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陡然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众人都知凌王萧遇是萧池心目中最牵挂的人,同样,对萧宴来说,也是一重危险。盛宠过度,会影响萧宴的地位。
周兵入城后不久,处处都在说这位尊贵的凌王殿下,听闻其相貌尤为好看,皮囊精致,引得不少姑娘家向往。
秦绾宁记得很清楚,她是只闻凌王名,而不知凌王容颜,一次都未曾见过。
萧宴强迫她面对自己,对方黑睫轻眨,眼内顷刻间晕染着恐惧,咽喉动了动,努力将口水咽了回去,“萧宴,再说一遍,我不认识凌王。”
“不.认.识!”萧宴咬牙,一字一顿,不认识的情况下,秦州那个老匹夫会主动定下亲事?
圣旨都发了,黄帛黑字,清清楚楚,皇子娶妻,国公嫁女,两姓之好。
他怒到心口发疼,禁锢秦绾宁的双臂更是微微发颤,很快,他用力捏住秦绾宁的下颚,直视她眼中自己的影子。
萧宴眼底猩红,与秦绾宁对视一息后,心却在无声中沉了下去,接着嗤笑道:“你想去观礼,孤便答应你。”
秦绾宁因祸得福,得到允诺后,忍不住一喜,眼中潋滟着光色,倒令萧宴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主动平息自己的怒火,将秦绾宁放了下来,目光紧粘着她精致的五官,指腹慢慢地抚过她发白的唇角,眼中的光色愈演愈烈。
须臾后,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手中的力量渐渐松了下来。
秦绾宁望着那张俊朗的脸颊,试探地往榻内躲了躲。
刚挪了几寸,萧宴的手就扣住她的腰……
秦绾宁怕得心口一颤,萧宴的脸颊蓦地靠近,那双如深渊无光的眸子越来越大,她吓得不知所措。
萧宴笑了,“你可知江家的姑娘性子很好,温柔听话,知书达理,比你们这等武将世家中养大的姑娘懂礼许多。她见孤不高兴,就会主动来同孤说话,宽慰孤,逗孤开心。”
秦绾宁一怔,这么多年来她也是这样对萧宴的。每回见面,都是她主动搭话,而萧宴表现得爱答不理。
有一年除夕,许多孩子都在庭院里守岁,烟火肆意燃放,孔明灯飞上高空,漆黑的夜幕下星星点点,银河灯辉。
萧宴不知从哪里得来一盏孔明灯,又丑又粗糙,不少孩子都笑话他,尤其是他的姐姐萧如兰,指着他的灯笼就道:“这盏灯约莫是最丑的。”
人人都笑话,唯独她将自己做的孔明灯送至他面前,萧宴冰冷的面孔上才展现一丝笑意。
萧宴不知,那盏孔明灯是花了一月的时间才做成的。
那时,她为了萧宴甘愿做一切。
秦绾宁的眸子深谙了几分,她猛地推开萧宴,“怎地,你还想我对你嘘寒问暖?你配吗?”
萧宴神色不动,反亲了亲她张张合合的小嘴巴,“孤若不配,凌王就配吗?”
再度听到凌王二字,秦绾宁忍不住了,“你究竟发什么疯?”
“孤还有事,成亲那日,有人来接你。”萧宴直起身子,目光扫过她的身体,唇角噙了一抹笑,“阿绾,你身上有股香味,诱人至深。”
“疯子。”秦绾宁轻斥,眼前的萧宴一直在笑,她不屑去看,心中也在暗自思考凌王。
这时,萧宴离开了。
秦绾宁猛地松了一口气,凌王二字深入骨髓。
萧池被逼起兵,秦家受到牵连,前陈皇帝令人来捉拿她的父亲入京受审。父亲知晓此行一去无回,狠狠心,也跟着起兵对抗前陈。
后来萧池占了上风,不少人闻名而至,父亲也跟着投在他的军中。旧日的下属成了皇帝,秦家是有些惶恐的,但父亲渐渐地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萧池登基为帝后,亲封父亲为胡国公。
与此同时,还有其他四位国公爷。
五人手中握有不少兵权,但在登基后,陈国公侯德义先交出兵权,萧池不肯,后来其他四位国公爷也跟着效仿,一来二去,萧池才收回五人的兵权。
陈国公与萧池是拜把的兄弟,当年同在徐州效力,陈国公的做法让人不喜,却迎合了皇帝的心思。这时,传出了皇帝有意立侯家女为太子妃的旨意。
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发觉萧宴开始动秦家,接着,将她送走。
从始至终,件件大事中都没有凌王的身影。
萧宴今日过来,句句不离凌王,难不成中间有许多她不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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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就是东宫的大喜事,东宫众人都在忙碌中,进进出出,宫门各处放行得很快。
