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国庆1-5日万预告】

正如黄四所说,没人跟钱过不去,想必他太太也是真的被人说怕了。

她沿着陡峭逼仄的楼梯上了楼,不知是谁把一张《秀荷的悲剧》的宣传画丢在她家门口,宣传画上印着她和秀荷两个人,而她的脸上被人用粉笔花了一个大大的红叉,旁边幼稚的字体写着“坏人”。

她无奈地一笑,立刻明白了,这是房东家的小女儿,近些日子刚刚学会写字,自她姆妈带她看过自己的电影以后她便常常远远地指着自己喊“坏人”了。

吴疏月随手将那宣传画一扔,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转身关门的一瞬却仿佛在街角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又是他。

一个陌生的神秘男人。

大概从两年前,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起初吴疏月怀疑他是影迷,可他又从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他甚至从不会靠近自己。

而后,她又怀疑他是要盗窃自己的财产,她为此还报过警,可他消失了几天很快又出现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频繁地搬家。

当然搬家的原因不仅仅是在于他,也是因为常有许多激动的影迷来她门口胡闹,房东也是不胜其烦。

现在她搬来新的住处没有多久,他便又出现了。

她如今对于这个人的愤怒已经多于恐惧,她冷哼一声,转身将皮箱放在桌上,也懒得收拾,便一头倒在床上,太累了。

且并没有想象中的充实。

反而是一种时过境迁的凄凉,尤其是这回去北平,看着满大街都是穿着土黄衣裳的日本丘八,百姓们为求自保,不得已竟要将那些“狗皮膏药”挂在门口,若不然便是审讯、辱骂、毒打,吴疏月瞧在眼里,心里头又是说不出的难过。

满脑子只剩下一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回来的路上又听人说,上海只怕也要保不住了,说能走的赶紧走,去国外或者去香港,怎样都好。

她突然憋的难受,翻个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只小小的平绒包裹的匣子,将匣子打开是一枚通透璀璨的钻戒,戒臂上还缠着已经陈旧的有些脱了色的彩线。

看着这枚小小的钻戒,她心里又有了些宽慰。

是的,她把戒指带走了。

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大约也只有这么一枚戒指好留作纪念了。

不知是为什么,时隔五年的今天竟又忽然想他,想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想,若有朝一日,真的上海也沦陷了,她便回平城去。

就算是全中国都沦陷了,她也得死在平城,好过客死他乡。

吴疏月睡了整整一天,直到下午才因为饿的受不了爬起来,虽说晚上的宴会也少不了吃的,可去这种活动毕竟也不是为了吃饭的,还是提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比较好。

她下楼去找房东要一碗面条,房东的小女儿又开始“坏人坏人”叫个不停。

房东很尴尬,骂了她一顿让她回房间习字,她不肯反而大闹。

吴疏月便走到她面前板着脸说:“你再不听话,坏人把你抓走了,坏人专门抓不听话的孩子。”

没想到这话果然管用,那小丫头立刻不做声,无助地看看她姆妈,老老实实回房间去了。

房东太太很惭愧,对她说告诉她许多次,可她就是不改,吴疏月便说:“不要紧,索性以后她不听话你就拿我吓唬她,瞧着比毛猴子还灵验呢。”

吴疏月吃过面又和房东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拿起手包不急不慢地出门。

刚走到门口,吴疏月又恍惚了一下。

“周太太。”她指着对面的一扇窗子问,“对面那家有人在住吗?”

周太太便是她的新房东,她沿着吴疏月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摇摇头说:“没有吧,那不是门都锁着的吗?”

“哦,是。”吴疏月点点头。

院子的门是锁着不错,可是为什么感觉刚才好像窗子里有一张人脸飘过去呢?

吴疏月想了想又觉得有点害怕,又交待周太太多留意一点。

“毕竟我现在的处境也是艰难,人家不晓得都把我当成坏人,难免有几个情绪激动的,若只是我倒也罢了,就怕连累你们。”

吴疏月的本意是希望周太太能帮忙去报个警,没想到周太太竟尴尬地一笑说道:“是这样不错,”又说,“既然吴小姐都把话说到这里了,那我就直说了……”

吴疏月突然感到不妙,不等她说完便说:“不好意思啊周太太,我有急事,等回来再说吧。”

不用把话听完就可以猜到,八成是请她搬家换地方的。

“唉!”吴疏月叹口气,自从她从影以来,已经搬了无数次家,每次都是这样。

或许,干脆就咬咬牙,买个房子好了,也省的整天被人撵来撵去。

可是那也很不方便,一来她一个独身女子,独自住一所房子更加不安全,二来若她固定了住处,那些激动的观众便更容易来堵她。

思来想去还是索性再换个房东的好。

正走在路上,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大喊着:“胭脂!你还我命来!”就向她扑过来。

