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傅欢番外

我姓傅,单名一个欢字,意在快乐喜悦。

我从小好动,常喜欢跟在父亲身后,看他习武,练兵,耍大刀。

看着他领着手下的兵做这做那,我也会学着带自己收拢过来的世家小弟们上房揭瓦,不久变成了京中小圈子里的带头小霸王。

揍过的人数不胜数,就比如那个胖胖墩墩经常说不出好话的武元,没少挨我的拳头。

小迷妹也挺多,毕竟京城中像我这般不安分的女子真是少之又少。

听父亲说,兄长生下来便体弱,不像我总有一股使不完的劲。

所以兄长在学堂跟先生习字读书的时候,我大半时间都在外游荡(闯祸)。

每每惹了祸事,母亲都会训斥我不像个女子,并埋怨父亲教我习武。

可那方家姐姐也跟我一样,每次见面时也没见母亲说她不像个女子。

想来在母亲心中真正的女子应如纪家姐姐那种,知书达礼型的。

所以相较于母亲的唠唠叨叨,我更喜欢跟着父亲舞刀弄枪的,看着就爽快。

我十岁那年,兄长十四,家里定下了他和纪姐姐的婚事。

虽然我觉得两人没见过几次面,甚至连话也没说上过几句,更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所有人都看好这门婚事,就连兄长都没说什么。

我便觉得应该是好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大约是春天的时候,辽东爆发了战争,北方蛮夷全面侵入大周边境。

父亲奉旨前往镇压。

起初父亲并不打算让我跟着,但你有你的张良记,我有我的过墙梯,我还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不过因为年龄小,又是女娃娃,在辽东时虽和各叔叔伯伯们混个脸熟,真正的战场还是没机会上的,平日里也就跑跑腿。

而我接到父亲交待的第一个正式任务就是去几千里外的一座城池接京城过来的监军。

这位监军停在了那座城,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辽东前进半步,所以父亲为了顾全大局,无奈只能派人前去接应。

临行前,父亲忙于应敌,只是嘱咐我要万事小心。

我随口答应,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带着手下亲兵几十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了过去。

等我风尘仆仆的赶到,并没能第一时间见到监军,相反我在那城池里焦灼地等了近三天才被引见。

那人锦袍官靴,从脚底板到头发丝无一不精致讲究。面若好女,皮相极佳,细长白皙的手指端着一杯腾着热气的茶具,手边放着几块小巧的糕点,闻人来时,轻飘飘一瞥就能将人摄在原地。

反观我自己,在京城时有母亲看管,倒也不显,如今天高海阔任鸟飞,被父亲带着,由内而外的糙就散发了出来。

我马上和他说明了来意,并顺便问了一下他为何停下不前。

那监军只是随意看了我一眼,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东西一样,递给身侧人一个眼神。

一直杵在他身侧的仆人便跟我说了缘由。

我听完之后,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第二个反应就是撸起袖子先揍他丫的一顿。

就因为路不平不好走,受不了舟车劳顿,便在这城里逗留了大半个月。

亏我父亲还以为他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困难,还派人过来接他

我深知第二个反应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下意识决定撂挑子不干了。

哪成想还没出城,就被那监军的人追了上来,说他们大人要随着一起。

我本想拒绝,但又念着父亲的嘱托,还是硬着头皮停了下来,毕竟这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好办,自己可不能任性妄为。

但很快,我就后悔了。

出城不过一日,就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追杀。

在路上被莫名其妙的山匪拦,在路边茶摊被下迷药,临了还能看见提刀过来的店小二,就连夜间休息都能碰到黑衣人刺杀。

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我看着疲惫不堪的众人第一次推开了那位监军的门。

毕竟我们过来时,并没有遇到这些,现如今遇到,只能说明一件事,目标每每还都是同一个人。

那位监军姓安,是宫里的人,京城的大人物。

说不定就有那个看他不顺眼,想趁着次机会解决了的。

他见我进来也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的张口问我:“是要走了吗?”

