。”金太太又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我的安荣和你剩下的那几个孽障不一样,他想要钱,自己会想办法去赚,不用他老子娘为他操心。”

回去的路上,吴疏月和白望亭说起今日的见闻,说:“那位张太太长得那样好看,我也算见过许多好看的人,都比不过她,可是慧珍说她姑父脾气极坏,似乎常常打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连这样的美人也舍得下手去打。”她说着摇一摇白望亭的胳膊,“你见过张太太的先生吗?很凶吗?”

白望亭听了这话尴尬地一笑说:“自然见过,别说我了,你也见过,不只见过,还打过他,也就那样吧。”

“我?”吴疏月瞬间领悟,“张啸林啊!”

“除了他,还能有哪位张先生。”白望亭说。

“这么说,金主席他们与张啸林也十分交好,他也会时常来这里用饭吗?”吴疏月转转眼珠说道,“慧珍还邀我常来,若他日我与他遇见,岂不尴尬?今日和那个女人见面便已经很尴尬了。”

白望亭说道:“这你不必担心,张啸林是断不会来的,便是他来,金太太也不许他进这个门。”

“哦……也是。金太太与张太太似乎很好,说是表姊妹。”

“那位金太太,你看她怎么样?”白望亭问。

“嗯,金太太瞧上去有些威严,起初我有些怕她,不过后来发现她还是很和气的,对每个人都照顾有加。”

“金太太从前便是商界翘楚,说起来,连金主席都是靠她提携起来的,现在金主席的四个儿子,除了老大,剩下三个都不是她亲生的,但是那三个都是没妈的孩子了。”

“没妈了!她竟这样厉害,看着可不像。不过,慧珍说,她表姑与太皇太后是本家,也难怪厉害。”

白望亭听了一笑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连大清都没了,还太后不太后的。况且他们家原先和你说的那位太后虽是同宗却不是同一支上的亲戚,向来也算不上显贵,贵人也分三六九等,那个时候他们家是排不上的。倒是她表妹,就是张啸林的发妻,她父亲从前是九门提督,这个你看不出来吧?”

“九门提督,那是个什么官?”

白望亭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说:“相当于北平警备总司令吧。”

吴疏月眨眨眼:“听上去好像很厉害。”

“就跟你现在的身份差不多。”白望亭说。

吴疏月撇撇嘴,不说话了。

“所以说,当年呢,张太太家想必也是对金太太家照顾有加,如今风水轮流转,金太太也十分照顾她的这位表妹。”

“这么说,那金太太还是很仁义的,不过经你那么一说,我又好像有些怕她了。倒是张太太更好些,长得好看又温柔,只可惜她毕竟是张啸林的太太,以后见面又是尴尬。”吴疏月叹息。

“以张太太和张啸林的关系,你完全没有必要尴尬。”白望亭说道,“他们已经分居很多年了,张太太看不起张啸林,他的事情她是向来不过问也不关心的,至于张啸林,你也知道,他虽与张太太是结发夫妻,但这么些年身边一直都是那位金牡丹,他们的婚姻是完完全全的名存实亡。”

白望亭想了想又说:“张啸林这个人我很不喜欢,但张太太么,平心而论还真是个极不错的人,又很可怜。你又与她侄女合得来,将来若我有事不能在家陪你,你可多与她来往,一来她可以陪你说说话解闷儿,二来你也可照顾她。”

吴疏月听了这话不禁皱眉:“你对张太太倒是很有心。”

“我就是那么一说。”

“哦?”

“瞧你这小模样,怎么谁的味儿都吃,那张太太大着我十几岁。”白望亭又说道,“我是怕你将来在家里闲着无聊,你若不喜欢,不与她来往便是。”

吴疏月翻个白眼说道:“我愿意,我愿意我自己会去找她,你不许说,莫说她大你十几岁,就算她大你二十几岁也不行,只要是女的都不行。”

“好好好,我记住了,以后我跟刘妈都不讲话。”

吴疏月板着脸:“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这是听话,举一反三,我听话不好吗?”白望亭厚着脸皮贴上去。

“别跟我死皮赖脸的。”吴疏月把他推开,他就又贴上去。

“媳妇儿,媳妇儿。”白望亭凑过去低声说道,“你看,天已经黑了,咱们回去完成咱们今天下午未竟的事业吧?”

吴疏月炸毛:“哎呀!你有完没完啦!”

次日一早,金太太便派人来请吴疏月,说是要一同去戏园子看戏,吴疏月从来没有听戏的习惯,可她昨晚毕竟是驳了人家面子,今日人家又特地来请,不去也说不过。

春宵一度,今日又是周末,白望亭不急着起靠着床头看杂志,见她面露难色便对她说:“她既然请你,你便去,爱听不爱听的去露个脸,听的下去便听,听不下去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