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7日,白望亭终究还是拗不过吴疏月,陪她去了金牡丹的唱片发布会。
原本还以为或许会遇到张啸林。
吴疏月虽然很想去凑凑热闹,可她又实在不想见到张啸林,一来怕尴尬,二来也怕自己忍不住又和他打起来。
对于这一点白望亭倒是丝毫不担心,因为他很清楚,张啸林现如今已经是日薄西山了,也就只是场面上勉强撑着,实则内里头早就成了一个空壳子,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他的生意,甚至于他的江湖。
吴疏月只当金百丽的落魄是因为自己的离去,当然也有这一层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张啸林的资金已经逐渐无法支撑金百丽的运营了。
事实上,金百丽能撑到现在,已然是在依靠着张杰明的一腔孤勇。
不要说是这样的一个张啸林,就算他是一只老虎,也没什么可怕了。
吴疏月的到来引起了现场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记者们纷纷拥过来围着她拍照,问东问西,恨不得抢破了头。
记者:“金百灵小姐,您已退出歌坛一年多了,这次出现在金牡丹的发布会现场是有复出的打算吗?”
“没有,完全没有。”吴疏月含笑作答,“就算我想,大家也不会愿意听了,我已经追不上潮流了。”
围观群众:“不会的!我们一直记着您的歌声!”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想来是她从前的歌迷。
记者:“金百灵小姐,之前就有传闻您与金牡丹不和,这次却出席她的发布会,是有什么原因呢?”
吴疏月:“不和的传闻确实有,但你也知道那是传闻,我和金牡丹只有关于音乐观点上的分歧,并没有不合。”
记者:“金百灵小姐,您对金牡丹的唱片有什么看法,她的这张唱片从很早的时候就有业界专业人士点评毫无新意,通篇皆为前人牙秽,您怎么看呢?”
恰在此时,金牡丹也来到现场,人群中再一次掀起一阵新的高潮。
“金牡丹!金牡丹也来啦!”
不少人都迅速地流向金牡丹,可刚才提问的记者却异常坚持,非要等吴疏月给出一个答案不可。
一时间,场面陷入僵局,这边站着吴疏月,那边站着金牡丹,记者们夹在中间左右观望,脸上都无一例外地写满了期待。
“我……嗯……”吴疏月犹豫了一下。
记者们立刻将话筒全都指向她。
金牡丹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紧张与不安。
“我还没有听过,”吴疏月说道,“关于你说的业内评论我不太清楚是来自哪位先生的评论,不过我觉得,既然唱片的名字是追忆,那么使用复古的风格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金牡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并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而记者们的脸上则写满了失望,很显然,他们想要的绝不是这样一套中规中矩的答案。
白望亭看着面前一大圈记者,很怕吴疏月被这些粗手笨脚的家伙们碰着,甚至不惜亲自担当了吴疏月的保镖,小心地将她护在自已的手臂内。
那些眼尖的记者们原本都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刚刚到来的金牡丹,却又敏锐地发觉了白望亭的异样,而后迅速对着微微有些发福的吴疏月展开了联想。
于是毫不犹豫地撇开金牡丹,再一次扑向已经打算入座的白望亭和金百灵。
“金百灵小姐!您是不是怀孕了!”