我摇了摇头,正准备像他打听一下,为什么那些人回追着他不放。

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

就听他说:“那些人是冲咱家来的,你要是怕,可以舍下我先离开。”

怕,我这十几年来就没怕过什么。再说这人其他什么时候怎么样我不管,但在这段时间在我把他送到辽东之前,就必须要全头全尾。

所以我也没怎么想,就张口打断了他。

说要走一起走,不会丢下你的。

他听了之后似乎很是诧异,又转头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才懒洋洋的应了声。

到处都是杀手,时刻都有人想取他的性命。既然要一起走,就要像个应对的法子。

经过多方商量,我们决定将人分成四波。

挑选三个人分别穿上监军的衣服,朝三个方向一同离开。

而真正的监军则由我和另两外武艺出众能力不出错的人,乔装打扮后行出发。

本来计划是很好的,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我好不容易说服挑剔的监军换上粗布短打,就有一群人冲了过来,直接把我们四人冲散了成了两拨。

天意弄人,我和那监军一起,为了在外行事方便还有幸得知了他的名字。

安辞。

因为被袭突然,只能大约猜到当初的队伍里有叛徒,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人这种情况,说好听了点也算是因祸得福,总之,我不是很悲观。

唯一头疼的就是安辞,这人养的娇贵走几步就喘,照他的速度能到辽东想必也要两个月后。除此之外,我们还要防备隐藏在路上的杀手,毕竟这一路上没少遇见拦路搜查的。

所以再一次对上安辞懒洋洋的眼神,听着他“你可以舍下我”那与之前分毫不差的语气,我没纠结,参照以前看的话折子就地提出了一个办法。

雇一个迎亲队伍,把他严严实实的包成新娘塞进轿子里,这样他就不用在抛头露面的怕人搜查,还一举两得的不用走路。

而我本来是准备换回女装当个小丫鬟在他身边的,但想到万一真遇到什么事,小丫鬟能做得太少了。为了保证顺利性,我得选一个不突兀并有话语权的。

乱其八糟选了一通,我成了新郎。

虽然我这个新郎不咋地,但是耐不住新娘好看。

而安辞听完我这个计划后,表情虽然一言难尽,却也没反对,毕竟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事情的发展意外顺利,只是眼看着就要抵达辽东的时候,我们又再一次碰到了追杀。

因为当初的那个叛徒记得我的脸,原本找不见人的杀手,这一次手里多了一张我的画像。

双拳难敌四手,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雇来的迎亲队伍四处逃散。

为了保护他,我下意识的扑了过去,为他挡了致命一剑。

我满身鲜血的倒在他身上将那火红的嫁衣染得更加鲜艳,我本以为以他的性格会把我推开。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

他带着愣愣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傻得连再次过来的剑都没躲。

好在这条路上真正的土匪来了。

我之前带着迎亲队伍选这条路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匪是善匪,领头的据说是个重情义的女人,从不打劫弱小。

果然没赌错,我死死地握着安辞的手,趁着他们打成一团的时候,带着他往安全的地方去。

土匪借着地形优势很快就站了上风,我趴在安辞的怀里,由着他那乱七八糟的布条堵自己的伤口,在看到那个疑似领头的女人过来时,我将一直憋在口里的血吐出去,抬头,一下子就见安辞眼角红红的,愣得差点要说的话都忘了。

舔了舔唇,我只来得及求土匪头放过安辞,便一歪头晕了过去。

等在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陌生的妇人脸,身上的伤口一动还有丝丝的疼痛。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大娘一脸喜气,一惊一乍的向外叫人。

说得好像还是什么……安娘子,你家相公醒了。

然后我就见到妇人打扮的安辞,低头避过门梁端了一个水盆从外面走了进来。

…………

直到安辞投了面巾给我擦完脸,手还在往下的时候,我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拍开他的手,手忙脚乱的往后退。