吴疏月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提起裙子就跑。

那疯女人便在后面追,吴疏月大叫着接连跑了好几条街,才把那疯女人甩掉。

路上围观的人无数,却没一个肯帮忙,这还是在号称治安最好的租界,常有三三两两带着高帽子骑着白马的印度警察来往巡逻,只可惜这些印度的“阿三”们平时里虽挥舞着警棍吆五喝六,真到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也未见他们发挥一丁点作用。

也没什么意外,毕竟她吴疏月并不是金发碧眼的洋大人,便是再有名,阿三也是无需向她交差的。

吴疏月靠着墙喘着粗气,心想着,果然连上海也不安全了,或许,落叶归根,是时候该回去了。

事实上也没有让她等太久,从八月份开始,日本人打到吴淞,而后几个月都是战乱频频,整个上海滩除了租界到处都人心惶惶,临近年底的时候,中国军队终于撤出上海。

而早在上海沦陷的前几天,吴疏月已然听到风声,提前便买好了回平城的车票。

同样的路,同样的风景,一来一去便是整整五年。

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只觉得仿佛昨日重现一般,只不过毕竟也是五年过去了,他应当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吧?

从前她总不敢去想他又结了婚,又娶了新太太,如今竟意外的平静。

她想,本该如此。

吴疏月,你既舍了人家便不该指望着人家会留在原地等你,那叫不讲理。

人生多如此,有舍方有得。

吴疏月从车上下来,才刚走到车站门口便见到门外挤得满满当当的人,正纳闷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堵在这里,便听到不远处有谁喊了一声:“欢迎‘海上妖姬’金百灵载誉回乡!”

“欢迎金百灵载誉回乡!”

“欢迎金百灵回家!金百灵!金百灵!”

吴疏月的眼泪刷一下涌出来,她仿佛突然才发现,原来家里面是这么的好啊。

吴疏月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走出车站,立刻便看到不远处阿绿跟她招手,红着眼睛便向她冲过来:“大小姐!你哪里去了?你都不要阿绿了吗?”

张杰明就站在不远处微笑,对她说:“别来无恙。”

吴疏月笑着点点头说:“一切都好。”

“那就上车吧,”张杰明说,“爱莎公寓的高太太你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是记得。”

“她在爱莎公寓等着你呢。”

“哦?她怎么会知道呢?”

“我告诉她的。”张杰明说道,“我想以你目前的状况,应该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地,便私自做了主,依旧帮你租了爱莎公寓,且还是从前的203号房。”

阿绿则絮絮叨叨地说着老宅那边的事情:“大小姐不告而别之后,阿绿便回了老宅,老爷身子骨儿还算硬朗,只是那位太太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

吴疏月静静地听着,以为她多少会说起一两句有关白望亭的事情,可她却只字未提。

失落之余又觉得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若真提起来,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面孔才好。

张杰明帮着吴疏月安顿下来,又问她是否有什么打算。

吴疏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大约还是想着聘她回去唱歌,无奈之下只得实话实说道:“小张经理,我这把嗓子已然是不中用了。”

“这话怎么说?”张杰明一愣。

她便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先前中了毒,别的都还恢复的不错,只是生带上长了个小结,大夫叮嘱我不可再让喉咙太过疲劳,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如今高一点都唱不上去,沙沙哑哑也很刺耳,否则我又何必要走电影这条路呢?”

“原来如此,”张杰明听罢叹口气又说,“不过这样也不要紧,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金百丽如今也不只是运营歌舞厅和灌唱片了,我们也开始拍电影了,之前拍了几部,虽然不如你在上海拍的电影成本高影响大,但当地反响也都不错,老板现在尝到了影视业的甜头,也开始专心投入到影视行业上来了。”

“如果说是这样……”

吴疏月还是有些犹豫,她想纵然现在金百丽开始拍电影了,张啸林又专心想要在这一方面做出些样子,可那毕竟还是张啸林,不要说他天生没有什么文艺细胞,就算有,她毕竟是跟人家结过梁子的。

张杰明看着她的神情问道:“你是不是因为老板的事情迟疑?”

“不瞒你说,的确是有一些。”

“这你不用担心,他就只是投钱,具体工作他是不负责的,况且他也说了,文艺的事情他不太懂,再就是他现在也觉得没有必要整天拼死拼活的工作,拼到最后搞的妻离子散也是很没有意思。”

吴疏月听了这话不禁松口气,又点头说道:“那我考虑一下。”

看样子,张啸林也是年纪大了,终于知道反思了,也不知道张太太知道他的后悔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飙车预告:希望大家明天赶早,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章的尺度会不会被和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