那记者问的直接,吴疏月吓了一跳,两颊刷一下就红了。
记者便更加确定,愈发地追问不止。
白望亭索性将她挡在身后,熟练地替她应付着问题不断的记者们。
吴疏月颇有些苦不堪言,可余光掠过金牡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金牡丹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她突然恍然大悟。
金牡丹之所以想请自己参加她的发布会其实是担心自己的人气不够旺,她知道记者们的脾性,所以故意请了退出歌坛的自己过来。
一来,可以带来更多的关注与话题,二来,在她看来自己已经退出歌坛一年多,早就该被人们淡忘,即便还有几个人记得,也绝不可能抢去她的风头。
可她终究还是盘算错了。
以她吴疏月的热度,现在的确是不足以与金牡丹抗衡的,当然她也没想过要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抢她的风头,只不过白望亭的热度却是一直存在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记者和观众的世界里,白望亭的名气要比她吴疏月和金牡丹都要来的响亮,而金牡丹,她固然能够赢得了金百灵,可是却怎么也赢不了白太太。
白望亭和吴疏月被记者们团团围住无法脱身,长此下去,着急的不止是他们,还有这次发布会的主人金牡丹。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工作人员过来帮他们解围。
白望亭和吴疏月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暂且在后台的化妆间休息,金牡丹通知他们,等发布会正式开始再叫他们出来。
吴疏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唉,总算逃出来了。”她说着走到化妆镜前,下意识地从化妆台上摸起一只眉笔,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眉毛。
白望亭也松了一口气,又打开门对站在门口静候传唤的小利巴说:“有劳你帮我们倒杯水,然后你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
那小利巴一听这话眼睛立刻亮了,他们这些酒店服务员,最愁的就是守在门口听差,既无聊又不敢放松,故而白望亭这么一说他自然是很高兴,道一声:“好的,请稍等。”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白望亭这才转身对吴疏月说:“早说不要过来,你偏不听,这回后悔了吧?”他随便拉过来一张椅子,跨坐着伏在椅背上看着她对镜梳妆,虽然嘴上是在抱怨,可眼睛里全是宠溺。
吴疏月对着镜子里的他撅撅嘴,任性地说道:“我乐意,我就喜欢来凑热闹。”
“你啊,我看你就是耐不住寂寞。”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喜欢这种被人众星捧月地关注着的感觉,”她说着信手拿起一只卷发梳假装成麦克风,装成自己还在舞台上的样子,深情地唱起来,“月色那样模糊,大地笼上夜雾,我梦中的人儿呀,你在何处——你在何处——你在何处——”
她一边唱一边还不断地向着白望亭伸出小手,小手指一翘一翘,在他面前挥来挥去。
他没办法,劝她又不听,只好笑着,任由她去闹腾。
门口传来敲门声:“白先生,您要的水。”
白望亭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站好,吴疏月也放下手中的“麦克风”若无其事地继续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个陌生的小利巴,将水放在门边的桌子上便要出去。
白望亭皱皱眉头问:“刚才那个小伙子呢?”
“哦,他临时有事被管事的叫走了。”
“什么事非得他去,你去不行吗?”
“楼上的电灯坏了,他会修我不会。”
“嗯,你出去吧。”白望亭又照样嘱咐道,“不必在门口守着,忙你的去吧。”
吴疏月转过头看着他问道:“你干嘛这么紧张?”
“没有紧张,”白望亭说,“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他想,自己或许是有些敏感了。
张啸林已经虎落平阳,过去他都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又何况现在。
再说了,即便他要对自己下手,也不可能找那么个瘦骨嶙峋的小子单枪匹马的来,他再落魄也还不至于落魄到要用这种小子的地步。
吴疏月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突然惊叫一声“怎么是酒啊!”,便赶紧将杯子放下。
金牡丹这才派人来叫他们过去。
吴疏月才刚起身,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头也晕晕乎乎的。
“怎么了?”白望亭紧张地看着她。
“没事,起猛了。”话音刚落她就两腿一软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
白望亭双手撑着头坐在床边,他的脸埋在手心里看不清他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她伸手拍拍他的膝盖,然后,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你醒了。”他紧张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紧张,其实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严重,头也不痛眼也不花,只是喉咙有点干,身上有些疲惫罢了,她略略坐起身说:“我想喝点水。”
但这句话只存在于她的脑海中,并没有真的发出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她骤然一惊。
她的喉咙怎么了?
她又咳了两下,连咳嗽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她失声了!
猛然想起她在化妆间喝的那杯水,是那杯水有问题,她就是在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以后便开始觉得有些疲惫,是谁要害她!
她想要问一问究竟是谁那么歹毒要害她,可是她说不出声。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可怕的怪物死死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也喘不过气。
白望亭抱着她不断地安慰着:“不要紧,不要怕,有我在,不要怕。”
可他的安慰也并没有让她感到好过,尤其是当他又拍着她的背,仿佛自言自语地对她说着:“不要拍,孩子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麻木又迟钝的心上敲开了一条缝。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响,一个如梦似幻的虚假世界轰然倒塌。
她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仿佛已经陷入了僵局,她在这个狭小的如梦一般的世界里徘徊着忙碌着。
她被这世界里虚假的快乐牵着鼻子走,累的筋疲力竭,可是这所有的喜怒哀乐却都与她无关。
她真的累了,倦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拥有一切,爱情、丈夫、家庭、孩子,可是一觉醒来她又一无所有。
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
吴疏月,该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