中宫也拨了不少人去帮忙,明华公主留在了中宫里,日日听着东宫的内侍婢女来禀事。
新朝新气象,又是宫里的第一件大喜事,皇后极为重视,处处求精致,样样争取奢华。
尚宫局来询问太子妃寝殿的摆设,皇后一口道:“精致些。”
明华却道:“不可,力求文雅才是。”太子妃江氏与她们都是不一样的,江家是士林之首,品味倾向于雅致。
皇后不听,“太子妃是将来的国母,不能寒酸,再者你父皇的意思很明显。”
明华不再劝了,倚靠着椅背,听着皇后继续吩咐下去,桌椅需用最好的木头,屏风要用前朝珍品,殿内地板阴寒,又需铺就柔软的地毯。
不仅如此,就连太子妃的銮驾上都需用金子雕刻的车顶,又用上了夜明珠,奢靡之极。
明华心思淡了,时至今日,她也不去争权,累了倦了,驸马一死,她的魂魄也跟着去了。
皇后吩咐了一下午,直到太子萧宴来了。
萧宴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悬一玉,雅致端方,俊美修目,宫娥瞧见后都低下了脑袋。
皇后欢喜招呼人过来坐下,明华识趣地让出一侧的位置,萧宴坐下。
皇后将册子递给他:“你看看哪里不如意,再教她们改,你是太子,细枝末节都不能疏忽。”尤其在凌王面前,万不可丢了颜面。
萧宴兴致阑珊,走马观灯般看了一眼,随手就放下,“尚可。”
“你上点心。”皇后恨铁不成钢。
萧宴这才道:“娶太子妃娶的是端庄贤良,这么大的动静会让文人觉得大周搜刮民脂民膏,不然哪来这么多的银子。母亲还是一切从简,江家不会在意这些。您想争些颜面也好,但这个时候不稳妥。此时不是炫耀,而是安抚民心。”
萧家是前陈的臣属,踢开主子,自己登上皇位,文人墨客口诛笔伐下,名声会难听,江氏唯一的作用就是安抚文人。
皇后这么一办,江家未必领情,只会觉得皇室没脑子,办事都不会办。
“那怎么办?”皇后瞬息也明白过来了,开口询问明华与太子。
“中规中矩,前陈有娶太子妃的先例,母亲照例而为。”萧宴道。
一侧的明华一直在看着萧宴,时刻注意他的神色。
萧宴又说了些细节上的过错,见时辰不早,就先回东宫。
明华疾步拦住他,“太子。”
萧宴停下脚步,她几步靠近,陡然闻到梅花香气,她蓦地一怔,东宫内并无梅花。
“长姐有事?”萧宴笑问。
明华摇首:“我方才劝过母亲,她不听。”
“孤会让人去办。”萧宴转身就走。
明华凝眸,脑海里似乎有了些东西,立即令人去各宫门查看,挨个询问太子今日可曾出宫。
暮色四合之际,属下来报,太子今日未曾出宫。
明华觉得不对,太子若是没有出宫,那他身上的梅花香气从哪里来的?
她放心不下,令人再去问一遍,答案依旧与原来一样。
既然没有出宫,就教人去查了宫内各处的梅花林。
宫人去办事,等到第二日清晨才回,梅花林处的管事回报,太子未曾去梅林赏花。
明华陷入困境中,没有出宫、没有去梅花林,那么就只剩下各宫娘娘的宫里养的梅花。
陛下初登基几载,后苑里的妃妾不多,都是在徐州的时候纳的妾室,占了前陈宫廷后便没有再纳妃。因此,后苑里的妃妾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而喜欢梅花的不多,栽种的就那么几人,但太子是不会随意后妃的宫苑。
萧宴行事谨慎,可见是不会沾染后妃宫苑里的梅花。
明华思索再三,总觉得宫门处有人说谎了,太子昨日定然出宫去了。
亦或是宫里还有什么地方种了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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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绾宁醒来的时候,闻到阵阵梅花香,赤脚下榻,却见廊檐下摆了不少盆栽的梅花。
颜色各异,妖艳、惊艳、清冷的姿态也是不同。
萧宴这个疯子竟然送了这么多梅花过来,她看了一眼就转回殿宇,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步一顿,殿内何时铺了地毯?
地毯很软,赤脚踩在上面很舒服,比穿了鞋子还要暖。
想法在脑海里只停顿了片刻,很快,她就忘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
萧宴答应带她去观礼,到时,她就有了逃离的机会。