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吴疏月刚起床就急忙火速地去看报纸,直到看到自己照片的一刹那,心里面悬了一整夜的大石头才猝然落地。
是啊,她都糊涂了,报纸上的照片是黑白的嘛。
吴疏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叹息一声:“天助我也。”
信手将手中的报纸翻一翻,又发现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但记者们也都不是瞎子,果然还是关注到自己昨天红配绿的惊人打扮。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竟然意外的没有批评自己,反而都在热烈地讨论着沿江公园的疏月亭。
就比如这份《平江日报》上这位叫关筑的人写的:“金百灵也应邀出席本次开园活动,令人瞩目的是,今次金百灵竟一改往日时尚风格,身着红装绿裙‘盛装’出席,不过后来才知,据说当天恰好是金百灵的生日,而他的丈夫白望亭先生竟将平江公园的爱心慈善亭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自己的太太,这样大的手笔,除了让关某感叹白先生的财大气粗之外,还深深地为白先生对太太的深情所打动,至此,关某只好妄加猜测,金百灵特立独行的打扮,或许跟白先生的这份深情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毕竟有钱人的生活,我们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除了平江日报之外,还有许多小报也都是差不多的揣测,大家就像是约好了一样,一口咬定自己特殊的打扮是与白望亭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
诚然,这种猜测也是合理的,只不过却没有一个人的方向是正确的。他们不是认为吴疏月的这身打扮有着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意义,就是在猜测是白望亭的审美口味如此,但其实全都不是,因为她的这身打扮并不是因为深情,而是愤怒。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懒得多费力气解释,更何况,虽然她昨天夸张的打扮引起了如此多的关注,却也并没有吸引过来一个记者对她进行深度采访。
“吴疏月,你着实想多了,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金百灵了。”
这虽只是一件小事,却让她由衷的意识到,自己对于外界的声音还是十分在乎的。
想想先前她还大言不惭地对金太太她们说,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管别人干什么,现在看来实在是可笑。
其实谁也不能真的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只是有些时候,不得不去“不在乎”罢了。
或许工作的事情,还是暂且不要考虑了。
就像张太太说的,白望亭对她这么好,她又何必每天作过来作过去呢?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昨天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少些折腾,便是少给自己找麻烦。
到此,吴疏月觉得自己总算是参悟出了生活的真谛。
然而遗憾的是,她虽不找麻烦了,别人却又要找她的麻烦。
这个人就是金牡丹。
若不是那天她突然出现,吴疏月甚至都要彻底地将她忘却了。
倒不是因为她现在不红,而是因为自从吴疏月退出歌坛以后,便渐渐地不再去关注这类消息了,更何况如今她又怀着身孕。
虽则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但孩子来了就是来了,也由不得她选择,便只好乖乖的将养起来。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金百灵褪去身上的锦衣华服,安安稳稳做起了白太太,而金牡丹却依旧是那个时时刻刻都要将下巴抬到天上去的母鹅。
隔着高高的院门,金牡丹的脸上突然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热情洋溢地对着金百灵挥了挥手:“嗨,好久不见啊,白太太。”
真是活见鬼了,吴疏月想,她竟然对自己笑,还跟她打招呼?
她这辈子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见到如此亲切和气的金牡丹。
“什么事?”
她和气是她的事,吴疏月可不会因此就给她好脸色,她隔着门和金牡丹说话,丝毫没有要请她进门的意思。
想必这一点金牡丹也早已预料到,竟然也不生气,就那么泰然自若的与她一个门内一个门外的交谈起来。
“金百灵,你可是好久都没有回去看看了。”她说道。
“唔,是啊。”吴疏月心想,我把你男人我老板都给打了,我还回去,是我脑子不好,还是我嫌麻烦太少?