安辞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没打算继续。

他神态自然的同我说了现在的情况。

这里是土匪窝,距离我昏过去已经过了三天。

土匪头子被我和安辞“真挚”的情谊感动,决定收留我们。

因为伤还没好,这里距离辽东还有不小距离,所以最终我们二人还是决定暂时留下。

在这里所有人都以为我和安辞是一对即将成亲的小夫妻。最可怕的是我是男的,而安辞则是个相貌出挑的弱女子。

唯一发现不对的只有这里的土匪头。

土匪头名唤萧娘,是个洒脱的女子,医术高超。

我们的性格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养伤期间相处的还算融洽,她也并未问起过性别之事。

而也就是因为这份融洽,让她十分乐于助人的帮我和安辞补办了一场成亲仪式。

因为要保护安辞,真正的身份我们也从未向外透漏过。

所以迫于无奈,这份误会延续了下去。

我和安辞成亲了。

就像一场荒唐的梦一样,我们以夫妻身份在这算得上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了半月,直到父亲的人来接。

回到辽东以后,一切都归于原位。

安辞做他的监军,我在军队了打混。谁都没见过谁,像是彼此约定般得谁都没提起过。

随着我军衔的逐步攀升,才会在某些特定的场合见上几面。

然而每次见面都闹得不甚欢快,我是没什么,但安辞那双眼睛总是幽幽的盯着我,盯久了我这心里就开始莫名的发虚。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我开始下意识的躲着他,尽可能的不与他单独相处。

但事与愿违,我回府的路上见到一只孤零零的幼猫,本想捡起来丢给府里的厨娘养。谁知道一起身就看到了,从拐角转出来的安辞,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神,我本能的一抖,赶在他说话之前将手里的猫塞了过去。

看着对方眸中涌现的疑惑,我干巴巴的解释。

说这是给他养的。

他问我名字。

我跟他说叫“不灵”,愿你的厄运不会显灵。

我眼睛刚从他怀里的猫移开,一抬头便看见他笑了。

笑得特好看,眼睛弯弯圆圆的,里面还藏了星星。那一瞬间好像世间所有都沦为了他的背景,就连我的心都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胸膛跳到嗓子眼。

当然我没等心跳出来,耳朵就像烧起来一样,一张脸也热得通红,我不想让他看到,所以飞快地低头说了句再见,就跑开了。

到府里后,才发现自己是同手同脚回来的。

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脸红。以至于我连续好几天都不在状态,常常神游天外,想起那张脸也总是感叹,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

在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在我单方面的许可下,好了很多。

我会不经意间将发现的好玩的东西分享给他,也时常听他说些发脾气的话。

他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从不无中生有,直来直去的,生动得很。

我觉得我可能是病了,为什么人人都怕得东西,我却觉得可爱。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看他笑,他一笑,我的脑袋就转不过弯,无论他说什么,都能点头答应。

直到辽东战事稳定下来,在这里做了五年监军的安辞要回去了。

临别的前几天,他和我提了那次成亲,说了一堆,我没听太懂,但自我理解就是他介意这件事。

虽然听到还是挺伤心的,我都没当回事,他为什么非要揪着不放。只是介意有什么办法,发生的事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就去问了父亲。

说如果一个人介意跟另一个人成过亲该怎么办。

父亲大手一挥,给我点明了一条路。

和离书。

我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所以再见面时,也可以说是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因为我把和离书给安辞之后,他脸就黑得吓人,拧头走了之后,便再也没理过我。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心里苦苦的,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和父亲还要驻守辽东几年,不能轻易归京。

接下来的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逐渐能够独当一面,亦是结交了很多朋友。

最苦的时候也有,那年北蛮再犯,父亲意外去世,巨大的无助恐慌几乎淹没了我。

那几年我过得浑浑噩噩,每每要放弃的时候,都会想我的身后还有母亲和兄长,还有父亲保护的大周百姓,还有很多人。

因为有他们在,我的希望就在,所以不能任性的倒下。

在拼拼杀杀,刀光剑影中过了五年,败在我手下不止是北蛮,还有很多想要借机从大周身上撕下一块肉的边陲小国。

新的一年到了,春天来了,如今河清海晏,我是时候回去找他了。

你过得还好吗,安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