“怎么,这么久不唱歌,会不会有点怀念当年在台上的日子?说起来你的回忆春天买的可真不错,只不过谁也没想到,那竟然成了你金百灵的收山之作了。”
吴疏月勾勾嘴角轻轻一笑说道:“想到没想到的又能怎么样,无关紧要的事情。”
“对了,我也发唱片了,没想到吧?”她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大大的唱片带子从门缝里塞进去,“给你的。”
吴疏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看到唱片的封面上印着金牡丹大大的照片,唱片名字叫做“追忆”。
“追忆......”她喃喃的说道,“还挺深沉。”
“唉,物是人非啊。”金牡丹说,“最起先是你嫁人了,后来芳华和茉莉也走了,菲纹死了,红霄又让她老娘抓回去结婚,金百丽的老人都快走光了,那些个新人一个接着一个,也是今天来明天走,台子还没唱热转眼就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且一个比一个厉害,比你还要招人嫌。”
听到这吴疏月不解一笑说道:“我还想着,你怎么有功夫在这里跟我怀念往昔,别是被什么小鬼缠了身,又或是换了魂,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讲话这么讨人厌,除了你没有别人。”
金牡丹笑了笑未置可否,说道:“下周是我的唱片发布会,白太太若有空,可以去瞧瞧热闹。”她又想了想说,“也不止你,从前走了的姐妹们我也都一一告诉了,除了死了的。”
吴疏月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你的显摆我已收下了,至于热闹,我就不看了。”
她缓缓转身刚要离开,却听金牡丹说道:“料定你也不去,可我还是想着要来一趟。”
“哦,为什么?”
“怎么说呢,”她竟忽然轻叹一声,要知道骄傲如母鹅,从前是绝不会叹气的,她微微低着头,眉峰颦颦说道,“许是年纪大了,又或是春去秋来,也可能是时局动荡,生意太不景气。总之呢,”她又叹息一声,“从前总觉得你们个个儿都讨厌,可如今吧,竟又觉得你们仿佛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吴疏月瞧了她片刻又慢慢地踱回门前说道:“你总算明白了,其实我们个个儿都不讨厌,因为只有你最讨厌。”
她说完这句“噗嗤”笑出声,果断转身,甩下金牡丹,快步跑回屋里去了。
好爽!
吴疏月笑的无比灿烂,“噗通”一下跌进软软的沙发里。
白望亭刚从楼上下来,便看见阳光下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一身白色睡裙翘着脚丫子窝在墨绿的天鹅绒沙发里,他走过去在她脸上轻轻地掐一把问:“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吴疏月举着唱片在他眼前晃一晃:“金牡丹的新唱片。”
“哦?母鹅也灌唱片了?”
“可不是。”她又叹息一声颇有几分幽怨地说道,“可见平城的音乐界在少了我金百灵以后,已经退步到了何种境地。”
她又抬起下巴颇有几分骄傲地对白望亭说:“方才金牡丹来,说金百丽现在很不景气,之前的姐妹也都走的走,散的散,结婚的结婚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白望亭坐在她身边,又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左手摸着她的小腹附耳问道,“有动静了吗?”
“哪里来的动静呐?”吴疏月无奈。
“不应该有动静吗?”他认真地问,“我听他们说是可以听见的。”
“那也要月份大一些才能听到,我这才两个月不到,能听到就奇怪了。”
“那不一定,你那么皮,没准儿孩子活泼些。”
“走开啦!”吴疏月推开他毛绒绒的脑袋,又撅着嘴说道,“你才皮,我多温柔啊。”
她对着金牡丹的唱片发了一会儿呆问道:“金牡丹今天过来请我去参加她的新唱片发布会,你说我要不要去?”
“去那干嘛,在家养胎呢。”白望亭说。
他很重视这个孩子,甚至有些时候,吴疏月觉得他比起自己还要更加重视。
“可是我已经闷了好久了。”她拉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撒娇。
“头三个月务必要小心,”他捋着她的头发说道,“若是别人倒也罢了,那个金牡丹你一向与她不和,若她另有算计怎么办?”
“她……”吴疏月皱着眉头,“她这个人呢,虽然有些讨厌,可是也没有那么坏啦。”
“知人知面不知心,”白望亭又说,“再说了,就算她不使坏,你看见她就影响心情,这对宝宝也是不好的。”
“可是我现在发现,我看见她真的很快乐,尤其是看着她那副孤独落寞的模样。”吴疏月刚说完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啊,她一个抢别人老公的狐狸精,有什么孤独落寞的?”
“是啊,所以还是别去了。”白望亭说着看看时间,抱住她的脑袋响亮地亲了一口,起身说道,“我先去厂里,有事回来再说。”
“哦,你去吧。”吴疏月乖巧地摆摆手。
他又说道:“你乖乖在家等我,我不在身边,哪里也不许去,听到没有?”
“哦。”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诚然,他疼惜她,疼惜孩子,这是很好的,可是疼惜太过也是一种令人有口难言的折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